裂隙燈 第2章 沒心沒肺也算一種幸福
沒心沒肺也算一種幸福
2015年6月，在連續三天的小雨中，李勵裡結束了他的初中生涯。李勵裡就讀於一所公立初中，今年趕上教育改革，洲沂市的高中放寬了對公立初中的招生名額。
沒有這場改革，李勵裡也能考進洲沂中學——這座小城市裡最好的一所高中。
拿著中考成績單和分發到各個初中的錄取通知書，李勵裡一個人打車到達了洲沂中學。身邊的同齡人都有家長陪伴，成群結隊，但李勵裡始終隻有一個人。
他也早就習慣了這樣一個人生活。
李勵裡的爸媽是在他六年級那年離婚的，他的媽媽在某天發現了爸爸出軌，隨後果斷地帶著孩子搬回了孃家，辦了離婚手續。
李勵裡不會忘記媽媽當時對著自己的保護和離開爸爸的決心，所以即使後來媽媽再婚生下了新的弟弟，對自己的關心逐漸減弱，到如今連自己入學都不抽空陪伴……其中的變化，李勵裡不會追究與責怪，他一直都明白媽媽的苦衷，媽媽和自己一樣也是受害者。
爸爸在媽媽離開後對母子二人進行了一段時間的死纏爛打，但在媽媽再婚後也火速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小孩。爸爸每個月要給李勵裡贍養費，自從他再婚後，因為擔心這筆錢會被前妻用在彆處，就在李勵裡那位弟弟出生當天，拉著他去銀行給辦了張卡。
李勵裡拿到那張卡的時候滿心歡喜，還覺得自己終於長大了，壓根沒想過，這張卡其實是一堵將自己隔斷在兩個家庭之外的牆。
平時的李勵裡，也總是對人笑盈盈的。在路上遇到不認識的人的對視也不躲閃，想到未來可能和他成為同學，也會熱情地打招呼。
報道的人很多，用錄取通知書會換來一本暑假作業和幾張宣傳手冊。宣傳手冊上介紹的是由本校的退休教師組成的一個課外輔導班。
排個隊的工夫，還不知道前後的人叫什麼，李勵裡就跟他們聊了起來。
“這個補習班，你們會去嗎？”
嘈雜的階梯教室裡，有眾多坐著的家長和老師，站著的學生繞到了教室外。李勵裡的聲音被淹沒了，得到的回答是身後那個同學靦腆的笑。
走出校園的時候，李勵裡還沒決定好到底要不要去宣傳手冊上那個補習班的地址報名。
他的卡裡的餘額，足夠支付全部科目的補習費用。但年僅十五歲的李勵裡，還沒有能真正獨立地做出過任何如此量級的金錢的決策。
在初中他最大額的開銷隻是買輔導書。補習、研學……這些在他看來屬於大額開銷，他一個未成年沒法支配這筆錢，需要讓大人來決定。
“媽媽！”任何事情貌似都不會打擊到李勵裡，電話一接通，他就急著開口，“我已經報道過了。學校發了一個宣傳冊，是一個補習班，你什麼時候來啊，不是還要一起看附近的房子？我就在校門口等你，這個補習班要不要……”
“裡裡…”媽媽打斷了他，“媽媽這兒有些走不開，弟弟突然發燒，雖然睡著了但媽媽不敢出門，你知道的，他從小身體就沒你好。房子你一個人去看好不好？我一會兒把中介的聯係方式發給你。”
“啊…好吧。”李勵裡難免失望，但想到弟弟上次生病整個人紅得發紫，還是安慰了媽媽，“媽媽你不要擔心了，弟弟一定很快就好了。”
“好好，媽媽知道。裡裡一直都是媽媽最懂事的兒子，從來不讓媽媽操心。”掛了電話，媽媽開啟房門透過門縫看了一眼熟睡的弟弟，躡手躡腳地，回到了他的身邊。
把房屋中介的微信推給大兒子，媽媽還再打了一行字：【裡裡長大了，已經能自己租房子了，一切都由你自己決定，媽媽很放心。】
剛離婚的時候，媽媽也擔心過兒子會不會從此一蹶不振。自己的孩子從小就是所有人口中的“小太陽”，嘴甜心軟，沒有人不喜歡他。事實證明是自己多慮了，媽媽看著和裡裡寥寥幾句的聊天記錄，感慨著他作為自己第一胎有多省心，扶上了眼前這個小人的額頭。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體弱的孩子得到了更多的照顧，也得到了更多的偏愛。
走在學校對麵的小巷子裡，李勵裡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十五歲的自己一個人來新學校報道很厲害，如果能一個人租一個房子，那不就更厲害了。
從媽媽帶著自己離開爸爸的那年起，李勵裡就學會了調節自己的情緒。
媽媽是堅強的、勇敢的，也是傳統的、受束縛的。
小時候李勵裡不懂這些，隻知道不能在媽媽麵前表現出“自己也變了”。越長大，李勵裡就越懂事，也越來越會管理自己的情緒，殊不知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壓抑。
“哎，彆提了。”路邊上站著一個赤膊大漢，“本來我的房子租給了一家人，結果人家兒子沒考上洲沂中學，考到旁邊的附中去了。現在跟我說不租了，那我去哪找下一個租客啊？”聽到這段話，李勵裡點開自己的微信，媽媽推來的房屋中介還沒有通過自己的好友申請，他走上前去，說道：“叔叔，我能不能去看一下你的房子？”“你？”叔叔看了一眼李勵裡，又左右掃視了一圈，“你家長呢？”
“我一個人來的，我媽讓我一個人看房子。”李勵裡拿出手機翻開與媽媽的聊天記錄舉到眼前這個人的麵前，“你看。那個中介還沒加我，我想著可以先多看看。”
這個房東也是個性情中人，想來租不出去也是空著，不如就帶他去看一看。
房子在五樓，這一片都是老小區，樓梯都隻有一半的圍欄。戶型是三室一廳，進門的左手邊是餐廳和廚房。唯一一個朝北的小房間隻有六七平，作為儲物間，旁邊就是衛生間，正對著入口處。兩個朝南臥室的中間是橫向的客廳。
李勵裡進來後稍微皺了皺眉又展平，這間房子，對自己來說太大了。
房東叔叔也怕麻煩事兒，等李勵裡看完這間房子後就問：“怎麼樣啊小夥子，租不租？”
“租金是多少？”李勵裡想儘量讓自己表現得沉穩些，拿出手機佯裝打字。
“兩千。”話音剛落，房東叔叔就從口袋裡抽出了一支煙，點燃後看向李勵裡，“怎麼樣？我這個價格在這片可是很難得的了。”
雖說房子比較大，但預算卻在李勵裡的計劃之中。說不定以後媽媽也會來暫住呢，思及此，他看向這個沒比自己高太多的叔叔，點頭道：“那我定了，怎麼簽合同？”
“定了？”
房東叔叔擺擺手說，從自己口袋中拿出了一張紙、一支筆還有一盒印泥，寫下了潦草的“合同”二字，附上自己身份證號、卡號還有手指印，把這張紙交給李勵裡。
“看你這麼爽快，我也爽快點。簽個字、印個手指我們這交易就達成了。”
草率中又透露出一絲不靠譜，但李勵裡就這樣成功租下了未來三年裡會住的房子。
定好了房子後，李勵裡拍了幾張照片發給媽媽，沒能得到回複，他已經坐上了計程車，前往宣傳手冊上補習班的地址。
上了高中，可能真的需要自己更成熟一點了。
李勵裡在心裡默默對自己說，這樣的決策以後還要靠自己做無數個。
難道從現在起，自己就要開始獨自生活了嗎？李勵裡在擔心的同時又抑製不住地興奮。而對於十五歲的他來說，此時的興奮大於擔心。
在即將開始全新的生活之際，也藉此機會擁有了自己人生的全部主導權，這件事說出去一定會讓任何正處於青春期的高中生羨慕。
補習班報名的流程也很快，正式開課的日期是一週以後。想到今天交出去的錢，李勵裡回家的時候選擇了坐公交。
媽媽再婚後，李勵裡和她搬去了自己繼父家裡，屬於自己的地方是樓中樓裡的二層。
說是二層，實際上也隻是個小閣樓，李勵裡覺得自己再長高一點頭就能碰到天花板了。
弟弟還在一樓的房間裡睡覺，媽媽陪在他身邊。李勵裡回家的時候，跟媽媽用氣音在客廳講述了今天發生的事，隨後便上樓準備收拾行李。
其實不用那麼早收拾，但租金是包含暑假的，不去住就虧了。李勵裡也很想用這兩個月在家陪媽媽和弟弟，不過他剛剛獲得了對自己銀行卡裡的所有錢的支配權，如今正處於“吝嗇鬼”階段。
隻收拾了一些夏天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就已經到了晚飯時間。
“明天再去吧。”媽媽在吃晚飯的時候看到了樓梯拐角處的行李箱，“今天太晚了。”
“好。”李勵裡應了下來。
在樓下的衛生間裡洗漱後，李勵裡又重新回到了二樓。他很少待在樓下，隻有弟弟需要自己陪玩的時候會待久一些，弟弟生病了，自己就沒有理由不回到自己不到三十平方的空間裡。
媽媽上樓來的時候，李勵裡正在打包秋冬的衣物。洲沂中學是不用穿校服的，所以這個自己待了兩年多的地方應該會在不久後被搬空。
媽媽說，以後她每週去給自己送點菜，偶爾有空了就去做幾頓飯。弟弟要上幼兒園了，雖然白天媽媽時間看似空閒，但要忙的事還是很多。
媽媽說，今天其實是對自己的考驗。看到自己能一個人辦成這麼多事，才真正的放心了。
媽媽說，未來三年自己一定要好好學習，努力考一個好大學，去大一點的城市。
媽媽說……
媽媽說的每句話，李勵裡都他聽到了背後的含義。媽媽在說，以後他隻能靠自己了。
【作者有話說】
我獨自生活李勵裡篇即將開播，招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