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燈 第4章 一個人，一群人
一個人，一群人
停了的雨在下午上課前的那半小時又大了起來，電閃雷鳴，每一個趕到補習班的學生身上都或多或少被打濕了。
臨近上課，李勵裡身邊的位置還空著。
窗外大雨襯得整間教室極具的安靜，講台上的老師和周圍的同學都在專心聽講，隻有李勵裡還想著身邊這個空缺的位置上的人。
最後一節課前的課間，等了林振一節課的李勵裡都已經不再去想他是否還會回來了，卻在後門口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喲，翹課了啊林振。”
是許燁江的聲音，隨後李勵裡也聽到了林振的回答：“沒有啊，剛從廁所回來。”
“我懂我懂。”
教室的後門常年關著，李勵裡等了兩秒，林振果然出現在了窗戶外。
“嘿嘿。”林振走到位置上坐下來，看向李勵裡，“上節課沒點名吧。”
四五十人一間教室的大補習班根本不會在乎一兩個人的缺席，李勵裡搖搖頭，又問林振為什麼上節課沒來。
“就是不想來。”林振往桌子上一趴，側著頭看向李勵裡，“出門前雨正好下大了，我下樓的時候又忘記拿雨披，再上樓後就不想下去了。所以就沒來咯。”
李勵裡點點頭，林振又說：“其實補習班上了一大半，對我而言到這個程度感覺也夠了。要不是因為這堂課不來我翹課的事情會被我媽罵，我都懶得來。”
李勵裡緘默不語，上課鈴在此刻也響起。
他的沉默不是對林振的這個選擇有微詞，每個人在麵對相同的情況時，會因為自身或者外部的不同狀況，做出不同的選擇。
李勵裡從不會強迫彆人和自己做相同的選擇，也會對他人做的選擇保持尊重與理解。
他的沉默是因為他借著這段話，又一次想明白了，自己是不會擁有像許燁江那群人一樣的友誼。
這當然怪不得林振。是因為前段時間兩人相處得太過合拍，讓李勵裡產生了幻想。如今隻是讓他看清事實。
還沒到二十一天，和朋友結伴的習慣在養成的中途流產了。李勵裡安慰自己，其實補習班後這個班級裡的人也會逐漸走散，自己遲早還是要習慣初中時那樣獨來獨往的日子。
李勵裡回家後看著微波爐裡正在旋轉的菜肴，不免走神。
以他現在拉扯自己的生活狀況，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朋友，根本算不上什麼大事。
人總是在不斷經曆、不斷磨練後，才能更清晰地看清自己生活中大小事的真正份量。
叮——
微波爐的黃光熄滅，李勵裡一開啟，香味撲鼻而來。
十五歲的李勵裡帶著手套把飯菜在桌上擺放好，拉開椅子摘了手套拿起筷子，在心裡對自己說，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是，那就是彆餓著自己。
翌日，林振上午也沒來。
昨天因為暴雨沒有買菜的李勵裡在中午又一次走進了附近的快餐店，偏偏又隻有昨天的座位是空著的。
李勵裡一個人坐在四人桌邊，眼神放空咀嚼著沒什麼味道的漢堡。
看到許燁江他們之前，李勵裡先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隨後就見到了那張熟悉的麵孔。
“好巧啊！”正和同伴話說到一半的許燁江看到李勵裡後想他打了招呼。
口中的漢堡還沒嚥下去，李勵裡咧開嘴笑著點點頭，手指了自己身邊的座位，示意他們過來坐。
“今天上午林振又沒來。”許燁江像是在對著李勵裡說話，但目光卻沒看向他，順勢坐在了李勵裡身邊
這句話帶起了話題，另一個人從旁邊的桌子側拖了一張椅子放在桌邊，坐下後說道：“林振翹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初中我就和他上過同一家補習班，幾乎都沒怎麼看到過他來。”
說話的男生看向左手邊的李勵裡，問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李勵裡回答完名字後，這個男生也說了自己的名字。
“秦宇浩…”李勵裡小聲重複著他的名字。
“你昨天也沒記得我的名字吧哈哈哈哈。”秦宇浩說完又給李勵裡介紹起了彆人，他一手搭在右邊的男生的肩上，“他是王鴻軒，那位唯一的女士叫吳熙俞……”
“我都餓死了你能彆廢話了嗎？”吳熙俞睨了一眼秦宇浩，隨後習慣性地在彆人介紹自己後，向對方打招呼，“李勵裡，我記得你的名字。”
其實李勵裡的記憶裡很好，認人也特彆快，但昨天中午的那頓飯他莫名的心不在焉，也就真的沒記住其他人的名字。
這頓飯結束，李勵裡沒有了昨天的拘謹，但也在以局外人的身份默默觀察著這個小團體。
王鴻軒的話比較少，另外三個人的性格看起來倒是出奇的一致，概括來說，他們也都挺自來熟的。
“哎，你是走過來的嗎？”吵吵鬨鬨又是一頓飯結束，許燁江問李勵裡。
李勵裡還坐著，擡頭看向許燁江，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錶，時間足夠他走回去。
“我騎車帶你吧。”
炎熱的夏季中午，馬路上的車不多，非機動車道就隻有四輛自行車前後追逐。李勵裡的核心收緊，支撐著自己穩穩地坐在許燁江的後座上，一下也不敢動彈。
我答應許燁江要坐他的車了嗎？李勵裡記得好像自己沒點頭，但坐上後座的動作也的確是自己主動而為。猛地被紅燈的急刹打斷，李勵裡雙手下意識地抵住了許燁江的背部。
“紅燈。”許燁江偏過頭向李勵裡解釋，一隻腳支撐在地上，車穩穩地停了下來，“他們幾個也不等等我。”
李勵裡跟著許燁江的視線看到了已在馬路中間疾馳而過的另外幾個人，應和著許燁江：“多等一會兒也沒事。”
許燁江又側過臉，瞥了一眼後座的李勵裡，視線還往下挪了一點：“抓住了啊。”
話畢，李勵裡還沒反應過來，許燁江就腳點地半移著車，帶著李勵裡一起躲進了樹蔭下。
紅燈的時間在烈日下格外漫長，許燁江似乎有些煩躁，左手扶著自行車車頭，右手一直摩挲自己的脖子。
“我有紙巾，你要不要擦一下汗？”李勵裡伸長脖子，仰起頭看向許燁江問道。
明暗交替的光照在許燁江的側臉上，他額角的汗沿著麵板滴下，李勵裡想擡起手擦汗，但手卻攥著許燁江的衣服更緊了些。
“我現在最想做的，不是擦汗。”許燁江的右手手背蹭了一把臉上的汗，“我想你彆再往下拽我的衣服了。”
一聽到這個，李勵裡就立刻鬆開了手，眼瞅著許燁江的衣服上留下了皺巴巴的兩個手印，他用掌心揉著試圖抹平：“我沒注意到，對不起啊。”
“沒事兒。”許燁江終於可以暢快地呼吸，他把自己的衣服稍微整了整，“坐好啊。”綠燈了。
“歸隊！”追上前麵的三個人，許燁江舉起左手示意了一下。
原本被抓皺了的衣服被許燁江的汗浸濕，逐漸恢複平整，李勵裡坐在後座，重新收緊自己的核心，讓自己直挺挺地望向眼前的四個人。
他們是他們。
“坐穩了啊。”許燁江俯下身子，對李勵裡說道，“我要加速了。”
從另外三個人的身邊超車過去，許燁江吹著口哨，李勵裡也跟著雀躍起來，風似乎吹散了李勵裡不合時宜的陰霾，到補習班的路程都縮短了。
鈴聲響起前，李勵裡從自己座位上的包裡拿了一包紙，走到最前排遞給了許燁江：“彆一直用手擦了，呐，賞你了。”撂下紙巾，李勵裡就回到了他的位置上，最後一排，與他們分彆在教室對角線的兩端，身邊沒有人。
下午林振沒來。
第二天林振沒有來。
第三天、第四天，李勵裡知道林振大概率不會再來了。
補習班很快接近了尾聲，李勵裡沒加任何補習班裡的人的聯係方式，不到一個月的相處說淺不淺，說深也不深。
最後一節課後，李勵裡望著互相道彆的同學，和周圍的人例行說過再見後沒有多的寒暄，就背上書包準備回家。
“李勵裡！”剛走到補習班門口的斑馬線上，正邁出腳準備過去，李勵裡聽見了許燁江的聲音。
許燁江騎著自行車，出現在了李勵裡的身後：“你怎麼都不跟我們說一聲就走了？”
許燁江的身後隨即就出現了另外的三個分彆騎著自行車的人，和每一天都一樣。
“說什麼啊？”李勵裡佯裝鎮定，自然地接過許燁江的話，“秦宇浩、王鴻軒、吳熙俞，你們回家都順路啊？”
“對。”秦宇浩接話道，“我先到家，然後是吳熙俞，接著是王鴻軒，最後是他。”秦宇浩擡擡下巴指著許燁江。
“我家走著就到了。”聽秦宇浩講這些，李勵裡也象征性的交代了一句。
秦宇浩點點頭，自覺已經算是和李勵裡打了聲招呼，看了一眼手錶，說道：“走了，再不走就下班高峰期了！”
李勵裡依次和他們道彆，隻剩許燁江還站在他的身邊：“你怎麼還不走？”“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什麼？”李勵裡壓根沒想到許燁江會問這個，他看著許燁江的眼神移向遠方，連忙又開口，“許燁江。”
“許燁江，你再不走就又要跟不上他們了。”
許燁江眼神躲避，聽見李勵裡念自己的名字後佝著身子往遠處看，又回頭和他對視，一邊騎遠，一邊用上揚的音調幾乎是喊道：“不會跟不上的，我走了啊，開學見！”
騎了幾米的許燁江喊完後又忽然停下，轉過頭看了李勵裡一眼，又很快站起身子加快了騎車的速度。
“開學見。”
【作者有話說】
許燁江：嘿嘿他記得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