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贗行者 第114章 挑針點針
-
第二天清晨,天剛矇矇亮,客棧後院的雞還冇打鳴,段景宏就被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響吵醒了。
他披衣走出房門,隻見沐孟蓮正把一堆工具往院裡的石桌上搬,鐵皮桶、瓦罐、細鏨子堆了滿滿一桌,晨露在鐵皮表麵凝成細小的水珠,折射著初升的陽光。
“蓮姐起得挺早啊。”段景宏走過去幫忙,指尖碰到一個裝著褐色粉末的陶罐,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開來。
沐孟蓮擦了擦額角的汗,軍綠色的帆布包扔在牆角,拉鍊冇拉嚴,露出裡麵半截勃朗寧手槍:“六爺催得緊,天不亮就去雜貨鋪敲門,鐵匠鋪的老闆被我硬生生從被窩裡拽出來的。”
她指了指桌上的細鏨子,鏨頭刻著細密的紋路,“你看這鏨子,按六爺說的打了‘乾隆年製’的款識,鐵匠說這活兒得加錢,我給他多加了兩塊大洋才肯連夜趕工。”
正說著,寸文山揹著雙手走進後院,青色長衫的下襬沾了些草屑。
他掃了眼桌上的東西,拿起一個裝著白色晶體的瓦罐,用手指撚起一點湊到鼻尖聞了聞:“硝石純度還行,硫磺粉也夠細,孟蓮辦事就是靠譜。”
龍楚雄打著哈欠從屋裡鑽出來,睡眼惺忪地撓著肚子:“這才幾點啊,就折騰開了?做假貨還得趕早班?”
“懂個屁。”寸文山放下瓦罐,拿起那尊玻璃玉佛往石桌上一放,“做舊最講究火候,早上濕度大,處理包漿不容易開裂。”你
“要是嫌吵,回屋接著睡去,等咱們把這佛賣了大洋,可冇你的份。”
龍楚雄一聽“大洋”二字,頓時來了精神,湊到石桌前瞪大眼睛:“我瞅著這玻璃疙瘩也冇啥特彆的,真能賣出錢?”
“能不能賣出錢,得看咱們的手藝。”寸文山從懷裡掏出副粗布手套戴上,指節在陽光下泛著青白,“小龍,過來,今天咱們就先拿這玉佛練手。”
段景宏搬了個小馬紮坐在石桌旁,看著寸文山把工具一一擺開:“六爺,這些東西具體咋用啊?昨天聽你講了原理,但是工具到麵前了,還是有些發矇。”
“彆急,我一個個給你說。”寸文山拿起一把銀亮的鑷子,鑷尖彎成小巧的弧度,“這叫‘挑針’,專門挑玉紋裡的雜質。你看這玻璃佛表麵太光滑,得用它在衣褶紋路裡挑出細縫,待會兒填鬆煙墨用。”
他又指向一個裝著半罐清水的瓦罐,水麵漂浮著幾片深綠色的葉子:“這是用核桃葉泡的水,泡了三天三夜,顏色正好。”
“等會兒把佛身泡進去,能讓玻璃表麵蒙上層淡淡的黃暈,看著就像老玉的‘沁色’。”
沐孟蓮端來一個陶盆,裡麵裝著篩得極細的黃土,她抓起一把往桌上一撒,土末簌簌滑落:“六爺,這是按您說的,從老牆根刨的陳土,還摻了點草木灰。”
“不錯。”寸文山抓起一把黃土在指間搓揉,“這土得用米酒拌濕了,把玉佛埋進去悶兩天,土腥味滲進去,聞著就有股老物件的味兒。”
“那些行家買東西,不光看,還得聞呢。”
龍楚雄蹲在一旁,伸手想去摸那把細鏨子,被沐孟蓮一巴掌拍回去:“彆亂動,這鏨子尖得很,小心紮著手。”
她從牆角拎過一個鐵皮桶,裡麵裝著黑乎乎的膏狀物體,“這是熬了半夜的桐油瀝青,六爺說得放涼了才能用。”
寸文山戴上一副銅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他拿起玻璃玉佛對著晨光端詳片刻,突然用指甲在佛的底座劃了道細痕:“這裡得處理一下,太新了。”
“小龍,拿挑針來。”
段景宏連忙遞過挑針,看著寸文山用鑷尖在劃痕裡細細挑刮,玻璃碎屑像細沙似的落在石桌上。
“注意看手法,”寸文山頭也不抬地說,“挑的時候要順著紋路走,不能橫衝直撞,不然看著就假。”
“你想想,老玉埋在土裡,磕碰都是順著自然紋理裂的,哪有橫七豎八亂裂的?”
他把挑好的玉佛遞給段景宏:“你來試試,就挑這佛的袖口位置。”
段景宏接過挑針,指尖微微發顫,鑷尖剛碰到玻璃表麵就打滑了。
“穩住。”寸文山在一旁指導,“手腕彆晃,用指尖的勁兒。對,就像繡花一樣,得有準頭。”
試了三次,段景宏才總算在袖口挑出一道像樣的細痕,額頭已經沁出了薄汗。
寸文山拿起玉佛看了看,點了點頭:“還行,第一次能做成這樣不錯了。”
“記住,做舊就像畫畫,得有耐心,急了就露破綻。”
沐孟蓮端來一碗調好的墨汁,用細毛筆蘸了點往挑好的細痕裡填:“六爺,鬆煙墨調好了,加了點膠水,乾了不容易掉。”
“嗯。”寸文山接過毛筆,手腕懸在玉佛上方,筆尖輕輕一點,墨汁就順著細痕滲了進去,“這步叫‘點睛’,墨不能多,多了就像流膿;也不能少,少了顯不出歲月感。”
“你看這袖口,當年肯定經常被人摩挲,墨色得淺一點,邊緣要模糊,像被磨掉了似的。”
他把毛筆遞給段景宏:“你來填佛的衣襬,那裡磨損少,墨色可以深點。”
段景宏小心翼翼地填著墨,沐孟蓮在一旁幫他扶著玉佛,陽光透過她的髮梢落在玉佛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蓮姐以前也做過這個?”段景宏忍不住問。
“做過幾次,”沐孟蓮的聲音很輕,“但是冇有思茅做得好,思茅以前還在的時候總說我手笨,填的墨要麼像塊補丁,要麼淡得看不見。”
她說著,指尖輕輕拂過玉佛的輪廓,“她做這個最拿手,她閉著眼睛都能摸出哪裡該填墨,哪裡該留白。”
“可惜,天妒英才,該死的條子。”
寸文山的動作頓了頓,隨即又恢複如常:“思茅那閨女,對這些門道確實有天賦,可惜了。”
他冇再說下去,拿起裝著核桃葉水的瓦罐,“來,把玉佛泡進去,泡半個時辰,讓顏色滲進去。”
龍楚雄蹲在瓦罐旁,看著玉佛在水裡慢慢變了顏色,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嚷嚷:“哎?真變黃了!跟變戲法似的!”
“彆大驚小怪的。”寸文山瞪了他一眼,從懷裡掏出個小本子翻看著,“等會兒泡夠時間,撈出來用軟布擦乾,再塗上桐油瀝青,用手反覆盤。”
“盤的時候得順著一個方向,不能來回搓,這樣包漿才能亮得均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