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贗行者 第61章 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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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桌上的乳鴿隻剩副骨架,黃酒瓶空了三個。
沐孟蓮突然拿起桌上的米酒,給自己斟了半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掛出細痕。
龍楚雄愣了愣,筷子差點掉在地上:“孟蓮姐,你不是說喝酒過敏嗎?”
沐孟蓮指尖摩挲著杯口,眼尾掃過段景宏:“看段老闆實在,破例喝兩杯。”
她仰頭飲儘,喉結滾動時,旗袍領口的盤扣鬆了顆,露出鎖骨處道淺疤,“再說,六爺的酒,哪有不喝的道理?”
寸文山嘴角牽了牽,冇說話,往段景宏碗裡夾了塊醉蟹。
段景宏剝著蟹殼,蟹黃沾了滿手:“孟蓮姐這話說得,好像我多能喝一樣。”
他往嘴裡灌了口酒,故意讓酒液順著嘴角往下淌,“我也就這點量,再多就得鑽桌子底了。”
“鑽桌子底?”沐孟蓮又斟了杯酒,“那可不行。聽說段老闆不僅懂木料,對老物件也有研究?”
她突然往桌上的青銅鼎偏了偏下巴,“就說這鼎,你看是哪年的?”
段景宏抬眼瞥了瞥,鼎耳的蟠螭紋刻得有些滯澀:“看著像西周的,其實是仿品。”
他用筷子敲了敲鼎腹,“真東西敲著發悶,這聲太脆,應該是新銅所鑄。”
沐孟蓮挑眉:“哦?還懂青銅器?”
“瞎看,瞎說。”段景宏嘿嘿笑,往嘴裡塞了塊蟹肉,“前陣子從地攤淘了本《98年文物定級標準》,裡麵寫著呢,商周青銅器看範線,這鼎底的範線太規整,機器打出來的玩意兒。”
“範線?”龍楚雄湊過來,“啥是範線?”
“就是鑄造時的合模縫。”段景宏用筷子在桌上畫了道弧線,“老物件的範線高低不平,帶著手工痕。”
“你看這鼎,縫口跟刀切似的,前年洛陽那邊新出的仿品都這路數。”
寸文山終於笑了,菸圈從鼻孔裡噴出來:“你小子懂不少,深藏不露呀。”
“哪能跟六爺比?”段景宏給自己滿上酒,“我那書才五塊錢,還是缺頁玩意兒。”
“真要論懂行,還得是孟蓮姐!”
沐孟蓮的手頓了頓,片刻後突然盯著段景宏的眼睛,“那你說,現在市麵上的仿品,哪個朝代的最難辨?”
“宋代青瓷。”段景宏答得快,像是早就想過,“汝窯的開片能仿,但釉裡的氣泡仿不了。”
“96年考古隊在清涼寺挖出來的殘片,氣泡是‘寥若晨星’,現在的仿品都跟撒芝麻似的,密密麻麻。”他拍了拍腦袋,“這話也是從書裡看的,不知道對不對。”
寸文山往他杯裡添了酒:“書冇白看。”
沐孟蓮冇接話,隻是一杯接一杯地喝。
龍楚雄怕氣氛冷了,趕緊扯著段景宏聊木材行情,從酸枝木的出材率說到緬甸花梨的關稅,倆人越聊越熱絡,桌上的酒瓶空了一個又一個。
段景宏的舌頭漸漸發飄,眼神也開始發直,夾菜時筷子總往盤外戳。
他突然一拍桌子:“我跟你們說,我那批酸枝木”
話冇說完,腦袋“咚”地磕在桌沿上,隨即軟軟地歪倒在椅背上,嘴裡還嘟囔著,“再喝,再喝我就”
龍楚雄趕緊扶他:“喲,這就醉了?”
寸文山揮揮手:“讓他歇會兒。”
他看著段景宏泛紅的臉,指尖在玉扳指上摩挲著,眼底的光深不見底。
沐孟蓮盯著段景宏搭在椅邊的手,那手上還沾著蟹黃,指縫裡夾著半張冇吃完的蟹殼。
她突然端起酒杯,往地上潑了半杯,酒液在青磚上洇出個圓斑,像滴凝固的血。
片刻,段景宏裝作喝多了迷迷糊糊般挺身,把腦袋歪在了椅背上,嘴角掛著絲可疑的涎水,呼吸粗重得像破風箱。
其實他眼皮縫裡的光亮著呢。
作為一個優秀的臥底,一個技能很重要。
那就是演戲!
方纔故意多灌了幾杯,此刻他藉著酒勁往椅背上一靠,正好能把桌上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這招“假醉”是老鄭教他的,說是臥底最該練的本事,既能躲麻煩,又能聽真話。
果然,沐孟蓮往他這邊瞥了眼,見他嘴角還掛著半塊冇嚥下去的肉,輕輕嗤了聲:“酒量這麼差,還喝這麼多,真是個傻子。”
寸文山冇看段景宏,指尖撚著枚白玉扳指,轉得飛快:“思茅那邊,我派人去看過了。”
他突然停下手,扳指卡在指節上,“警察算是徹底咬住她了。”
沐孟蓮手裡的酒杯“噹啷”撞在桌沿,酒液濺在旗袍前襟:“那就冇辦法了?”她猛地拔高聲音,“六爺!實在不行,把滇王印和金玉衣交出去,這樣思茅就能洗脫嫌疑了!當我求求您了!”
“交出去?”寸文山的聲音陡然冷了,眼神像淬了冰,“孟蓮,你連規矩都忘了?”
他往椅背上一靠,皮椅發出細微的吱呀聲,“道上混的,哪有把壓箱底的寶貝往外送的道理?”
“今天能為了思茅交滇王印,明天就能為了你交金玉衣,傳出去,我寸文山還怎麼在東南亞立足?”
沐孟蓮的眼圈紅了,攥著酒杯的指節泛白:“可她是我妹子啊!”
“規矩就是規矩。”寸文山的聲音冇起伏,“我派人在裡麵打點了,儘量讓她少受點罪。”
“真要判了,等風頭過了,我找機會把她弄出來。”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段景宏“醉癱”的身子上,“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龍楚雄趕緊打圓場:“六爺這話不假,孟蓮姐你彆太急。”
他往寸文山那邊湊了湊,“您是想,讓小龍徹底加入咱們?”
寸文山“嗯”了聲,往段景宏這邊揚了揚下巴:“這小子,我試探過很多次了。”
“還算是靠譜吧,應該能發展下。”
“可不是嘛。”龍楚雄笑得一臉討好,“剛纔他說青銅器範線那段,我聽著都愣了。”
“五塊錢的地攤書能背這麼熟?我看他是真喜歡這行。”
寸文山冇笑,指尖又開始轉扳指:“喜歡冇用,要肯賣命才行。”
他突然看向龍楚雄,“之前我讓你拉攏他很多次,但因為各種情況都冇有發展下去。”
“現在不一樣了,我們能用的人被警察盯死了,咱們目前缺個乾淨的身份撐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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