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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川之筆 第2章 陪我們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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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我們圓夢

寧夏和浙江的沿途公路是截然不同的景色。

浙江位於沿海城市,被濕熱的海風眷顧。可這裡是西北,西伯利亞的冷空氣會暢通無阻地降臨,東方潮濕的風雨被秦嶺阻攔在外,吹不到這片土地。

這裡乾旱,黃沙滾滾,路途時不時颳起小沙塵,打在擋風玻璃上,發出響聲。

從上高速到現在已經一個小時,二人沒說過一句話。周臨風不知道找些什麼理由開口,怕驚擾又怕自作多情,總是以看右側後視鏡的偏頭去偷偷瞄兩眼許折白。

許折白並沒有睡覺,也不玩手機,他在車上玩手機會暈車,一直靜靜用頭抵著窗戶,去看沿途風景。

周臨風開得很穩,因為離得近,他的鼻腔裡都是許折白身上的味道。抽煙的人對氣味的敏感度不高,但這是許折白的氣味。

同車是有好處,能讓不論任何關係的兩個人坐在一個空間裡,車裡不止有許折白的味道,還有周臨風的,二人身上氣味交織在一起,充滿每個角落。

普魯斯特的詛咒在此刻被完美詮釋,纏著周臨風,也淹沒了許折白。

熟悉的氣味是一把無形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把二人都帶回了戀愛期間。

當年他們緊張青澀,約會時侃侃而談也小心翼翼,害怕唐突也怕對方不開心,接吻時聞到的氣味最濃,同居的時候二人都覺得能一輩子在一起,哪裡會想到現在相顧無言再見即路人的場景?

周臨風用餘光許折白發愣的模樣,已經不滿足於隻是“呆一會”的想法了。

他突然很想開口搭話,想瞭解為什麼他也在西北?

周臨風這樣想,也忍不住問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來寧夏了?”

一個小時的沉默遽然被打破,許折白本就意不在窗外風景,他默默關注周臨風的狀態,一路上悄悄瞥了好幾眼熟悉又陌生的輪廓,沒想到周臨風真的會主動開口。

許折白故意沒看周臨風,還是盯著窗外:“一個月前回的,來寫生。”

許折白說完,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他突然覺得這個對話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結束,他也有疑問。

反正到了機場就分開,問一下也沒什麼,這樣才能更好斷了一切念想。

“所以,你呢?”

“什麼?”

許折白說:“你為什麼來寧夏?”

周臨風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原因是當年的執念,找了個藉口:“有人給我看他拍的西北景色,很美,就想來旅行了。”

“嗯。”許折白禮貌性的應了一聲,沒選擇繼續問下去。

周臨風雙手扶穩方向盤,掌心的薄汗慢慢浸濕皮革,他不捨得這個搭話的機會流逝,又忍不住問:“你要飛去哪?在這裡待多久了?”

許折白揉了揉相機包的背帶,把包往自己懷裡抱緊:“回蕭山,不久,兩天而已。”

“你和那個老闆娘很熟?”

“老闆娘很熱情,給她畫了兩幅畫,她就請我吃飯。”

“哦。”沉默再次蔓延,周臨風也還在搜腸刮肚能有什麼由頭來搭話聊天,就聽許折白深吸口氣,輕聲開口:“去機場後,你接下來去哪?”

周臨風看了一眼導航,說:“在銀川呆兩天,然後去青海。”

許折白的手掌慢慢握緊相機包的邊角,輕輕撚了兩下:“你公司怎麼辦?”

當年他們分手時,周臨風的公司還在到處談合作。現在他們在同一空間裡,許折白可能不知道他的公司已經上市了。

周臨風就解釋道:“去年改製上市了,請了假,有股東會在,不要緊。”

許折白輕輕點頭:“嗯,恭喜。”

……

天又被聊死了。

還有一個小時,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周臨風享受著殘餘的安寧和對方的氣味,沉浸在美夢中,不敢再出聲,怕沒到機場夢就醒了。

許折白沉浸於沿途的風沙,其實兩個人真的很相似,撒起謊來眼都不眨。他很清楚自己來西北的原因,什麼原因都有一點,除了寫生。

導航無情的女聲一路上都在提醒他們美夢將醒:距離目的地還有二十公裡……十公裡……五公裡……三公裡。

不斷縮短的路線讓周臨風焦躁不安。

大多數人都不會滿足於現狀,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後,就會再祈求上天能實現下一個願望,然後陷入迴圈。願望無止境,**也無止境。

周臨風不能免俗,他一開始隻想見麵,見麵後變成了想呆一會,呆一會後變成了搭話,現在又悄無聲息變為車子拋錨或是許折白突然腦子壞了想和他一起遊西北。

空氣突然有些焦灼,都是不安於現狀和不甘心的味道。

周臨風感覺有些呼吸不暢,一聲重過一聲,許折白似乎也是,他們都覺得車裡的氧氣被消耗殆儘了。

周臨風在不知原因的窒息中想清楚一切,他已經不滿足於隻是和許折白呆一會了,他想讓許折白留下。可他不知道用什麼理由,直接提出的話許折白肯定不會答應。

車子最終停穩在航站樓前的停車場。

十秒鐘過去了,兩個人都沒有動作。許折白開了一點窗,掩飾道:“有點暈車,我緩緩。”

周臨風還沒開口,許折白就已經慢慢解開安全帶,背上相機包,用了五秒鐘的時間纔開啟車門。

周臨風也開門下車,那句“能不能再留一會”已經走到喉嚨,想到當年分手決絕的場景後又匆匆變成了:“我幫你拿行李。”

他磨磨蹭蹭開啟後備箱,把行李箱,畫板都拿下來遞給許折白。

行李拿完,後備箱還沒關,兩個人站在那裡,離得有點遠,都沒有動作,不知道想什麼。

又是幾秒時間過去,許折白深吸口氣,摸出錢包,看到錢包裡夾著的照片時又突然生出了不捨。

他咬咬牙決定狠心,拿出一遝的現金放到後備箱,推著行李箱轉身離開:“謝謝你,我走了,再見。”

周臨風跑這一趟絕對不是因為這筆錢,許折白給現金估計也是猜到自己不會收轉賬。

他在心底罵自己窩囊又膽小,想抓著錢走過去攔住許折白,但他們不是小孩了,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承受風險和後果。走過去意味挽留,也需要理由。

他想不出理由,也邁不開腳步。站在後備箱旁看著慢慢遠去的背影,連“再見”的回應都沒有說出口。

許折白的背影越來越遠,行李箱輪子在地上發出的摩擦聲刺耳,背後近正方形的畫板幾乎蓋住了許折白的上半身,航站樓裡不時傳來的廣播聲都帶著冷冰冰的味道。

周臨風的腿釘在原地,灌了萬斤鐵,動不了,也拔不出。聽著行李箱的聲音越來越遠,又是一輛車駛入停車場,快速從周臨風眼前略過,攔了一下視線很快又豁然開朗,不知哪冒出來的勇氣就這樣突然推了他一把。

“你等等!”

周臨風喊道。

剛好從遠處傳來飛機起飛時發動機的轟鳴,響徹大地,蓋住了行李箱輪子的聲音,許折白幾乎是瞬間停下腳步,手指無意識握緊行李箱把手,慢慢轉身,看著周臨風。

看著周臨風關上後備箱,然後跨越小路,看著他小跑過來的身影,看他棕色的馬丁靴越來越近,看他停在麵前一米遠的地方。

許折白突然有點不敢看他的臉:“還有什麼事?”

周臨風豁出去了:“你還記得你交畢設那天說過什麼嗎?”

許折白知道哪句,選擇裝傻,愣愣地盯著地麵:“一天能說出的話有很多,你說哪個?”

周臨風複述道:“你說,‘周臨風,等你生日後,就一起自駕去西北好不好?我們去青海,去新疆’。”

許折白似乎已經有些明白周臨風的意圖了:“所以你叫住我,是……”

“許折白”,周臨風吐出一口從酒店起就一直憋在胸腔裡的氣,有些興奮,也有些難過,“我剛好去西北,去新疆,我們一起吧。”

“就當是……陪我把這個執念給圓了吧,我們一起圓西北夢,行嗎?”

許折白壓住即將跳出來的心臟,終於擡頭看他,:“這纔是你來西北的真正原因?”

“是。”周臨風大膽承認,都到這一步了,再掩飾也沒必要了,“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實在想來。”

他又趕緊補充:“我的計劃是玩三個月,你要是願意就看你時間來,結束之後,我們就從此分道揚鑣,好不好?期間我們約法三章,就當是旅行搭子,好不好?”

他沒敢說“你要是不願意就當我沒說”之類的話,怕許折白真的不願意。

許折白不知道以什麼樣的表情去麵對周臨風,其實他來寧夏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和周臨風的如出一轍。此刻他不想答應,更不想拒絕。

他有意無意又摸上了相機包的肩帶,手指握緊,又鬆開,又握緊,再送開。

周臨風耐心等待,煎熬地等待審判結果。

兩個人就這樣在航站樓門口不遠處演無聲的話劇,旁邊行色匆匆的旅客不絕而過。

“可我已經訂了機票。”幾分鐘的沉默和煎熬後,話劇到了尾聲。許折白還是作出了選擇,避開了周臨風投來的略微詫異的目光。

沒辦法,這一個“圓夢”的理由,任何還懷有感情的前任都不會拒絕,包括許折白。

周臨風知道這一句話的含義,他的心臟在喊出“等等”時就已經被拋到五萬米的高空,停留許久,現在有驚無險地回到地麵,竟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感。

他拿出手機,小心翼翼確認:“你看看能不能退,我把機票錢補給你。你……真的願意陪我去嗎?”

你願意陪我,是不是因為這也是你的執念?周臨風突然萌生這樣大膽的想法,可惜沒勇氣問,也沒立場。

許折白慢慢拿出手機退票,他說:“不用了,我隻是在兌現承諾,也確實沒去過青海。你彆多想。三個月時間可以,但是說好了,就玩三個月。”他操作完,朝著周臨風的車而去,盯著地上的影子,走得很慢,“就三個月,三個月後,我們就……徹底結束吧。”

“好,就三個月。”

桑葚紅的xc90在駛入機場不到二十分鐘後駛出,載著原班人馬又回來時路,被甩在身後的是威嚴冷淡的航站樓播報聲。

這一程更是沉默和微妙,車裡隻有空調的送風聲,許折白點開手機,有點煩躁,也有點後悔就這樣莫名其妙答應了周臨風。

儘管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上了飛機回杭州沒有一起去西北,他會更後悔。

算了,就當是最後一次機會吧,他也該把這段感情放下了。

許折白長舒口氣,讓自己心情平穩下來。

“我們找個餐館……談談行程吧?”周臨風斟酌著,小心翼翼開口。

許折白點頭,看著窗外不遠處低矮的樓群,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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