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穿到2025年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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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感到一陣刺眼的白光,她下意識地抬手遮擋。
肺部傳來熟悉的灼痛感,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一把細小的刀片。
她記得自己應該躺在北京同仁醫院的病床上,窗外是1955年早春的北京,灰濛濛的天空下,新中國的建設正如火如荼。
女士您還好嗎
一個陌生的年輕女聲傳來,說的是普通話,卻帶著林徽因從未聽過的口音。
她勉強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坐在一條陌生街道的長椅上,周圍是林立的高樓,玻璃幕牆反射著刺目的陽光。
街上行人匆匆,穿著奇裝異服——女子們露著胳膊和小腿,男子們頭髮短得幾乎貼著頭皮。
更可怕的是,所有人都低頭看著手中發光的方盒子,對周圍視若無睹。
這是哪裡林徽因的聲音虛弱而顫抖,她低頭看見自己穿著一件素色旗袍,外麵罩著針織開衫——正是她入院前常穿的打扮。
杭州西湖邊啊。年輕女孩蹲下身來,約莫二十出頭,紮著高高的馬尾,穿著短袖T恤和牛仔短褲,露出大片肌膚。
她擔憂地看著林徽因,您臉色很差,需要我幫忙叫救護車嗎
杭州林徽因心頭一震。她最後的記憶分明是在北京的醫院裡,醫生們圍在床邊,思成握著她的手...
今天是幾號她突然抓住女孩的手腕。
2025年5月20日。女孩疑惑地回答,同時掏出那個發光的方盒子,要不我幫您聯絡家人
2025年林徽因感到一陣眩暈。她今年應該隻有51歲,如果現在是2025年...她竟穿越了七十年
您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女孩關切地問。
林徽因張了張嘴,本能告訴她不能暴露身份。我...我叫林微。她用了自己最初的名字,我...好像迷路了。
我叫蘇雨晴,浙江大學建築係的學生。女孩笑著說,要不您先跟我回宿舍休息一下吧您看起來需要幫助。
建築係。這個詞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林徽因塵封的記憶。
她恍惚想起1920年的倫敦,房東太太向她解釋什麼是建築師時眼中的光彩。
那時的她,還不知道這個職業將如何改變她的一生。
謝謝。林徽因勉強站起身,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襲來,喉嚨裡泛起熟悉的血腥味。她用手帕捂住嘴,果然看見一抹鮮紅。
蘇雨晴倒吸一口冷氣,天啊,您吐血了!我們得馬上去醫院!
不必。林徽因虛弱地搖頭,老毛病了。肺結核,這個折磨了她半生的惡魔,竟然跟著她來到了這個陌生的時代。
……
蘇雨晴的宿舍讓林徽因大開眼界。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間裡,塞滿了她從未見過的物品——發光的薄板電腦,不需要火就能加熱食物的微波爐,一按就有冷氣吹出的空調。
最令她震驚的是牆上貼著的中國地圖,上麵標註的行政區劃與她記憶中的完全不同。
林阿姨,您先洗個熱水澡吧。蘇雨晴從衣櫃裡翻出一套棉質睡衣,這是我媽媽的尺寸,應該合身。
林徽因接過衣服,跟著蘇雨晴走進浴室。
女孩示範瞭如何調節水溫,然後體貼地關上門。
林徽因站在花灑下,溫熱的水流沖刷著她的身體,卻衝不走心中的困惑與恐懼。
她死了嗎這裡是天堂還是地獄或者隻是一場荒誕的夢
洗完澡,林徽因換上睡衣,發現蘇雨晴正在那個發光的薄板上快速敲擊。我在查最近的派出所,看看有冇有尋人啟事。女孩解釋道,您真的不記得家在哪裡了嗎
林徽因搖搖頭,目光卻被薄板上顯示的內容吸引——那是一張北京故宮的彩色照片,比她記憶中見過的任何照片都要清晰百倍。
這是...電腦她小心翼翼地問。
對啊,MacBook
Pro。蘇雨晴疑惑地看著她,您冇用過電腦嗎
林徽因苦笑,冇有,我...來自很偏遠的地方。
蘇雨晴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開始耐心地向她展示如何使用電腦和智慧手機。
林徽因如饑似渴地吸收著這些資訊,當她看到搜尋引擎可以找到任何想要的知識時,眼睛亮了起來。
我能查查...梁思成嗎她試探著問。
蘇雨晴在搜尋框輸入這個名字,立刻跳出海量結果。
林徽因屏住呼吸,看著螢幕上出現的丈夫的照片——已經是他晚年的樣子,下麵標註著生卒年月:1901-1972。
她的手指顫抖著觸碰螢幕,眼淚無聲滑落。思成已經去世五十多年了...
您認識梁思成蘇雨晴驚訝地問,他是我們建築係的老前輩,中國古建築研究的奠基人!
林徽因急忙擦掉眼淚,隻是...聽說過。她轉移話題,你們現在怎麼研究古建築
蘇雨晴興奮地打開一個3D建模軟件,展示他們如何用鐳射掃描和數字技術記錄古建築。這樣即使建築被毀,我們也能完整複原它!
林徽因震驚地看著螢幕上精確到毫米的佛光寺三維模型,想起當年她和思成在蝙蝠與臭蟲中艱難測量的情景。如果當年有這種技術...
明天我們繫有個古建築保護講座,您有興趣嗎蘇雨晴熱情邀請,主講人是程立峰教授,國內古建築保護權威。
林徽因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疲憊襲來。咳嗽再次發作,她急忙用手帕捂住嘴。
您真的需要看醫生。蘇雨晴擔憂地說,明天我先帶您去校醫院好嗎
這一次,林徽因冇有拒絕。
……
第二天清晨,林徽因早早醒來,發現蘇雨晴已經去晨跑了。
桌上留了紙條和一套摺疊整齊的衣服——簡單的白襯衫和藏青色長褲,還有一件淺灰色開衫。
穿上現代服裝,林徽因站在鏡子前打量自己。
五十一歲的麵容略顯憔悴,但眉眼間的神采依舊。
她輕輕撫摸眼角的細紋,想起徐誌摩曾說她眉目如畫...
林阿姨,您起來啦!蘇雨晴推門而入,臉頰紅撲撲的,我買了早餐,吃完我們就去校醫院。
校醫給林徽因做了檢查,表情越來越嚴肅。肺部有嚴重感染,需要立即治療。您這種情況應該住院。
不用了,給我開些藥就好。林徽因堅持道。她不想被現代醫院的各種儀器檢查,誰知道會查出什麼異常。
離開校醫院,蘇雨晴帶她前往建築係大樓。一路上,林徽因被校園裡的現代建築所震撼——流線型的設計,巨大的玻璃幕牆,完全顛覆了她對建築的認知。
講座在階梯教室舉行,能容納兩百人的教室幾乎坐滿。
林徽因跟著蘇雨晴坐在後排,目光被講台上的中年男子吸引——約莫五十歲左右,身材挺拔,穿著簡潔的深藍色襯衫和西褲,眉宇間透著嚴肅與專注。
那就是程立峰教授。蘇雨晴小聲介紹,他主持過很多重要古建築修複項目,但脾氣有點古怪,對學生要求特彆嚴格。
程立峰開始講解應縣木塔的修複方案,投影儀上展示著精美的圖紙和3D模型。
林徽因漸漸皺起眉頭——方案中有幾處細節處理明顯違背了傳統木構建築的原則。
...所以我們將采用碳纖維加固內部結構,同時替換腐朽的木構件...程立峰正在解釋。
不行!林徽因突然站起來,聲音因激動而顫抖,這樣會破壞古建築的原真性!
整個教室瞬間安靜,所有人都轉頭看向這位陌生的中年女性。
程立峰眯起眼睛,這位...女士,您有什麼高見
林徽因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但專業的熱忱壓倒了一切。木構建築的精髓在於榫卯結構的靈活性,用剛性材料加固會改變其受力特性。而且替換木構件必須遵循原有工藝,否則會破壞整體協調。
教室裡響起竊竊私語。
程立峰的表情從驚訝變為深思,他走下講台,來到林徽因麵前。您研究古建築多久了
林徽因猶豫了一下,...很多年。
能具體說說您對榫卯結構的理解嗎程立峰銳利的目光直視著她。
林徽因深吸一口氣,開始詳細解釋不同朝代榫卯結構的特點和演變,甚至畫出幾個典型榫卯的剖麵圖。她的講解專業而深入,教室裡鴉雀無聲。
程立峰的表情越來越驚訝。您...究竟是誰
我叫林微。林徽因平靜地回答,隻是一個...古建築愛好者。
講座結束後,程立峰邀請林徽因去他的辦公室詳談。
蘇雨晴驚訝得合不攏嘴,程教授從不單獨見學生的!林阿姨,您太厲害了!
在堆滿書籍和圖紙的辦公室裡,程立峰給林徽因倒了杯茶。林女士,您的知識儲備不像業餘愛好者。您在哪個機構工作過
林徽因輕輕搖頭,我隻是...讀過很多書。她的目光被牆上的一張老照片吸引——那是營造學社成員的合影,年輕的梁思成站在中間,而她站在他身旁,笑容明媚。
程立峰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那是中國營造學社,中國最早的古建築研究團體。您認識其中的人
林徽因的指尖輕輕觸碰照片中自己的臉,...聽說過。
一陣劇烈的咳嗽突然襲來,林徽因急忙掏出手帕,但這次咳出的血量讓程立峰臉色大變。林女士,您需要立即住院治療!
不,這隻是...林徽因的話冇能說完,一陣眩暈襲來,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林徽因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臂上連著輸液管。窗外已是黑夜,病房裡隻有監護儀發出的規律聲響。
您醒了。程立峰的聲音從角落傳來,他合上手中的書,走到床邊,醫生說您有嚴重的肺結核和營養不良,需要長期治療。
林徽因虛弱地點點頭,謝謝您送我來醫院。
程立峰沉默片刻,然後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檔案夾。我查了些資料。您知道嗎,中國已經基本消滅了肺結核,近二十年幾乎冇有新病例。
林徽因心頭一緊。
還有,程立峰打開檔案夾,取出一張影印紙,這是1951年清華大學建築係的教師名單,上麵有一位叫林徽因的女教授,她的筆跡...他又拿出一張紙,與您今天畫的榫卯結構圖筆跡幾乎一模一樣。
林徽因閉上眼睛,長歎一口氣。
更離奇的是,程立峰的聲音變得低沉,林徽因女士於1955年4月1日病逝,享年51歲。而您,無論外貌、知識還是...筆跡,都與她驚人地相似。
病房裡安靜得可怕,隻有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
您相信穿越時空嗎,程教授林徽因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
程立峰苦笑,作為科學工作者,我不該相信。但作為親眼見證者,我無法解釋眼前的一切。
林徽因睜開眼,直視著他,如果我告訴你,我確實是林徽因,從1955年穿越到了2025年,你會怎麼想
程立峰深吸一口氣,我會說這太荒謬了...但同時又解釋了一切。他停頓了一下,您能證明嗎
林徽因微微一笑,佛光寺東大殿的唐代題記是我發現的。當時我在第七根橫梁下方看到了'佛殿主上都送供女弟子寧公遇'幾個字,字跡被灰塵和蟲蛀遮蓋,隻有站在特定角度才能看到。這個細節從未公開記錄,隻有思成和我知道。
程立峰的臉色變得蒼白,他顫抖著打開手機,查詢一番後,抬頭時眼中滿是震驚。您說的一點不差...這個細節去年纔在梁思成先生的私人筆記中發現,尚未發表...
兩人沉默相對,空氣中瀰漫著不可思議的氛圍。
您...有什麼打算最終程立峰打破了沉默。
林徽因望向窗外燈火通明的城市,我想看看...我們當年為之奮鬥的一切,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程立峰點點頭,如果您願意,我可以幫您安排一個身份。作為...我的遠房親戚。同時,我有個古建築修複項目,希望您能擔任顧問。
林徽因的眼睛亮了起來,什麼項目
山西平遙一座明代民居的修複。業主想改造成精品酒店,但要求保留原有結構。程立峰解釋道,我們團隊遇到了些難題...
林徽因已經坐直了身體,眼中閃爍著專業的光芒,給我看看圖紙。
程立峰忍不住笑了,您真是...一點冇變。他拿出平板電腦,調出項目檔案,這裡,我們不確定這個轉角結構...
林徽因接過平板,熟練地放大細節,這是典型的明代'轉角挑簷'做法,你們應該...
看著這位七十年前的女建築學家如此自然地使用現代科技討論專業問題,程立峰眼中流露出敬佩與驚歎。
窗外,2025年的杭州燈火輝煌,這座千年古城融合了曆史與現代的光芒。而在這一方病房裡,過去與現在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議的相遇。
……
平遙古城的清晨籠罩在淡金色的陽光中。
林徽因站在即將修複的明代民居前,手指輕輕撫過斑駁的門楣,感受著木材紋理在指尖的觸感。
四百年風吹雨打,這些木頭依然挺立,隻是表麵多了歲月的痕跡。
林老師,您看這個鬥拱結構...年輕的項目助理小李拿著圖紙跑來,指著門廊上方的木構件。
林徽因抬頭細看,眉頭漸漸皺起。圖紙畫錯了,她指著鬥拱的轉角處,這不是清代新增的,而是明代原構。你們看這個榫卯的收分方式...
程立峰聞聲走來,身後跟著項目組的其他成員。
他穿著深灰色工裝,袖口捲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
陽光透過古老的屋簷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襯得他眼角的細紋更加明顯。
林女士認為我們的斷代有誤程立峰的聲音裡帶著專業人士特有的謹慎與懷疑。
林徽因冇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鬥拱內側一個不起眼的凹槽。明代早期工匠會在隱蔽處刻下這樣的標記,表示構件序號。
她接過小李遞來的放大鏡,小心地撥開積塵,看,這裡有個'七'字。
項目組成員麵麵相覷。
程立峰接過放大鏡仔細檢視,表情逐漸從懷疑轉為驚訝。您是怎麼知道這種細節的一般的文獻資料上根本冇有記載...
我見過類似的。林徽因輕描淡寫地回答,轉身走向院內,這裡的問題更大。
院內,幾名工人正準備拆除西廂房嚴重傾斜的山牆。
林徽因快步上前攔住他們:不能拆!
工人們愣住了,看向程立峰。
這麵牆已經傾斜超過安全標準,必須拆除重建。程立峰解釋道。
隻需要矯正基礎就能扶正。林徽因堅定地說,這麵牆的磚縫裡摻有糯米灰漿,是明代特有的工藝,拆了就再也無法複原了。
項目組的結構工程師搖頭:現代水泥加固更安全可靠。
水泥會毀了這棟建築!林徽因的聲音突然提高,引得院內所有人都停下工作看向她。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她的話,她用手帕捂住嘴,緩了緩才繼續:古建築的靈魂就在於它的材料和工藝。用現代方法粗暴乾預,等於抹殺了它的曆史價值。
程立峰注視著林徽因因激動而泛紅的臉頰,若有所思。
陽光穿過老槐樹的枝葉,在她身上灑下跳動的光斑,有那麼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當年照片中那個站在佛光寺前的年輕女子。
按林女士說的做。程立峰突然決定,先嚐試傳統方法矯正。
工程師還想爭辯,程立峰抬手製止:我們是修複古建築,不是建仿古新樓。
林徽因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程立峰隻是微微點頭,但嘴角的線條柔和了許多。
……
深夜,平遙項目組租用的小院裡,林徽因房間的燈還亮著。
她伏在桌前,就著檯燈的光線仔細修改圖紙,不時停下來咳嗽幾聲。
桌上散落著各種參考資料和她的手寫筆記,一杯已經涼透的茶放在角落。
敲門聲響起。請進。林徽因頭也不抬地說。
程立峰推門而入,手裡拿著一疊檔案和一杯冒著熱氣的藥。蘇雨晴說你冇吃晚飯。他把藥放在桌上,這是醫生開的止咳藥。
林徽因這才抬頭,揉了揉痠痛的後頸。謝謝,我忘了時間。
程立峰的目光落在她修改的圖紙上,線條流暢準確,標註詳儘專業,完全不像是出自一個自稱業餘愛好者之手。他拿起其中一頁細看,發現她甚至標註了每種傳統材料的產地和製作方法。
這些知識...程立峰斟酌著詞句,即使在專業領域也屬於非常冷門的內容。
林徽因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書寫:我和梁思成當年走訪過很多老工匠,記錄下這些即將失傳的技藝。
程立峰在她對麵坐下,直視她的眼睛:林女士,您到底是誰
房間突然安靜得可怕,隻有老式掛鐘的滴答聲和林徽因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鋼筆,那是程立峰前幾天送給她的,一支複古設計的英雄牌金筆。
我告訴過你,她輕聲說,一個來自過去的人。
我需要更具體的解釋。程立峰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您的專業知識、言談舉止、甚至一些小習慣,都與曆史記載中的林徽因驚人地一致。但這是不可能的...
林徽因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厲害。
她彎下腰,手帕上很快浸滿鮮血。
程立峰急忙上前扶住她搖晃的身體,觸手之處瘦得驚人。
去醫院!現在!程立峰不由分說地抱起她。
林徽因想拒絕,卻發現自己已經虛弱得說不出話來。
平遙縣醫院的急診室裡,醫生們緊張地忙碌著。
X光片顯示林徽因的肺部有多處空洞,結核菌已經造成嚴重破壞。
這麼嚴重的肺結核現在很少見了。主治醫生皺眉道,需要立即進行強化治療,但她的身體狀況很弱...
程立峰站在病房外,透過玻璃窗看著裡麵插滿管子的林徽因。
她蒼白的臉在氧氣麵罩下顯得格外脆弱,與白天在工地據理力爭的強勢模樣判若兩人。
手機震動起來,是蘇雨晴的來電。程教授,我查了林阿姨的資料...根本找不到任何匹配的身份資訊。就好像...她是個不存在的人。
程立峰望著病房裡的身影,聲音異常平靜:我知道她是誰。
……
三天後,林徽因的病情終於穩定下來。
醫生允許她短暫下床活動,但堅持要繼續住院治療。
程立峰每天都會來醫院,帶來項目進展報告和從各處蒐集來的老建築資料。
他從不提及那晚的談話,林徽因也默契地保持沉默,兩人就像普通的項目合作夥伴一樣討論著技術細節。
這天深夜,程立峰加班到很晚,想起白天落在醫院的資料,便驅車前往醫院取回。護士告訴他林徽因還冇睡,房間裡亮著燈。
他輕輕敲門,冇有迴應。推開門,眼前的景象讓他愣在原地——
林徽因坐在床邊,麵前攤開著幾本發黃的舊書和影印件,那是程立峰從學校圖書館借來的梁思成晚年著作。
她手中捧著一張照片,肩膀微微顫抖,淚水無聲地滑過臉頰,在月光下閃爍著銀光。
程立峰認出那是梁思成晚年的獨照,拍攝於1970年左右,背景是清華園的工字廳。照片中的梁思成已經白髮蒼蒼,但眼神依然清澈堅定。
林徽因冇有發現門口的程立峰,她用手指輕輕撫過照片中人的臉龐,低聲呢喃著什麼。程立峰屏住呼吸,聽到她哽咽的聲音:思成...我回來了,可你已經不在了...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徹底打開了程立峰心中的疑惑之門。他後退一步,不小心碰倒了門邊的花瓶。
林徽因猛地抬頭,慌亂地擦去眼淚。程教授...我...
程立峰走進房間,輕輕關上門。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線。
他拿起那本梁思成的《中國建築史》,翻到扉頁——那裡有梁思成的親筆簽名。
我第一次見您時,程立峰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醒了什麼,您看營造學社合影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過去。
林徽因沉默不語,手指緊緊攥住被角。
後來我發現您對古建築的瞭解不僅限於書本知識,而是有親身體驗的細節。您寫字的方式、咳嗽時用手帕的習慣、甚至喝茶時先嗅一下的動作...程立峰停頓了一下,都與曆史記載中的林徽因一模一樣。
林徽因抬起頭,月光照在她淚痕未乾的臉上,顯得格外脆弱又格外堅強。
您相信靈魂轉世嗎程立峰突然問。
林徽因苦笑:我更願意相信這是一個奇蹟,或者一場夢。她看向窗外的月亮,但無論是夢是醒,我都想為這些古建築再做點什麼。
程立峰在她床邊坐下,遞給她一份檔案:這是我申請的項目變更書,完全采納您的修複方案,使用傳統材料和工藝。
林徽因驚訝地接過檔案,翻閱著裡麵的詳細方案。為什麼
因為您是對的。程立峰真誠地說,我們太依賴現代技術,反而忘記了古建築真正的價值在於它的曆史真實性。無論是誰,隻要說得對,我就應該聽。
兩人相視一笑,某種默契在沉默中建立。窗外的月光靜靜地灑在地上,像是連接過去與現在的一座橋。
……
一個月後,平遙古民居修複項目接近尾聲。林徽因的身體在強效藥物治療下有了明顯好轉,醫生驚訝於她對藥物的敏感反應,稱這是個小小的醫學奇蹟。
這天,項目組正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程立峰接到一個緊急電話,臉色驟變。
怎麼了林徽因放下手中的圖紙問道。
程立峰掛斷電話,眉頭緊鎖:投資方突然要求改變方案,要把後院拆了建遊泳池和SPA區,說是為了提升酒店檔次。
什麼林徽因猛地站起來,這絕對不行!後院那組明代廊廡是整個建築群的精華所在!
他們威脅如果不答應就撤資。程立峰沉重地說,明天要開協調會。
林徽因的眼神變得堅定:那就開吧。
第二天,投資方代表、當地政府官員和項目組齊聚縣政府會議室。
投資方老闆趙總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西裝革履,說話時喜歡用手指敲打桌麵。
我們花這麼多錢不是搞慈善,他咄咄逼人地說,現代消費者需要的是舒適享受,誰在乎幾百年前的破木頭
林徽因安靜地聽著,雙手交疊放在膝上,背挺得筆直。
她今天穿了一件藏青色的改良旗袍,頭髮挽成簡單的髮髻,看起來既古典又莊重。
當輪到項目組發言時,程立峰剛要站起來,林徽因輕輕按住了他的手。我來。她低聲說,然後從容地走向發言台。
會場安靜下來。
林徽因冇有看準備好的PPT,而是直視著趙總的眼睛:趙先生,您知道您要拆除的廊廡價值多少嗎
趙總不屑地撇嘴:一堆老木頭能值幾個錢
那不是普通的木頭。林徽因的聲音不大,卻充滿力量,那是明代工匠用生命丈量、用心血雕琢的藝術品。每一根梁柱都記錄著四百年前中國人的智慧與審美。
她打開投影儀,展示出廊廡的細節照片:這種'一鬥三升'的鬥拱結構,現在全國儲存完好的不超過十處。這些雕刻的纏枝蓮紋,代表著明代中期最精湛的木雕工藝。
趙總不耐煩地打斷:說這些有什麼用能賺錢嗎
林徽因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賺錢趙先生,您知道平遙古城為什麼能成為世界文化遺產嗎正是因為像這樣的原真性儲存!破壞它,您不僅是在毀掉無價之寶,更是在犯罪!
會場一片嘩然。當地文物局的官員開始交頭接耳。
林徽因繼續道:您想要的高階客戶,恰恰是最欣賞這種曆史底蘊的人群。在歐洲,一間有真實曆史感的客房價格是普通酒店的三倍以上。
她播放了一段采訪視頻,是幾位外國遊客對修複中的古民居的讚歎。這纔是真正的奢侈——住在活的曆史裡。
趙總的表情開始動搖。
林徽因抓住時機,提出一個折中方案:保留後院整體結構,隻在廂房內增設現代化設施,同時在院中增加對古建築的解說展示。
這樣既保護了文物,又能提升文化附加值,吸引高階客源。她總結道。
會議結束後,趙總出人意料地同意了林徽因的方案。
當地官員更是對她讚不絕口,邀請她擔任平遙古城保護顧問。
回工地的路上,程立峰忍不住問:那段外國遊客采訪,你是什麼時候準備的
林徽因微笑:昨晚。我知道光講保護打動不了他,必須讓他看到經濟利益。
程立峰搖頭感歎:您不僅懂建築,還懂人心。
林徽因望向古城斑駁的城牆,輕聲道:這都是思成教我的。當年我們為了說服地方政府保護古建築,經常要這樣'曲線救國'。
程立峰默默記下這個細節,心中某個想法越發清晰。
……
平遙項目圓滿結束後,團隊回到杭州。
林徽因的身體在持續治療下逐漸好轉,但醫生警告說她的肺部損傷是不可逆的,必須避免過度勞累。
程立峰邀請她正式加入浙江大學建築係,擔任古建築研究所的特聘顧問。為此,他動用各種關係為林微辦理了一套完整的身份證明。
從現在起,您就是我的遠房姑媽,早年旅居海外,最近回國定居。程立峰將身份證遞給林徽因,出生日期我改成了1975年,這樣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二十歲也說得過去。
林徽因接過證件,苦笑道:偽造身份...思成知道了肯定會批評我不夠光明磊落。
這是為了保護您。程立峰認真地說,如果您的真實身份曝光,後果不堪設想。
林徽因點點頭,突然問:思成...後來過得怎麼樣
程立峰猶豫了一下,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檔案夾:我收集了一些資料...可能有些內容會讓您難過。
林徽因接過檔案夾,手指微微發抖。
裡麵是梁思成晚年的一些照片和文章影印件。
她看到丈夫在文革期間被批鬥的照片,胸口一陣絞痛;又看到他晚年重返建築教育崗位的影像,淚水模糊了視線。
最後一張是梁思成1972年病逝前的最後留影,瘦骨嶙峋卻目光平靜。
林徽因再也控製不住,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滾落。
他...最後說了什麼她哽嚥著問。
程立峰輕聲回答:據他的學生回憶,梁先生臨終前說的是:'徽因,我來了。'
這句話像一把利劍刺穿林徽因的心臟。
她蜷縮在椅子上,泣不成聲。
程立峰靜靜地站在一旁,冇有打擾她的哀思。
當林徽因終於平靜下來,程立峰遞給她一杯溫水:還有一件事...梁先生和您的後代現在都定居在美國,主要從事建築和藝術工作。如果您想...
不。林徽因擦乾眼淚,現在這樣就很好。知道他們過得不錯,我就安心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是浙大校園的草坪,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走過,青春洋溢。
程教授,謝謝你所做的一切。林徽因的聲音恢複了平靜,接下來,我想把我知道的那些即將失傳的古建築技藝整理出來,留給後人。
程立峰點頭:我會全力協助您。不過...他猶豫了一下,您不想去看看現在的北京嗎看看您和梁先生當年保護下來的那些古建築
林徽因的眼中閃過一抹光彩,但隨即黯淡下來:我怕...看到太多物是人非。
或許會比您想象的更好。程立峰鼓勵道,您知道嗎正是因為您和梁先生當年的努力,北京現在仍有大量古建築得到完好儲存。連當年你們測量過的那些小廟,很多都被列為了文物保護單位。
林徽因轉過身,臉上浮現出久違的明亮笑容: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程立峰也笑了:等您這療程治療結束。不過有個條件——路上您得聽醫生的,不準過度勞累。
林徽因調皮地眨眨眼:遵命,程教授。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彆再叫我'林女士'了,聽著怪生分的。她微笑著說,就叫我徽因吧,朋友們都這麼叫。
程立峰怔了一下,隨即鄭重地點頭:好的,徽因。
窗外,初夏的風輕輕拂過樹梢,發出沙沙的響聲,彷彿在訴說著跨越時空的故事。
……
北京西站的玻璃穹頂下,人流如織。
林徽因站在出站口,仰頭望著這座巨型建築錯綜複雜的鋼結構,陽光透過玻璃在天花板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這是桁架結構她輕聲問身旁的程立峰。
空間網架結構,跨度六十三米。程立峰提著兩人的行李,指向遠處的支柱節點,看到那些球形連接件了嗎每個能承受兩百噸的荷載。
林徽因眼中閃爍著專業的光芒:比我們當年設計的北大體育館進步太多了。話一出口,她立即意識到失言,但程立峰隻是微微一笑,冇有點破。
走出車站,北京的街景讓林徽因屏住了呼吸。
寬闊的馬路上車流如潮,高樓大廈鱗次櫛比,與她記憶中的北平已是天壤之彆。
一輛出租車停在麵前,程立峰為她拉開車門。
先去酒店放行李,然後您想去哪兒程立峰問。
林徽因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車窗:清華...我想先去看看清華。
車子駛過長安街,林徽因貪婪地望著窗外。**廣場依然莊嚴,但周圍多了許多她叫不出名字的宏偉建築。
人民英雄紀念碑巍然矗立,她想起自己參與設計時的日日夜夜,眼眶不由發熱。
您設計的基座浮雕儲存得非常完好。程立峰輕聲說,每年都有無數人前來瞻仰。
林徽因點點頭,說不出話來。
清華大學西門,古樸的校門依舊,隻是旁邊的圍牆換成了鐵藝欄杆,能看見裡麵蔥鬱的樹木和紅磚建築。
林徽因站在門前,雙腿像灌了鉛一般沉重。
變化很大吧程立峰問。
樹長高了...林徽因的聲音有些顫抖,那些楊樹,當年才碗口粗。
他們沿著校園小路慢慢走著。
林徽因不時停下腳步,指著某棟建築:這是新建的...這棟老樓還在,但加了電梯...啊,工字廳!
她幾乎是跑向那座古樸的中式建築,手指輕輕觸碰斑駁的紅柱,眼中淚光閃爍:這裡...一點都冇變。
程立峰默默拍下幾張照片,然後輕聲解釋:工字廳是國家級文保單位,修繕時嚴格遵循了原貌。梁先生的辦公室就在二樓東側,現在改成了紀念室。
林徽因猛地轉頭:他的...辦公室
對,保持著當年的樣子。你要去看看嗎
林徽因的手指緊緊攥住衣角,指節發白。她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
工字廳二樓的走廊安靜得出奇。
林徽因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後停在一扇深色的木門前。門旁掛著銅牌:梁思成先生紀念室。
程立峰輕聲說:我在外麵等您。
林徽因推開門,陽光透過紗簾溫柔地灑滿房間。
一張寬大的繪圖桌擺在窗邊,上麵整齊地擺放著丁字尺、三角板和繪圖筆。
牆上是她熟悉的那個書櫃,裡麵塞滿了中外文書籍。
一張單人床靠在牆角,鋪著簡單的藍格子床單。
一切都那麼熟悉,彷彿主人剛剛離開不久。
林徽因走到繪圖桌前,手指撫過桌麵上的木紋。
她記得這張桌子,是當年營造學社成立時特彆定製的。桌角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刻痕,是她不小心用裁紙刀留下的。
書桌上方的牆上掛著一幅放大的黑白照片:年輕的梁思成和她站在佛光寺東大殿前,她穿著襯衫長褲,頭髮被風吹亂;梁思成側頭看著她,眼中滿是溫柔與驕傲。
照片下方是一行小字:徽因與我平生最得意之作——1937年夏於五台山佛光寺。
林徽因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書桌抽屜半開著,露出一個牛皮紙信封的一角。
林徽因顫抖著手指取出信封,上麵是梁思成熟悉的筆跡:致徽因。
信封冇有封口,裡麵是一疊發黃的信紙。
林徽因展開第一頁,認出那是梁思成晚年顫抖卻依然挺拔的字跡:
徽因,昨夜又夢見你。你穿著那件淡青色旗袍,站在工字廳的海棠樹下對我笑。醒來時枕巾已濕,方知二十年生死兩茫茫...
信紙從林徽因手中滑落,散了一地。她跪在地上,再也抑製不住,失聲痛哭。
門外,程立峰靠在牆邊,眼眶通紅。他輕輕帶上門,給林徽因留下獨處的空間。
……
黃昏的光線斜斜地照進房間時,林徽因終於推門出來。
她的眼睛紅腫,但神情平靜了許多。
程立峰什麼也冇問,隻是遞給她一杯熱茶。
謝謝。林徽因接過茶杯,溫度透過瓷壁傳到她冰涼的指尖,那些信...你讀過嗎
程立峰搖頭:我隻是知道有這些信件存在。梁先生晚年常在這裡寫作,據說寫了很多從未寄出的信。
林徽因望向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思成他...後來再婚了嗎
冇有。程立峰肯定地說,根據所有記載,梁先生終身未再娶。他的學生回憶說,梁先生辦公室裡永遠擺著您的照片。
林徽因閉上眼睛,淚水再次滑落。
有件事...程立峰猶豫了一下,我想您應該知道。我的祖父程維仁,曾是梁先生最器重的學生之一。
林徽因猛地抬頭:程維仁那個總愛臉紅的小程
程立峰笑了:正是。祖父晚年常提起您和梁先生,說你們是他畢生的榜樣。他從包裡取出一個老相冊,這是祖父留下的,我想您會有興趣。
相冊裡全是林徽因從未見過的照片:她和梁思成在野外考察時的工作照,在營造學社討論方案的特寫,甚至有幾張她伏案畫圖時的側影。每張照片背後都有詳細的日期和地點標註。
這些...林徽因的手指輕撫照片,我都不知道有人拍過。
祖父說梁先生特意囑咐他記錄你們的工作過程,說是為了'後世研究者'。程立峰翻到相冊最後一頁,取出一張泛黃的紙條,這是梁先生寫給祖父的。
紙條上寫著:小程:這些資料務必妥善儲存。中國建築之未來,或繫於此。又及,徽因側影那張沖印兩份,一份予我私藏。思成。
林徽因破涕為笑:這個書呆子,竟偷偷收藏我的照片...
走出清華園時,華燈初上。
林徽因抱著相冊,像是抱著最珍貴的寶藏。
明天想去哪兒程立峰問。
我想去看看我們當年測繪過的那些古建築。林徽因的聲音輕快了些,特彆是小廟和小塔,不知道還剩下多少...
程立峰點點頭:我做了個清單,標註了現存狀況。不過今天先休息吧,您看起來累壞了。
回到酒店,林徽因堅持請程立峰一起吃晚飯。
在酒店餐廳柔和的燈光下,她細細詢問程立峰祖父的事,眼中閃爍著久違的光彩。
祖父常說,若不是梁先生和您當年堅持古建保護的理念,中國將失去多少寶貴遺產。程立峰切著盤中的牛排,他臨終前還囑咐我父親要學建築,說是'薪火相傳'。
所以你成了建築教授。林徽因微笑。
程立峰點頭:算是家族傳統吧。其實...他猶豫了一下,我選擇古建築保護這個方向,多少是受您和梁先生的故事影響。
林徽因驚訝地看著他。
大學時讀到您抱病編寫《中國建築史》的經曆,對我觸動很大。程立峰的目光真誠而溫暖,您可能不知道,現在建築係的學生都把您和梁先生視為偶像。
林徽因低頭喝了口湯,掩飾眼中的淚光:我們隻是做了應該做的事。
對了,程立峰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明天除了看古建築,還有個地方您一定得去——故宮文物醫院。
文物醫院
對,專門修覆文保建築構件的機構。他們最近在修複一組恭王府的彩畫,用了您當年記錄的傳統工藝。
林徽因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那些配方我還以為早就失傳了!
多虧您詳儘的筆記。程立峰笑著說,明天他們的首席修複師會親自帶我們參觀。
這個晚上,林徽因入睡前的心情比過去幾個月都要輕鬆。
窗外,北京的夜空繁星點點,與七十年前彆無二致。
……
接下來的幾天,林徽因在程立峰的陪同下走遍了北京城。
她驚喜地發現,當年她和梁思成測繪過的許多古建築都得到了良好保護。
站在修葺一新的智化寺前,林徽因撫摸著重新彩繪的簷柱,眼中含淚:這些顏色...和當年一模一樣。
就是根據您記錄的顏料配方複原的。文物修複師李教授恭敬地說,您...林女士的筆記非常詳儘,連每種顏料的研磨方法都有記載。
林徽因微笑著點頭,冇有糾正對方對自己身份的誤解。
正陽門箭樓、北海小西天、天壇齋宮...一座座古建築儲存完好,有些甚至比當年更加光彩奪目。
每到一處,林徽因都能指出哪些部分是原構,哪些是後世修複,令陪同的專家們驚歎不已。
然而,當車子駛過二環路,看到孤零零矗立在現代化高樓間的東南角樓時,林徽因的表情黯淡下來。
城牆...都冇了她輕聲問。
程立峰沉重地點頭:大部分在五六十年代拆除了,隻留下幾座城樓和兩小段城牆。
林徽因望著車窗外那座被車流環繞的古老城樓,想起當年和梁思成奔走呼籲保護北京城牆的日日夜夜。她閉上眼,淚水無聲滑落。
您和梁先生已經儘力了。程立峰輕聲安慰,現在全社會都認識到了古建築的價值,保護力度大得多。您看,就連這些小廟都...
我知道。林徽因擦乾眼淚,隻是有些遺憾...思成若能看到現在的保護意識,該有多欣慰。
最後一站是恭王府。走在修繕一新的花園裡,林徽因突然停下腳步,指著一處假山:這裡少了一塊湖石,形狀像隻蹲著的兔子。
工作人員驚訝地翻開記錄本:確實!1952年維修記錄記載這塊石頭破損移除了。您怎麼...
林徽因笑而不答。
程立峰連忙解釋:林女士研究過大量老照片。
夕陽西下,兩人坐在後海的酒吧區休息。
林徽因望著對岸燈火通明的餐廳和咖啡館,感慨萬千:這裡原來是條安靜的衚衕...
北京變化太大了。程立峰遞給她一杯熱茶,不過核心區的高度和風貌都有限製,就是為了保護古城肌理。這還得感謝您和梁先生當年製定的保護規劃,雖然當時冇能完全實施,但為後世留下了重要依據。
林徽因望著湖麵上搖曳的燈光,突然說:我想去北大看看。
現在
嗯。我和思成當年設計的地質館和女生宿舍,不知道還在不在...
程立峰看了看錶:這個點校園應該還開放。
北大的銀杏大道金黃一片。
林徽因站在靜園六院前,驚訝地發現這些她和梁思成當年設計的建築依然在使用,隻是內部經過了現代化改造。
這些建築現在都是文保單位了。程立峰介紹道,您知道嗎北大有個傳統,建築係新生第一課就是來這裡學習梁林建築思想。
林徽因撫摸著粗糙的灰磚牆麵,彷彿觸摸到了過去的時光。
她輕聲哼起一首老歌,那是她和梁思成在賓大留學時常聽的曲子。
程立峰悄悄退後幾步,給老人留出空間。
他的手機震動起來,是清華大學的張教授來電。
老程,明天講座的事安排好了。張教授興奮地說,來了好多媒體,連建設部都有人蔘加。你那位'林女士'到底是什麼來頭她對古建的瞭解簡直神了!
程立峰望著不遠處沉浸在回憶中的林徽因,輕聲回答:她是一位...非常特彆的學者。
……
清華大學建築係報告廳座無虛席。
林徽因站在講台上,身後大螢幕展示著她和程立峰精心準備的古建築圖片。
她穿著素雅的藏青色旗袍,頭髮挽成簡單的髮髻,看起來既莊重又典雅。
...中國古建築的精髓在於它的適應性。林徽因的聲音清晰而有力,從佛光寺的唐風到故宮的明製,每一座建築都是那個時代的生動寫照...
台下聽眾中不僅有建築係師生,還有不少媒體記者和文化界人士。
程立峰坐在第一排,看著林徽因在講台上神采飛揚的樣子,不禁想起曆史照片中那個站在東北大學講台上的年輕女子。
講座進入問答環節,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舉手。
工作人員遞過麥克風,老人顫抖的聲音響徹報告廳:林老師,您剛纔提到1932年測繪獨樂寺時發現的暗層結構...這個細節在任何公開資料中都冇有記載,您是怎麼知道的
全場安靜下來。
林徽因凝視著老人,突然認出了那雙熟悉的眼睛:你是...小趙趙樹德的兒子
老人猛地站起來,激動得渾身發抖:您...您認識我父親
當然,林徽因不假思索地回答,1932年他幫我們搭腳手架,還差點從觀音閣上摔下來...
話一出口,她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什麼。
會場響起驚訝的議論聲。
老人踉蹌著走向講台,眼中含淚:不可能...您不可能是...林徽因先生已經...
程立峰迅速上台解圍:林女士是梁思成先生和林徽因先生的學術傳承人,掌握了許多未公開的一手資料。
老人將信將疑,但還是緊緊握住林徽因的手:我父親臨終前常說,是梁先生和林先生救了我們趙家世代相傳的建築技藝...他讓我一定要把這份手藝傳下去...
林徽因回握老人的手:你父親是個出色的匠人。冇有他們這些老師傅,我們的測繪工作根本無法完成。
講座結束後,媒體記者蜂擁而上,爭相采訪這位神秘的古建築專家。
程立峰護著林徽因快速離開現場,但敏銳的記者們已經捕捉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林女士,您為何對梁林往事如此瞭解
您與林徽因先生有什麼關係嗎
有傳言說您...
程立峰擋開記者,帶林徽因上了等候在外的車。
關上車門,林徽因長舒一口氣:我是不是說太多了
沒關係。程立峰安慰道,反正冇人會往穿越那方麵想。最多認為您是梁林的私淑弟子。
林徽因望向窗外飄落的銀杏葉:那個老人...看到他,我就想起當年和我們一起工作的那些匠人。他們纔是最值得尊敬的人。
程立峰的手機再次響起。接完電話,他的表情變得嚴肅:媒體反應比預期的熱烈。有個文化版的記者查到了您...不,林徽因先生的筆跡樣本,說與您講座上的板書極為相似。
林徽因苦笑:這下麻煩了。
彆擔心。程立峰安慰道,我已經聯絡學校公關部門處理。不過...他猶豫了一下,也許我們該提前結束北京之行。
林徽因點點頭,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襲來。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厲害,她彎下腰,手帕上很快浸滿鮮血。
去醫院!現在!程立峰對司機喊道,同時扶住林徽因搖晃的身體。她的臉色慘白,額頭滾燙,顯然是連日勞累導致舊疾複發。
北京協和醫院的急診室裡,醫生們緊張地忙碌著。
初步檢查顯示林徽因的肺部感染加重,結核菌可能產生了耐藥性。
需要調整抗生素方案。主治醫生對程立峰說,但她的肝腎功能不太好,有些強效藥得謹慎使用。
程立峰透過玻璃窗看著病房裡插滿管子的林徽因,心中一陣絞痛。
他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很久冇聯絡的號碼——他在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工作的同學。
老陳,我有個特殊病例需要谘詢...
……
病房裡,林徽因在高燒中輾轉反側。夢境與現實交織,她時而看見年輕的梁思成在向她招手,時而聽見醫生們討論病情的低語。
...耐藥性結核...需要二線藥物...
...肝損傷風險...
...試試利奈唑胺...
恍惚中,她感覺有人輕輕握住她的手。
那手掌寬厚溫暖,讓她想起很久以前,在四川李莊病榻上,梁思成也是這樣握著她的手,給她讀《戰爭與和平》。
思成...她喃喃呼喚,努力想睜開眼睛,卻隻看到模糊的人影。
是我,程立峰。熟悉的聲音傳來,您會好起來的,我已經聯絡了美國的專家...
林徽因想說什麼,卻被又一陣咳嗽打斷。
護士急忙上前處理,程立峰被迫退出病房。
走廊上,程立峰焦急地踱步。手機響起,是美國同學的回電。
老程,我查了資料。同學的聲音嚴肅,你朋友這種情況,確實可以考慮利奈唑胺,但國內可能還冇批準用於結核病。我認識北京胸科醫院的王教授,他可能有渠道...
淩晨三點,程立峰終於拿到了急需的特效藥。
他親自把藥送到值班醫生手中,詳細轉達了美國專家的用藥建議。
您真是病人的親人年輕的住院醫師好奇地問,這麼上心。
程立峰望著病房方向,輕聲道:她是我最敬重的人。
天亮時分,林徽因的高燒終於退了些。
她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到程立峰靠在病房角落的椅子上睡著了,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西裝外套皺巴巴的,顯然是一夜未眠。
窗外的北京城正在晨曦中甦醒。
林徽因望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心中百感交集。
七十年的時光長河,她奇蹟般地跨越而來,看到了自己和思成畢生心血的延續,也看到了中國建築保護的進步與遺憾。
一滴淚水滑過臉頰。但這次,不隻是悲傷的淚,還有欣慰與希望。
程立峰動了一下,隨即驚醒。看到林徽因醒了,他立刻上前:感覺怎麼樣還難受嗎
林徽因搖搖頭,輕聲說: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程立峰倒了杯溫水,小心扶她喝下:新換的藥起效了。醫生說再觀察兩天,如果指標好轉就可以回杭州繼續治療。
我想再去一個地方...林徽因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八寶山。
程立峰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您確定嗎身體吃得消嗎
林徽因點點頭:臨走前...我想去看看他。
窗外,秋日的陽光灑滿北京城。
……
北京的深秋,風裡帶著涼意。
林徽因堅持要步行上山。
程立峰攙扶著她,一步一步走向梁思成的墓。
她的身體還很虛弱,但眼神堅定,彷彿要用儘最後的力氣完成這場遲來七十年的告彆。
八寶山公墓鬆柏蒼翠,落葉鋪滿石階。
林徽因的腳步越來越慢,呼吸微微急促,但她冇有停下。直到她看見那塊樸素的墓碑——
梁思成(1901-1972)
建築學家
教育家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冰冷的石碑,像是撫摸愛人的臉龐。
思成,我回來了。
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被風吹散。
程立峰站在幾步之外,沉默地守候,給她最後的獨處時刻。
林徽因緩緩蹲下,從包裡取出一束白菊,輕輕放在墓前。
你看,現在的北京,很多你當年想保護的東西,最終還是留下來了……她低聲說著,眼淚無聲滑落,我們的學生、我們的書,還有人記得……
她的指尖觸碰墓碑上的名字,彷彿能透過歲月觸碰到那個伏案繪圖的背影,那個在荒野中攀爬古建築的身影,那個在病榻前握著她的手說徽因,彆怕的人。
我多想讓你看看現在的中國……她哽嚥著,看看那些我們拚命保護的東西,現在被多少人珍惜……
風捲起落葉,沙沙作響,像是時光的迴應。
程立峰遠遠望著她單薄的背影,心中酸澀。他知道,這一刻,她不是在和一個墓碑說話,而是在和漫長歲月裡從未真正離開過她的那個人對話。
過了很久,林徽因終於站起身,臉色蒼白,但眼神平靜了許多。
我們回去吧。她輕聲說。
程立峰點點頭,伸手扶住她。
她走得極慢,像是把一生的重量都留在了這裡。
……
回到杭州後,林徽因的身體時好時壞。
現代醫學控製住了她的肺結核,但多年的病痛仍讓她的肺功能嚴重受損。
醫生警告她必須靜養,不能再勞累。
然而,外界對她的關注卻越來越多。
清華大學的那場講座引起了建築界的震動,許多學者開始研究林微的身份——為什麼她對梁林二人的研究如此熟悉為什麼她的筆跡與林徽因如此相似
程立峰儘力幫她擋掉媒體的追問,但終究還是有人查到了蛛絲馬跡。
一天傍晚,蘇雨晴急匆匆地跑進林徽因的住處,手裡拿著一份報紙。
林阿姨!您看這個!
報紙的文化版赫然印著一行標題:
《神秘學者林微身份成謎——筆跡鑒定專家:與林徽因相似度高達95%》
林徽因放下手中的書,輕輕歎了口氣。
該來的總會來。
程立峰皺眉:我們可以發聲明,說您是林徽因的遠親,或者學生……
林徽因搖頭,微微一笑:不必了。
那您……
我累了。她輕聲說,我不想再躲了。
程立峰心頭一震:您是說……
我想寫一封信。她抬頭,目光平靜而堅定,寫給這個時代。
……
那封信,後來被稱為《致未來的信——一位建築師的獨白》。
林徽因用最樸素的文字,講述了她的一生——她的建築理想,她的愛情,她的遺憾,以及她對這個時代的期望。
她冇有直接說自己穿越了時空,而是用了一種更詩意的方式:
如果有一天,你們在古建築的飛簷下,在斑駁的彩畫前,在某個安靜的午後翻看舊照片時,突然覺得似曾相識……那或許就是我來過的證明。
信的最後,她寫道:
建築比人活得長久,但比人更脆弱。我們保護的不是木頭和磚石,而是一代代人的記憶。請你們,一定要繼續守護下去。
這封信發表後,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有些人相信她真的是林徽因,有些人則認為她隻是極其瞭解林徽因的學者。
但無論如何,她的文字打動了無數人。
……
冬天來臨時,林徽因的病情突然惡化。
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窗外是杭州的初雪。程立峰坐在她身邊,手裡拿著一遝剛整理好的資料——那是她近幾個月寫下的建築筆記,以及幾首未發表的詩。
這些……應該留給後人。她輕聲說。
程立峰點頭,喉嚨發緊:我會交給清華建築學院,他們會好好儲存。
她微微一笑,目光投向窗外飄落的雪花。
思成走的時候,也是冬天……
程立峰握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指尖已經冰涼。
您還有什麼心願嗎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說:我想聽一首歌……《送彆》。
程立峰拿出手機,找到那首古老的曲子。悠揚的旋律在病房裡緩緩流淌——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林徽因閉上眼睛,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
窗外,雪越下越大,覆蓋了整個杭州。
……
林徽因的葬禮很簡單,隻有程立峰、蘇雨晴和幾位親近的學生參加。
她的墓碑上,冇有寫林徽因,而是按照她的遺願,刻著:
林微(1950-2025)
建築學者
詩人
你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程立峰站在墓前,久久不語。
蘇雨晴紅著眼睛問:程教授,您相信……她真的是林徽因嗎
程立峰看著墓碑,輕聲回答:她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讓我們記住了那些本該被記住的東西。
風拂過墓前的白菊,花瓣輕輕搖曳,像是告彆,又像是重逢。
……
杭州的雪靜靜覆蓋著南山公墓。
程立峰站在新立的墓碑前,大理石上已經積了一層薄雪。
他彎腰拂去碑上的雪花,指尖觸到那句你是人間的四月天時,突然想起林徽因最後的日子。
那天深夜,值班護士打電話告訴他病人情況危急。他趕到醫院時,林徽因正望著窗外飄雪,床頭放著那本翻舊的《中國建築史》——梁思成親筆簽名的那本。
立峰,她第一次這樣叫他,幫我個忙。她從枕下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等一切結束後再打開。
淩晨三點二十分,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的長音。
程立峰站在病房外,看著醫生進行最後的搶救。
窗外,今年的第一場雪正紛紛揚揚落下。
……
葬禮後的第七天,程立峰終於打開了那個信封。裡麵是三樣東西:
1.
一頁泛黃的日記殘頁,梁思成1968年所寫:昨夜又夢徽因,她說'我在未來等你'。癡人說夢,竟盼成真。
2.
林徽因親筆寫的《古建築修繕二十八法》,記載了諸多失傳的工藝。
3.
一張便簽:立峰,去找梁從誡。
程立峰猛地站起,茶杯翻倒在資料堆上。
梁從誡——梁思成與林徽因的兒子,我國著名環保人士,已於2010年去世。但他突然想起,梁家還有後人。
……
北京梁家舊宅,程立峰見到了梁從誡的女兒梁帆。
六十多歲的女學者聽完來意,從樟木箱裡取出一摞發黃的信件。
父親臨終前說,如果有人來問'時空交錯'的事,就把這些給他。
信件全是梁思成晚年所寫,收件人都是徽因。最後一封寫於1972年1月:...小程今日帶來個有趣的說法,愛因斯坦認為時空或是摺疊的。若真如此,或許某日我們能在某個褶皺處重逢...
梁帆推了推眼鏡:程教授,那位'林微'女士...究竟是誰
程立峰望向牆上泛黃的老照片——1936年,梁林夫婦在五台山佛光寺前的合影。照片裡的林徽因穿著襯衫長褲,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是位很好的老師。
……
次年春天,清華大學舉辦林微先生紀念展。
展廳中央的玻璃櫃裡,陳列著那本《中國建築史》和修複完整的梁思成書信。參觀者排成長隊,其中有不少白髮蒼蒼的老建築學家。
程立峰站在角落,看著蘇雨晴給學生們講解:...林老師堅持用傳統工藝修複平遙那座明代民居,現在已成為古建修複的典範案例...
窗外,一樹海棠開得正好。
他突然想起林徽因說過,當年清華工字廳前就有這樣的海棠。
七十年前,年輕的梁思成曾在樹下等她下課。
七十年後,她站在同樣的地方,看著物是人非的校園。
……
清明時節,程立峰獨自來到南山公墓。
讓他驚訝的是,墓碑前已經放滿鮮花——有建築係學生帶來的丁香,有平遙工匠捎來的木雕小像,還有不知名者放置的舊書與圖紙。
最特彆的是一束新鮮的白色山茶,花間夾著卡片:程教授:母親生前常說,姑媽最喜歡山茶。梁帆敬輓
他蹲下身,發現墓碑底座有個小小的凹槽——那是古建築中常見的暗榫結構。輕輕一按,竟彈出一個銅製小盒,裡麵整齊疊著幾張紙:
《中國古建築彩繪修複技法》(未完稿)
《關於北京中軸線保護的十點建議》
一首未完成的小詩:如果重逢是場漫長的告彆...
落款日期是她去世前三天。
程立峰坐在墓前,一頁頁讀完這些手稿。
夕陽西沉時,他小心地將文稿放回原處,輕輕釦上銅盒。
這個精巧的小機關,是她留給世人的最後一個驚喜。
風過處,滿園白花如雪紛飛。
恍惚間,他彷彿看見那個穿著素色旗袍的身影,正站在海棠樹下微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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