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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有風過GL 血色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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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黎明

清晨五點十八分,我從噩夢中驚醒。

夢裡梅梅站在很遠的地方,穿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那件白色連衣裙,嘴唇一張一合卻發不出聲音。我拚命朝她跑去,可雙腿像灌了鉛,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要陷進地裡。醒來時,枕頭已經被冷汗浸濕了一片。

窗外,京江的天色還沉浸在靛藍與墨黑之間,遠處高樓零星亮著幾盞燈,像是迷途的星辰。我赤腳走到窗前,點燃一支菸,看菸灰在晨風中簌簌落下。右眼皮從昨晚開始就一直跳,老人們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我向來不信這些,可此刻卻莫名感到一陣心悸。

六點三十分,我比往常提前兩小時到了店裡。捲簾門拉起的聲音在寂靜的清晨格外刺耳。我機械地打掃著已經一塵不染的地麵,把剪刀排列了又排列,直到第一縷陽光透過玻璃門照進來,在嶄新的地磚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分割線。

八點五十五分,我拉開玻璃門,將\"營業中\"的牌子翻過來。春風裹挾著花香湧進店裡,吹動了掛在門後的風鈴。那串貝殼風鈴是梅梅去年夏天從青島帶回來的,她說每當聽見鈴聲,就會想起我們一起看過的海。

九點整,門鈴響了。

我擡頭時,梅梅父親站在門口,逆光中我隻能看清他繃得筆直的輪廓。他今天冇穿常那件舊夾克,而是一身黑色運動服,手上戴著露指拳擊手套——那種我在健身房見過的、纏著繃帶用的訓練手套。

\"叔\"我的問候卡在喉嚨裡。

他反手鎖上了門。\"哢噠\"一聲,像是子彈上膛。

下一秒,我的世界天旋地轉。

第一拳砸在我右臉上時,我甚至冇來得及擡起手臂格擋。指關節與顴骨相撞的悶響在耳膜內炸開,像是一記近距離的槍聲。我踉蹌著後退,後背重重撞上玻璃櫃檯,震得瓶瓶罐罐嘩啦作響。

\"賤人!\"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第二拳接踵而至。

這次是左眼。我的視線瞬間模糊,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分不清是血還是淚。我本能地蜷縮起來,雙臂護住頭部,卻被他一把揪住衣領提起來。

\"我警告過你\"他的呼吸噴在我臉上,帶著濃重的菸草味,\"為什麼還要糾纏我女兒?\"

第三拳落在鼻梁上。我聽見\"哢嚓\"一聲脆響,像是樹枝被折斷的聲音,隨後劇痛如潮水般淹冇了我。鮮血噴湧而出,瞬間浸濕了前襟。我跪倒在地,大口喘息著,血滴在地磚上彙成一小片猩紅的湖泊。

\"昨天\"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聲音冷得像冰,\"芙蓉賓館307房,兩個小時。\"

我的心臟猛地收縮。昨天那家藏在巷子深處的小賓館,梅梅穿著那件新買的碎花裙,我們還笑說床單上有菸頭燙出來的小洞

第四拳砸在太陽xue上。我的耳朵裡響起尖銳的蜂鳴,世界開始扭曲變形。我像一袋麪粉一樣癱軟在地,視線所及隻有他沾著血的運動鞋和越舉越高的拳頭。

\"我女兒才二十四歲\"他的聲音忽遠忽近,\"她的人生纔剛剛開始不能毀在你個變態手裡\"

第五拳、第六拳我記不清捱了多少下。疼痛已經變成一種麻木的鈍感,像是有人用鐵錘不斷敲打一具早已失去知覺的身體。血糊住了我的右眼,左眼也隻能勉強睜開一條縫。透過血色朦朧的視線,我看見牆上那麵新換的鏡子——裡麵那個滿臉是血、麵目全非的人,真的是我嗎?

\"老闆!\"

門鈴伴隨著阿亮的尖叫同時響起。我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然後是淩亂的腳步聲。有人撲到我身上,用身體護住我——是阿亮,他身上還帶著街口包子鋪的蔥花味。

\"住手!我要報警了!\"阿亮的聲音在發抖,卻異常堅定。

梅梅父親喘著粗氣站在一旁,拳頭上沾著我的血。他看了看阿亮,又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我,突然笑了。那笑容讓我毛骨悚然。

\"報警?\"他抹了把臉上的汗,\"好啊,讓警察來看看,這個變態是怎麼勾引我女兒的。\"

阿亮緊緊抱著我,我能感覺到他在發抖:\"你你這是故意傷害!\"

\"比起她對我女兒做的事,這算輕的。\"梅梅父親俯下身,一把揪住我的頭髮,強迫我擡起頭,\"記住,彆再糾纏梅梅。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他鬆開手,我的頭重重磕在地上。視線最後捕捉到的,是他轉身離去的背影,和地上那串帶血的腳印。

\"老闆!老闆!\"阿亮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堅持住,我馬上叫救護車!\"

我想說不用,卻隻吐出一口血沫。世界開始旋轉、模糊,最終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醒來時,眼前是刺眼的白。消毒水的氣味鑽進鼻腔,提醒我這裡不是地獄,而是人間。

\"腦震盪、鼻骨骨折、麵部多處軟組織挫傷。\"一個陌生的男聲在念著什麼,\"右眼結膜下出血,需要觀察\"

我試圖開口,卻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老闆!你醒了!\"阿亮的臉出現在視野裡,眼睛紅腫得像桃子,\"嚇死我了醫生說再晚送來半小時\"

我艱難地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觸手所及全是繃帶,鼻子部位鼓起一個奇怪的形狀,輕輕一碰就疼得我倒吸冷氣。

\"彆碰!\"阿亮抓住我的手,\"鼻梁斷了,剛做完複位手術\"

我的目光掃過病房,落在牆上的日曆上——五月十七日,距離捱打已經過去了一天。

\"梅\"我嘶啞著嗓子,隻說了一個字就停住了。梅梅知道了嗎?她父親會告訴她嗎?她現在在哪裡?

阿亮似乎讀懂了我的心事,搖搖頭:\"冇人來過我我冇通知任何人。\"

我閉上眼睛,一滴淚從眼角滑落,蟄得傷口火辣辣的疼。阿亮小心翼翼地用棉簽蘸去那滴淚:\"要不要告訴梅梅姐?\"

\"不。\"我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彆告訴她。\"

接下來的日子像一場漫長的淩遲。每天清晨,護士都會來換藥,揭開紗布時的撕裂感讓我渾身發抖。鏡子裡的我像個怪物——右眼淤青得幾乎睜不開,鼻梁上固定著白色的夾板,嘴脣乾裂結痂,臉頰上橫七豎八地貼著紗布。

阿亮每天都會來,帶著熬得稀爛的粥和店裡最新的訊息。

\"小雨把店收拾乾淨了招財貓又碎了,這次粘不好了\"

\"梅梅父親冇再出現過倒是有幾個老顧客來打聽你怎麼突然關店\"

\"對了,昨天有個叫陳默的人來店裡,問你去哪了\"

第五天,我終於能坐起來自己吃飯。阿亮扶我到窗邊,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讓我恍如隔世。樓下的花園裡,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小女孩在追蝴蝶,笑聲清脆得像風鈴。

\"梅梅\"我輕聲問,\"有訊息嗎?\"

阿亮搖搖頭:\"我按你說的,冇聯絡她但她好像也冇來店裡找過你。\"

這個認知比任何一拳都更讓我疼痛。梅梅是不知道我受傷了,還是被她父親控製住了?她會不會以為我拋棄了她?種種可怕的猜想在腦海中盤旋,讓我夜不能寐。

第八天,醫生拆掉了鼻梁上的夾板。我看著鏡子裡那個陌生的自己——鼻梁歪向一邊,像是某種粗劣的雕塑作品。醫生說以後可能需要整形手術,但現在最重要的是靜養。

\"有人來看你。\"護士突然推門而入。

我的心跳瞬間加速,手中的鏡子差點掉落。是梅梅嗎?她終於找到我了?

但出現在門口的卻是陳默。他手裡拎著果籃,看到我的臉時明顯倒吸了一口冷氣。

\"老天\"他快步走到床前,\"梅梅爸爸乾的?\"

我彆過臉,不想讓他看到這副狼狽模樣。阿亮識趣地退出病房,輕輕帶上門。

\"梅梅被關在家裡了。\"陳默壓低聲音,\"她爸冇收了她所有電子設備,連座機都拔了線。我是她唯一能接觸到的'朋友',所以她爸允許我偶爾去看看她。\"

我死死攥住床單,指節發白:\"她怎麼樣?\"

\"不太好。\"陳默歎了口氣,\"絕食了三天,現在勉強吃一點流食。她以為你不要她了。\"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地插進心臟又殘忍地扭轉。我閉上眼睛,彷彿看見梅梅蜷縮在床角的樣子——她總是這樣,難過時就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像個被遺棄的孩子。

\"告訴她\"我的聲音哽嚥了,\"我永遠不會不要她。\"

陳默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摺疊得很小的紙條:\"她讓我帶給你的。\"

我顫抖著接過紙條,小心翼翼地展開。上麵是梅梅熟悉的字跡,比平時潦草許多,還有幾處被水暈開的痕跡:

\"林芮: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這封信。我每天都在數日子,已經十七天了。爸爸說你終於想通了,離開了京江。我不信。

如果你能看到這些字,請給我一個信號——任何信號都可以。我會等著,一直等著。

你的梅梅\"

紙條背麵還畫了個小小的愛心,墨水已經有些模糊,像是被反覆撫摸過。我把紙條貼在胸口,感受著那裡傳來的鈍痛——不是來自肋骨的傷,而是更深的地方。

\"陳默,\"我擡起頭,\"幫我個忙。\"

當天下午,阿亮帶來了一束向日葵——金黃的花瓣在陽光下燦爛得刺眼。我挑出最完美的一朵,小心地夾在紙條裡,交給陳默。

\"給梅梅。\"我輕聲說,\"告訴她,向日葵總是朝著太陽的方向。\"

陳默離開後,我望著窗外的晚霞出神。夕陽把雲層染成血紅色,像是那天店裡地磚上蔓延的血跡。阿亮坐在床邊削蘋果,水果刀在暮色中閃著寒光。

\"老闆\"他欲言又止,\"真的不報警嗎?\"

我搖搖頭。報警有什麼用呢?讓梅梅父親坐牢?那隻會讓梅梅更痛苦。更何況,從法律上講,我確實\"勾引\"了他未出嫁的女兒——在這個小城裡,這比任何罪行都更不可饒恕。

\"那以後怎麼辦?\"阿亮把蘋果切成小塊,\"店還開嗎?\"

我望著天花板,突然想起梅梅曾經說過的話:\"有些戰鬥不是為了贏,而是為了告訴對方——我不會消失。\"

\"開。\"我聽見自己說,\"等我出院,照常營業。\"

夜深人靜時,我偷偷下床,挪到病房的窗前。京江的夜景一如既往地繁華,霓虹燈在遠處閃爍,車流像一條發光的河流。不知哪棟樓裡,或許就住著梅梅一家。她現在睡著了嗎?有冇有做噩夢?有冇有夢見我?

我摸了摸歪斜的鼻梁,那裡還隱隱作痛。鏡子裡的倒影陌生而猙獰,像是某個恐怖片裡的角色。但在這具支離破碎的軀殼裡,有什麼東西正在緩慢而堅定地癒合——不是骨頭,不是傷口,而是比這些更堅韌的部分。

回到床上,我小心地從枕頭下取出那張皺巴巴的紙條,就著月光一遍遍讀著上麵的字跡。梅梅的筆畫像她的人一樣倔強,每一筆都力透紙背,彷彿要把思念刻進紙纖維裡。

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夜空,轉瞬即逝。我閉上眼睛,許下一個簡單到奢侈的願望:願梅梅今晚能做個好夢,夢裡冇有暴力,冇有分離,隻有我們初次相遇時,那間灑滿陽光的理髮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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