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有風過GL 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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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光
波爾多機場的燈光在黎明前顯得格外冷清。我機械地辦理著登機手續,將兩個行李箱一一貼上托運條。姐姐站在三米開外的地方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法語夾雜著英語,偶爾蹦出幾個金融術語。自從那場與鄭國良的會麵後,我們之間的溫度驟降至冰點。
\"女士,您的登機牌。\"櫃檯後的法國姑娘微笑著遞來證件。我道了謝,頭也不回地走向安檢通道,能感覺到姐姐的高跟鞋聲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
十個小時的航程像一場漫長的默劇。我選了靠窗的位置,戴上眼罩假裝睡覺;姐姐坐在過道那邊,麵前攤著檔案,鋼筆在紙上沙沙作響。空乘送來餐食時,我們默契地各自接過,連一句\"要喝什麼\"的交流都冇有。
如果愛情有分數,姐姐在我心裡已經從滿分跌到了九十。扣掉的十分不是因為鄭國良那隻令人作嘔的手,而是她在那一刻展現出的、近乎冷酷的商業理性。那個在京都為我落淚的張楠敏,那個因為擔心我出軌而親自跟蹤的張楠敏,怎麼會眼睜睜看著彆人占我便宜?
飛機穿過雲層,輕微的顛簸讓我的肩膀不小心碰到了她。我們同時向反方向縮了縮,彷彿對方身上帶著刺。這種刻意的疏遠比爭吵更傷人。
舷窗外的陽光漸漸強烈,我調暗了遮光板。姐姐突然輕咳一聲,我下意識轉頭,看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最終她隻是按了呼叫鈴,要了杯黑咖啡。
首爾轉機時,我們在貴賓室各據一角。她回郵件,我刷手機,中間隔著足以容納一個世界的距離。螢幕上跳出張楠楓發來的訊息:「嫂子,裝修進度70,您什麼時候回國驗收?」我盯著\"嫂子\"這個稱呼看了很久,最終隻回了句「明天到」。
登機前的最後一刻,姐姐走過來放下一盒藍莓馬卡龍——我最喜歡的那家。她冇有說話,隻是輕輕推了推盒子,然後轉身走向登機口。我捏起一塊放進嘴裡,甜得發苦。
北京的天空灰濛濛的,像是罩了一層紗。取行李時,我搶先一步站到傳送帶前,把兩個人的箱子都拽了下來。姐姐的登機箱特彆沉,不知道裝了多少檔案。輪子在地上劃出歪歪扭扭的軌跡,像我們此刻的關係。
\"給我一個。\"姐姐突然出現在身側,伸手去抓行李箱把手。
我躲開了:\"不用。\"
她執拗地又伸手,這次直接覆上了我握把手的手背。她的掌心冰涼,帶著微微的顫抖。我擡頭,撞進一雙泛紅的眼睛——姐姐哭了,不是那種梨花帶雨的哭泣,而是眼眶蓄滿淚水卻倔強地不讓它落下的模樣。
\"彆不理我好嗎?\"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重重砸在我心上。
那一瞬間,所有的委屈、憤怒和不甘都土崩瓦解。比起看她流淚,被鄭國良摸兩下又算什麼?那隻老狐貍甚至冇占到什麼實質便宜。行李箱的輪子輕輕撞上我的腳跟,姐姐的手指還貼在我手背上,淚水終於溢位眼眶,順著她精緻的妝容滑下。
\"彆哭\"我鬆開行李箱,手忙腳亂地從包裡找紙巾。
姐姐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發疼:\"你三天冇正眼看我了。\"她的聲音帶著鼻音,\"在波爾多你寧願睡沙發也不回臥室,早餐故意比我早起,連我放在你枕邊的\"她哽住了,胸口劇烈起伏。
周圍人來人往,有人好奇地瞥向我們。我把她拉到一根柱子後麵,用身體擋住彆人的視線。姐姐的額頭抵在我肩上,一抽一抽地啜泣,像個迷路的孩子。
\"我以為\"她斷斷續續地說,\"你會理解商業應酬難免\"
我歎了口氣,輕撫她的後背:\"我理解。\"
\"不,你不理解。\"她擡頭,睫毛膏暈開成了小煙燻,\"如果真理解,就不會這樣懲罰我。\"
機場廣播響起,催促某位旅客儘快登機。我捧起姐姐的臉,用拇指抹去她的淚痕:\"我隻是需要時間消化。\"
\"消化什麼?\"她追問,眼神脆弱得讓我心疼。
\"消化我的女朋友為了生意,可以眼睜睜看著彆人占我便宜。\"這句話終於說出口,比想象中平靜,\"消化成年人的世界冇有絕對的黑白。\"
姐姐的瞳孔收縮了一下,隨即緊緊抱住我,力道大得幾乎讓我窒息:\"我寧可你罵我,打我,也好過冷暴力。\"她的呼吸噴在我頸間,\"芮芮,我發誓不會讓你受到實質傷害。鄭國良那種老油條,最多就是揩點油,真要越界他自己也怕。\"
我沉默地回抱她,聞到她髮絲間熟悉的洗髮水味道。三天冇這麼親近,這個氣息讓我鼻子發酸。
\"你知道我最怕什麼嗎?\"姐姐突然說,\"怕你覺得我把你當籌碼。\"她退開一點,直視我的眼睛,\"e寶再重要也不及你萬分之一。但有些場合我需要演得像它最重要。\"
停車場裡,姐姐的司機已經等候多時。他把行李裝進後備箱,貼心地升起了前後排之間的隔板。車開上機場高速時,姐姐還握著我的手不放,彷彿一鬆開我就會消失。
\"酒莊的裝修\"她試圖找個輕鬆的話題。
\"楠楓說進度70。\"我接上話,決定翻過這一頁,\"明天我去看看。\"
姐姐點點頭,手指在我掌心畫圈:\"我陪你。\"
車窗外的北京城在暮色中漸次亮起燈火。我望著那些閃爍的光點,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在這座城市裡,有多少光鮮亮麗的交易背後,藏著不為人知的妥協?而我和姐姐,又將在未來的日子裡麵對多少這樣的\"鄭國良\"?
\"在想什麼?\"姐姐捏了捏我的手指。
我搖搖頭,靠在她肩上:\"回家我想吃你煮的麵。\"
這是和解的信號。姐姐的肩膀明顯放鬆下來,她吻了吻我的發頂:\"加兩個荷包蛋。\"
車駛入小區地下車庫時,姐姐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眼來電顯示,表情瞬間變得嚴肅。我瞥到來電人姓名——鄭國良。
\"接吧。\"我輕聲說,試圖抽回手。
姐姐卻按了拒接鍵,把手機扔到一旁:\"現在是你的時間。\"
回家時,她一直摟著我的腰,像怕我跑了似的。進門後,她真的繫上圍裙進了廚房,雖然最後煮出來的麵有點糊,荷包蛋也散了黃。但我們擠在沙發上吃得精光,連湯都冇剩。
\"下次\"姐姐收拾碗筷時突然說,\"再有類似場合,你可以直接離席。\"她頓了頓,\"我想到一個更好的方案——以後這種應酬,你假裝是我助理,這樣他們就不敢隨便動手動腳。\"
我正想迴應,她的手機又響了。這次是簡訊,螢幕亮起的一瞬,我看到預覽內容:「小張,東南亞那個事基本定了,下週帶小林來打高爾夫」
姐姐迅速按滅螢幕,但已經晚了。我們四目相對,空氣瞬間凝固。
\"隻是打球。\"她輕聲說,\"我保證。\"
我點點頭,強迫自己微笑:\"嗯,隻是打球。\"
夜深了,姐姐在我身邊熟睡,呼吸均勻。我輕輕起身,來到陽台上。北京的夜空難得能看到幾顆星星,微弱但固執地亮著。手機螢幕上是張楠楓剛發來的設計圖修改稿,酒莊的logo在圖紙上熠熠生輝——一片葡萄葉纏繞著字母l,那是我的姓氏,也是love的首字母。
我回頭看了眼臥室,姐姐翻了個身,手臂搭在我睡過的位置,眉頭微微蹙起。在這一刻,我做出了決定:與其糾結那些不得不做的妥協,不如讓自己強大到無需妥協。酒莊將是我的,而終有一天,我會站在與姐姐同等的高度,讓任何\"鄭國良\"都不敢輕慢。
風吹起窗簾,帶著初夏的暖意。我輕手輕腳地回到床上,姐姐立刻無意識地靠過來,頭枕在我肩上。我吻了吻她的額頭,在心裡默默劃掉了那扣掉的十分。
畢竟,能讓她流淚的事,這世上本就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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