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見霧 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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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午休的最後一節課,林葳蕤終於按捺不住,悄悄用筆帽戳了戳池渝的手肘。
池渝從習題中抬頭,眸色沉沉地掃了她一眼,見她欲言又止,又低頭繼續寫字。
\"池渝\"她放輕聲音又喚了一聲,尾音帶著柔軟的試探。
這聲呼喚像羽毛般拂過池渝的心尖,讓他握筆的手攥緊了些。
\"乾嘛?\"他聽見自己生硬的迴應,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那股莫名的不悅從溫清河出現時就盤踞在胸口,酸澀得讓他心煩意亂。
林葳蕤似乎被他的語氣嚇到,無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池渝心頭一緊,急忙放軟聲線:\"不是我可能有點低血糖。
\"她立刻湊近幾分,溫熱的呼吸帶著淡淡的茉莉香。
\"要不要去醫務室?\"眉間蹙起的擔憂讓池渝喉頭髮緊。
\"不用!\"他條件反射般拒絕,又意識到反應過度,聲音頓時低了下來,\"我冇事,真的。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課本邊緣,那裡已經被他捏出了幾道褶皺。
\"冇事的,下課我陪你去。
\"林葳蕤輕聲說著,指尖捏著一顆剝好的水果糖遞到他麵前。
透明的糖紙在她掌心閃著細碎的光。
池渝接過糖,甜味在舌尖化開的瞬間,那股莫名的酸澀似乎也被沖淡了些。
\"你不是要和溫清河去實驗室?\"他聲音悶在胸腔裡,明明生得一副淩厲的眉眼,此刻卻像隻被雨淋濕的可憐巴巴的大型犬。
林葳蕤被他這副模樣逗笑了,伸手想揉他頭髮又覺得不妥,轉而輕輕拍了拍他的課本:\"傷員優先,池同學。
\"她冇察覺他情緒波動的緣由,隻覺得這樣的池渝難得一見地可愛。
糖塊在齒間哢噠作響,池渝突然意識到一個致命問題——自己明明健康得很,去醫務室豈不是自投羅網?他眼珠一轉,立刻換上那副慣常的嬉笑表情:\"糖到病除,不過\"他故意拖長音調,\"要是林同學肯陪我吃午飯,說不定能好得更快些。
\"林葳蕤噗嗤笑出聲:\"我本來就冇答應溫清河。
\"她頓了頓,聲音又輕又溫柔\"既然你剛來學校以後午飯我都陪你吃。
\"待林葳蕤轉過頭後,池渝低下頭,掩飾著他那藏不住的笑意。
下課鈴響過許久,林葳蕤仍站在食堂門口,向遠處眺望尋找著池渝的身影,吃完飯的同學稀稀拉拉地走出食堂,始終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奇怪\"她小聲嘀咕,池渝這樣的人,怎麼會放她鴿子呢?今天是怎麼回事?\"小蕤!\"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林葳蕤轉過身,隻見周靜好笑盈盈地湊過來,\"還等池渝呢?這都幾點了。
\"見林葳蕤點頭,她踮起腳張望了一圈,\"還冇來!這人太過分了吧!等著!\"還冇等林葳蕤反應,周靜好已經風風火火地衝回食堂,不一會兒舉著肉鬆麪包和西瓜汁跑回來:\"走啦走啦,回教室吃,彆理那個不守時的傢夥!\"兩人剛走到宿舍樓前,林葳蕤突然頓住腳步。
不遠處,池渝正大步流星地往食堂趕,麵上不掛一絲情緒。
藍白校服在陽光下格外醒目,襯得整個人洋溢著少年感。
他似乎感應到什麼,猛地轉頭,隨即調轉方向朝她們跑來。
林葳蕤彆過臉,加快腳步。
\"林葳蕤!\"池渝一個箭步追上,氣息有些不穩。
“對不起,我”他聲音輕柔,“宿舍那邊有點事耽擱了。
你吃飯了嗎?我現在就去給你買?”他語速飛快,額角還掛著細密的汗珠,眼神裡滿是林葳蕤從未見過的慌亂與歉意。
林葳蕤的目光從他眼睛緩緩下移,突然在臉頰處停住——那裡有一道若隱若現的紅痕。
她猛地刹住腳步,眉頭微蹙:“你臉怎麼了?”池渝下意識摸了摸臉頰,輕描淡寫道:\"冇什麼,不小心蹭的。
\"\"蹭的?\"林葳蕤卻著急了,“是不是溫清河那個混蛋打你了?我現在就去找教導主任!\"她轉身就要走,卻被池渝一把輕輕釦住手腕:\"彆去。
\"\"池渝!\"林葳蕤眼底染上怒意,“你這麼大一個男人了,什麼時候這麼慫了?被人打了都不知道還手?\"池渝突然笑了,笑得有點痞:\"還手了。
\"他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下手太重,要是告到老師那兒該寫檢討的恐怕是我。
\"林葳蕤瞪大眼睛:\"哈?\"池渝遇到的事並不複雜。
當時下課鈴響,池渝瞥了眼林葳蕤,她仍在慢騰騰地收拾東西,還在和身後的周靜好聊天。
他便拎起書包往宿舍走,準備先放下新發的書。
池渝推開寢室門時,溫清河正倚在書桌旁,直勾勾地望著他的眼。
\"池渝,新室友。
\"池渝雖然不喜歡溫清河,卻仍處於禮貌簡短地自我介紹。
溫清河嗤笑一聲,慢悠悠站起身走近他:\"溫清河——你朋友的哥哥。
\"他抬手拍了拍池渝的臉,眼神裡儘是挑釁和玩味。
池渝被他突如其來的惡意行為怔到,下一秒便攥住他的手腕狠狠甩開,目光都未在他臉上停留過一瞬,徑直走向了自己的床位。
\"406的傳統,\"溫清河在背後冷冰冰地說,\"新人要刷廁所,帶午飯。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寢室長好大的官威。
\"池渝突然打斷,手中摺疊的被子投在床上,發出\"砰\"的悶響。
他轉身時眼神如淬了冰一般,挑眉冷笑道:“因為林葳蕤和我的關係好,就對我有敵意嗎?你很幼稚。
\"溫清河猛地揪住他衣領:\"你他媽怎麼知道我和她關係的?”溫清河比池渝低半個頭,池渝微微頷首,慢條斯理地握住他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再甩開,手臂上青筋暴起,溫清河麵上瞬間露出吃痛的神情。
“我怎麼知道?”池渝挑挑眉,眼底含笑地望著他,淡淡地說,“我猜的唄。
”溫清河眼裡滿滿升騰起怒意,這樣尖銳刻薄的話他從未聽過,而麵前這個淩洌又鋒利的少年,眸光深黑,一眼望不到底,絲毫冇有宴會場上溫潤儒雅的貴公子氣質,隻有鋒芒畢露的少年氣息籠罩住他。
羞憤,不甘瞬間充斥著他的腦海。
\"飯,我一會要和林葳蕤去食堂吃,至於廁所,你自己舔乾淨吧。
\"池渝輕輕推開溫清河,走到宿舍門前,手剛搭在門把手上時,卻被溫清河扯回。
還冇來得及反應,一拳就重重地落在了池渝臉上,衝擊得他微微後退。
他眉頭微蹙,眼底卻迅速從驚訝變幻為洶湧的戾氣。
“你很衝動啊。
”池渝的話語平平淡淡,似乎對於他的行為毫不在意,溫清河被他的冷漠和不管不顧激得更加氣憤,作勢又要上來一拳,卻被池渝一把扣住手腕。
“還想再打我一頓?”池渝手上微微用力,“手腕痛不痛?不怕斷的話,你現在就收手,給我道歉。
”他的話語依舊冷靜。
溫清河徹底怒火中燒,一言不發地一腳踹上了池渝的小腿,他用的力很重,但池渝麵上依舊冇什麼變化。
“我給過你機會吧,溫清河。
”池渝狠狠擰住他的手,溫清河吃痛地大撥出聲,在手腕骨即將斷裂之前,池渝鬆開了鉗製。
隨即他伸手拍了拍溫清河的臉,不輕不重,卻帶著滿滿的挑釁和嘲諷。
“你最好少惹我,少找林葳蕤。
”池渝撂下一句話,便快步離去,他還急著赴約。
林葳蕤聽完了池渝三言兩語帶過了事情經過,刻意隱去了那些暴戾的細節。
她隻震驚於溫清河正人君子外表下的惡人之心,但她本就不在乎他,他人的好壞也與她無關。
池渝雖然被打了一拳,看著也冇什麼大礙,此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依溫清河的性格,絕對放不下麵子來去告老師。
所以林葳蕤隻是輕輕\"嗯\"了一聲:\"這次就算了。
\"隨後轉頭四顧,卻發現周靜好早已不見蹤影。
\"彆找了,\"池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笑意,\"就這麼不想和我一起走?\"林葳蕤抬眼看他,池渝的肩寬卻不顯得壯,恰恰好好地將她罩在刺眼的光下。
她頓了頓,有意哽他一般說:\"我們很熟嗎?\"池渝眉頭一皺:\"林葳蕤,你真是\"\"池渝同學!\"週歲月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老師找你。
\"她又轉向林葳蕤,\"溫學長在實驗室等你。
\"池渝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他深深看了林葳蕤一眼:\"那我先走了。
\"看著林葳蕤跟著週歲月離去的背影,池渝歎了口氣。
那種熟悉的煩躁感又在胸腔裡翻騰——他厭惡溫清河,更厭惡看到林葳蕤靠近那個人。
但這份情緒,真的僅僅是因為溫清河嗎?池渝不敢深想。
他隻覺得,自己越來越奇怪。
走到辦公室門口,涼涼的空調風吹到身上,混雜著香水味。
池渝的心稍微靜下來一些,敲了敲門走到班主任桌前。
李老師推了推眼鏡:\"學籍登記需要戶口本影印件和檔案材料,這週末記得讓家長準備一下。
\"她頓了頓,看著少年突然繃緊的下頜線,聲音不自覺地放柔,\"如果不方便的話,可以聯絡學校開證明。
\"\"謝謝老師。
\"池渝的指甲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父母那一欄要怎麼填?那個把他扔在國外十年的母親,還是早已化作墓碑的父親?池渝心情沉重地退出了辦公室,垂著眼睫,滿腦子都渾渾噩噩的。
每當提起他的家庭,他都控製不住地噁心。
此時他卻恰好看見了那個纖細的身影一晃而過,高馬尾在腦後甩了甩,在陽光下渡上金光。
那個身影聽到動靜忽然回頭,淡淡地笑著回頭看他:“池渝,你在這裡呀。
”遇你,若冬雪初融,悄無聲息地洇開春意。
池渝眸光流轉間帶上了笑意:“這回,願意和我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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