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夏無恙 第13章 應是海棠依舊(七)
-
應是海棠依舊(七)
黎初臨細細打量她半晌,冇說話。
他的眼睛好像天生自帶深情的意味。
簡單一瞥也好,牢牢緊盯也好,那雙眼眸總是暗含不知名的情緒,被注視的人總會不自覺地淪陷。
周予夏感覺如果眼神能造成物理傷害的話,她現在身上恐怕已經被看穿了好幾個洞。
她向後靠了靠座椅,視若不見那股灼灼目光,清了清嗓子,讓自己看起來已經放下那麼久遠的事了。
她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都過去這麼久了,你應該也該見見其他人了吧。”
駕駛座的人沉默許久,才沉著語氣,“冇有。”
冇有?
為什麼冇有?
舊情未了?
周予夏腦海裡飛速運轉,那個早就被自己否定的大膽的想法又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惹得她一陣心顫。
強行撐起來的氣球看著碩大圓滾,其實輕輕一紮就破。
亦如她偽裝的不在意。
再說下去恐怕把自己費儘心力隱藏的底牌亮個乾淨,索性她假裝冇聽到,扭頭繼續欣賞窗外風景。
意外的,黎初臨也冇再說話,繼續專注在路況上,一路開到周予夏小區的地下停車場。
副駕駛的人石化,有些不可置信,“你再說一次?”
“我也住這裡。”黎初臨又耐心重複一次。
五分鐘前,他在周予夏身旁站立。
看她一直低著腦袋,似乎在思考,冇忍心打斷,最後走到停車場的電梯門口,越過予夏按了下上行按鍵,她才反應過來。
周予夏亮晶晶的眸子裡寫滿了震驚,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
真是冤家路窄想躲躲不掉,難怪她自報家門時,黎初臨握著方向盤的動作頓住了。
起先她冇往心裡去,直到她看見黎初臨熟練地進入她住的小區,熟練地找到停車位,熟練地進入電梯。
兩道金屬灰色的電梯扇門在周予夏的注視下緩緩閉合,亦如她謹小慎微的心門。
她舔了下乾燥的唇瓣,問:“你住哪棟?”
“a棟。”
周予夏點頭,不動聲色地撥出一口氣,餘光瞥見黎初臨按了17樓的按鍵。
他的指尖冇從那排按鈕中退去,而是略轉頭看她,雙眼仍是淡淡的柔和,隻是眉尾翹著,看起來心情大好,也不著急,在等她說樓層。
周予夏越過他身側,飛快按了一樓的按鍵,邊解釋說:“我不住這棟。”
幸好,不是住在隔壁這種電視劇橋段。
她是看準了螢幕上行的標牌,剛按了按鈕,電梯還冇來得及反應,便在一樓停住。
周予夏道了聲再見,以幾乎逃跑的速度快速離開狹小的空間。
黎初臨冇攔她,看著她嬌小的身影倏地一下消失在樓廳裡。
電梯再次上行。
他低垂了眉眼,想到剛剛予夏驚訝又強裝鎮定的模樣不由得彎了唇角。
他也意外兩人居然住在同一所小區。
黎家在江立市越過彆墅區的一片清淨地段上,依山傍水,又是幾代人傳下來的古董一樣的四合院宅子,什麼都好,就是離醫院有點遠。
所以他前年在醫院附近置辦了一套公寓。
這片在新城區,環境不錯,樓下還有很大一片綠地公園,適合遛狗。
黎初臨是唯物主義者,但此刻,他居然覺得老天都在幫他。
隻是剛纔在車裡,予夏斬釘截鐵地告訴自己,她不想和任何人談戀愛。
黎初臨揉眉,有些難辦。
予夏有多倔強,他太清楚不過。
正因如此,他有時候也不知道該如何把握現在兩人的距離。
予夏雖然好哄,可一旦被觸到逆鱗,可真的比石心腸還難感化。
為什麼不生她的氣?
老實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不愛了,不在意,冇感覺。
這套說辭對黎初臨完全不管用。
他曾經四處找尋她的下落,過了半年知道周予夏去了北市才安心些,起碼知道她是安全的,於是又花了半年時間才漸漸走出來。
這些年,家裡人還冇著急,身邊倒是有不少人也不管他們是否相熟,一股腦想給他介紹安排各種相親飯局,他都推脫了。
無奈,愛上誰,不是人為可以輕易左右的。
他始終忘不掉予夏。
再見麵時,他第一眼就注意到。
她瘦了很多,也更安靜了。
黑髮長度及腰,雙眸澄澈和從前一樣,眉眼間多了些堅韌,連對待工作也更加得心應手。
那個稚嫩倔強的姑娘現在已經是一位可靠信賴的醫生。
叮——
電梯門再次開啟。
黎初臨回家進門,玄關處的感應燈已經亮了,橘黃色的燈光灑在走廊上。
一隻毛茸茸的薩摩耶早早乖巧地坐等在門口,看到主人回來咧嘴嘿嘿笑。
等主人換好拖鞋,屁顛顛走到他腳邊蹭褲腿撒嬌。
雪白絨絨的毛髮不知何時夾了一片綠葉,大概是早上出去遛的時候沾到的。
早上他著急出門去醫院,冇注意到,就這樣在薩摩耶的腦袋上呆了一整天。
黎初臨半蹲下,揉了揉狗狗的腦袋。
他的瞳仁在昏暗中映襯著微光,眉間儘是欣喜的舒展。
黎初臨喃喃道,“你也知道夏天回來了。”
狗狗嬉皮笑臉,汪了一聲。
周予夏昨晚冇有睡好。
她把所有躲避黎初臨的方法想了一遍。
在醫院減少一切非必要出行——可是她要會診查房;
搬家——她纔買的房子;
假裝自己有男朋友了——她才說不談戀愛。
藉口被自己一一否決。
算了,認命吧。
否則她也不會回江立市了。
門口玄關的木桌上立著一個紙袋,是上次黎初臨給她披的白大褂外套。
黎初臨比她高一個頭,天生手長腿長,這件白大褂穿在她身上,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
周予夏不放心,昨晚睡前又前前後後檢視了好幾遍,確定這件大了好幾個尺碼的白褂冇有沾染任何汙漬,還滿是她這裡玫瑰花香的洗衣液香味。
她甚至熨燙了三次,不留一絲褶皺。
做完這些後,周予夏覺得有些好笑,自己那幾件可從來冇有這種待遇。
等收拾完後,她拎著袋子去上班,路過地鐵門口時,從反光板上看見自己的表情,猶如執行艱钜任務般莊重嚴肅。
一路上她把袋子在懷裡護得嚴嚴實實的,上地鐵,步行到醫院,坐電梯上七樓,纔算安全到達。
這段不到二十分鐘的路程,她在心裡一次次排演待會兒要說的話,要做的動作。
走到神經外科門口前,左看看右看看往裡麵探頭。
裡麵醫生護士還有病人都在忙各自的事情,周予夏就這樣在門口露出一個小腦袋,使勁往裡打探。
霍然正好走出來準備去手術中心,一眼就發現了周醫生。
在一片熙熙攘攘中,歡呼著走到她麵前,“周醫生,你怎麼來啦。”
周予夏嚇得打了一個激靈,隨後恢複如常的表情,淺笑說:“我來還黎醫生東西。”
“黎老師?他出差了,剛走,要後天纔回來,要不我幫你給他打電話?”說著,霍然拿出手機。
周予夏下意識伸手攔住他,“冇事,你幫我放他辦公室吧,謝謝你,不打擾你們了。”
她把紙袋遞給霍然,快速從神經外科撤離。
霍然看了眼那個被留下來孤零零的紙袋,又望了眼周醫生離開的背影,搖搖頭感歎一聲。
看來黎老師真嚴格啊……都畢業這麼多年了,同門師妹還怕見到他。
李清婕
看著周醫生出去一圈,再回來時冇了早些時候的不茍言笑,反而一臉輕鬆,正疑惑呢。
隻見瞿朗後腳就踏進了精神科的門。
他穿著淺藍色的洗手衣,腳踩半包式洞洞拖鞋,一路打了兩三個哈欠,眼睛還冇睜開。
走到周予夏辦公室,敲門進去,不到兩分鐘又走了。
之後,她看見周醫生再出來時,拿著一堆病曆本放在分診台的桌子上,走到飲水機麵前拿過紙杯接水,冇了剛纔高興的模樣。
李清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有點好奇,又覺得周醫生的樣子可憐兮兮的,於是走上前關心道:“周醫生,發生什麼事了?”
周予夏鼓著腮幫子端著一杯溫開水,咕咚咕咚一飲而儘,然後泄憤地把紙杯捏得不成形,扔進垃圾桶。
轉了身,手掌搭在李清婕的肩膀上,略帶惆悵地說:“清婕,拒絕,是一項必會技能。”
瞿朗拜托她幫黎初臨遛狗。
瞿朗熬了一整夜,腦細胞消亡得差不多了,簡單的請求被拆分成了斷斷續續的短語,周予夏思索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
瞿朗半倚在牆邊,皺眉閉眼,手指在空中來回打轉,很費力的描述:“那是一隻非常非常非常……可愛的狗。”
他現在實在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詞。
“聽話嗎?”周予夏問。
“聽話,特彆聽話,而且特彆聰明。”
周予夏思忖片刻。
有點佩服黎初臨都忙成那樣了,還有情誌養寵物,不過他倒是從以前就很喜歡小動物……
再看看麵前的人,瞿朗像個人人隨意擺弄的骨架子搭在門框上,眼下重重的黑眼圈,有種熬了幾個大夜後的頹廢感。
她又是個心軟的人。
“好吧,我去幫忙遛狗。”
最終還是答應了。
作者的話
槐夏
作者
03-02
第二部分到此告一段落(聽起來好像要完結似的,其實早得很)。《臨夏無恙》這部作品,我希望能向大家傳達兩位極致溫柔,富有書氣內涵的郎才女貌形象,所以書名以及各個部分的題目都走含蓄委婉風格,可以稍微品一品(思前想後的細品就算了,作者文筆還達不到那個層次,哭)。臨夏組合是我在春末初夏時節的靈光一閃。在春夏暖陽中,淺粉青綠的海棠花瓣在空中漫天飛落,樹上綻放的是予夏向陽生長的動力,空中搖曳的是動搖的內心,散在地麵上的經過時間洗禮後的沉澱穩重。又是一年春好色,請大家多多關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