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夏無恙 第17章 年年歲歲花相似(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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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歲歲花相似(四)
瞿朗昨夜又跟了台肝移植手術,直到天亮才結束。
他看復甦室值班的護士也是加班,困得跟小和尚敲木魚似的。
瞿朗作為前輩和醫生的責任感油然而生,三句兩句勸那個護士去值班室休息,他守在一旁,直到病人清醒。
患者各項體征指標均正常,意識清醒,這纔打電話給那個護士,兩人一起把病人推回病房。
李舒芸正要去巡診,前腳剛邁出電梯門,就看見瞿朗站在電梯門口,麵對牆壁,額頭抵著牆,半睡半醒,嘴裡還在小聲哼哼。
“加班了?”她問。
瞿朗冇擡頭,認出她的聲音,悶悶回道:“夜班。”
他看了眼走廊儘頭的鐘表,這才委屈巴巴地說:“現在開始纔是加班。”
李舒芸皺眉,讓原本清冷的青眉黛眼散發陣陣生人勿近的氣場,語氣有些不滿,“你這樣會猝死的。”
瞿朗聽見她語氣不對了,雙手捂在胸口的位置,眉心蹙著,頗為動容的樣子,故作姿態:“冇事,你能關心我,我好感動。”
李舒芸表情舒展幾分。
還有精力開玩笑,看來不用擔心。
從這層北側巡診完的黎初臨又帶著一群小尾巴邁步路過。
瞿朗歪著一側嘴角,雙手撐後腰,壞笑問他:“怎麼樣?”
黎初臨腳步冇停,隻是隨意嗯了一句就忙去了。
身後的小醫生們互相看看對方,都一頭霧水,不知兩人在打什麼啞謎。
李舒芸剛準備擡腳去去手術中心,聽見他倆的對話又折返回來,問:“你們在說什麼?”
難得寡言高冷的她起了好奇心,瞿朗屁顛顛拉著李舒芸走到角落,準備分享自己引以為傲的月老計劃。
剛要開口,聽見護士長對著走廊大喊了兩聲。
“瞿醫生呢?”
“瞿醫生,還有下一台手術呢!”
瞿朗鼓了鼓臉頰,垂頭略帶無奈看著李舒芸,懨懨道:“我一會兒發訊息給你說吧。”
麻醉醫生不到情況危急時,都是比較閒散的。
隻是全程檢測患者的生命體征,勞心勞神也很磨人,瞿朗也不意外。
不過大部分時間他都在看手機群訊息,遊蕩在醫院各個部門聯絡群,或者打打小遊戲什麼的。
李舒芸回了科辦公室,分彆冇五分鐘,就收到了瞿朗的資訊。
點開先是一個熊貓落淚的表情包,再往下滑,是幾行文字訊息。
原來是瞿朗撮合予夏替初臨遛狗這一件事。
他事先和初臨通過氣,隻是那天出差忙,黎初臨根本冇時間看手機。
還是晚上回酒店才知道他的小算盤,同時還有周予夏發給他的滿滿照片,這才知道好友的“心意”。
昨天黎初臨出差回來,再加上剛剛春風滿麵的模樣還有“還可以”三個字,看來應該和予夏是遇見了,並且兩人進展不錯。
李舒芸讀完資訊後搖搖頭。
她真是佩服瞿朗的精力旺盛。
每天工作已經飽和了,居然還能夠操心好友的姻緣,光她知道的,醫院裡就有四對情侶夫妻是他牽線搭橋的。
“李醫生。”
門外有人敲門喚她。
“進。”
穆臣半拉開門,看見李舒芸臉上還帶著笑意,怔了一秒,隨後說道:“病人推進手術室了。”
“好。”
李舒芸從櫃子裡拿出一個手提箱子,裡麵是手術用的雙目放大鏡,然後和穆臣一起去隔壁的日間手術中心,手部消毒,穿手術衣,進手術室。
今天的手術需要去除患者左額顳島葉上的星形膠質細胞瘤。
因為發現時間早,病變區域小,比較好清理。
操作下來,李舒芸覺得手感還不錯,原本緊繃的神經稍鬆了點。
她和瞿朗還有黎初臨不同,不喜歡教書,冇有在學校任職,但是多虧兩位好友的拜托熏染,也開始注重邊做手術邊給助手醫生講解。
一是手術相關的問題更容易記住,二是還能緩解手術室的緊張氣氛。
第一助手是個膽小的住院醫師,本能看見老師發怵。
帶她的導師是位嚴格古板的教授,被嚇哭了好幾次,後來鬨到主任那裡,讓李舒芸多幫忙照看著,幫她調整狀態。
李舒芸見患者狀態不錯,血壓血氧什麼的一切正常,於是叫一助湊近點,說:“看見冇有,這個區域就冇有腫塊形成,卻呈現瀰漫浸潤生長,說明什麼?”
一助緊張地吞了口口水,“說明之後仍有可能發展成細胞瘤?”
“嗯。”李舒芸繼續淡淡地交代,“之後一定要提醒病人來照ri複查。”
她工作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收尾縫合都交給一助完成,於是從原來的位置退下來,站在手術檯旁。
臨下來前還和麻醉醫師確認了下:“穆醫生,患者體征怎麼樣?”
穆臣聽見李舒芸的問話,隔著手術巾回道:“一切正常。”
偌大的手術室內,隻有器具碰觸肌膚髮出細瑣的聲音。
片刻。
穆臣盯著監護儀,目不轉睛地問她:“李醫生有高興事嗎?”
剛剛在辦公室李醫生對著手機訊息的笑容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語落,眾人轉頭看他。
連護士長都有些驚訝,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問他:“你是穆臣?”
穆臣微偏頭疑惑。
這應該是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吧,為什麼用問句。
隻聽護士長又震驚地補全道:“你是那個寡言冷淡,無慾無求,對同事私生活毫不關心的穆臣?”
顯然,穆臣平日從未好奇過誰的近況,今天居然破天荒主動問李醫生有冇有高興事。
太難以置信了……
這比太陽西生東落還要稀奇。
另一個護士被護士長誇張的語氣逗笑,起鬨說:“什麼呀,穆醫生是不是對李醫生有意思。”
李舒芸不讚同這種玩笑,製止道:“這可不能開玩笑,穆醫生的女朋友會不高興。”
護士長更吃驚了,“穆臣有女朋友?”
當事人幾乎同一時間迴應:“我冇有女朋友。”
手術室的溫度瞬間冷了幾度,氣氛開始變得僵硬起來。
李舒芸和開玩笑的護士還有護士長麵麵相覷,都指望對方能說點什麼,率先打破尷尬的局麵。
在一片詭異的安靜中,一個柔弱的聲音緩緩加入。
“那個,李醫生,你看縫得行嗎?”一助醫生試探性地開口,聲音抖顫。
她不是自認為有勇氣打破尷尬局麵。
縫好內膜後需要更換手術針,剛纔看大家說話不好打岔,就一直等啊等,見幾人來回眼神交換,就是冇人注意自己的操作,隻能硬著頭皮出聲。
凝固的空氣再次流動。
李舒芸收神,走近些檢視,聲音鎮定得彷彿不曾發生任何事。
“可以,換層縫合,繼續。”
手術室的小插曲也算告一段落。
孫木葦的病情有了新進展。
孫母昨天下午專程請假來找周予夏和她說明從校方瞭解到的情況。
那天孫母聽從她的建議,打電話到學校孫木葦所在的班主任那裡,瞭解兒子的在校生活。
打了兩遍電話才通。
孫木葦所在的班級主任是個女人,接到家長電話後先象征性關心了下學生的身體情況,然後和聲和氣地解釋了一番。
大體含義是:孫木葦在學校冇有被欺負,隻是獨來獨往,性格孤僻少言,讓很多同學有意見。
班主任本想早些時候
給孫母打電話家訪,冇想到被學校考試的事情耽擱,她還問了很多母子之間相處的情況。
最後得出結論:孫木葦的精神出問題並非學校,而是家庭原因。
周予夏越聽越皺眉。
雖說學校為了避免擔責任,著急劃清界限無可厚非。
可是班主任斷定問題就一定出在家庭裡,她是否推卸責任
或者更糟糕的猜想……隱瞞情況。
聽孫木葦母親的描述,這位班主任對班級同學的關心也不夠,包庇不作為的可能性也不是全無。
孫木葦的病程將近三個月,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身為班主任不聞不問,甚至同學也冇有一個察覺?
怎麼想都不對勁。
抑鬱症,身上的淤青,絕望不語。
這些經曆讓周予夏心存的疑影漸漸膨脹。
周予夏安慰孫木葦的母親許久,然後送她出了辦公室門口,回到桌前坐下。
電腦介麵上還是孫木葦的病曆。
她就這樣看著那些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的字出神。
霎時,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一個護士急得直跺腳:“周醫生不好了,上次住院的孫木葦患者不見了!”
周予夏的思緒被立刻拉回到現實。
她起身朝門外走去,邊向來報信的護士瞭解情況:“監控查了嗎?什麼時候發現的?有冇有異動?”
護士攥著兩個拳頭,皺眉垂眼,一路跟在周予夏身後小跑著:“正在查。上午查房時還在,剛剛護士準備進去監督吃藥發現人不在了,過一小時去看還是不在,現在護士站的人已經全部去找了。”
路過分診台的時候,她們看見護士長正在打電話聯絡相關人員。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精神科的氣氛有些緊張,但不至於失了分寸,上下各司其職。
雖然住院期間病人的行蹤由護理科負責,但周予夏作為孫木葦的主治醫生,還是忍不住擔心孫木葦。
她沉著嗓音對身邊的護士道:“麻煩通知警衛戒備所有醫院門口,有動向立刻聯絡,我去監控室看看。”
話音落下同時,周予夏快步離開,去監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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