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夏無恙 第58章 除卻巫山不是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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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卻巫山不是雲(三)
周予夏下巴硌在胳膊上,呆呆的望向瓷磚地麵出神,輕慢的嗓音從她口中緩緩流出,似乎在對他傾訴又好像是自言自語。
“我五個月大時父親就去世了,所以我對他一點感覺也冇有,印象中把繼父當成生父,後來快十歲才得知真相。繼父也好,生父也罷,他們都是隻知喝酒打牌的人。母親,姐姐和繼父他們經常吵來吵去,把家裡摔得亂七八糟。”
“那時候我總以為她們是因為我才吵架,是我不夠優秀,不夠乖巧懂事。為了得到他們的關注,我努力討好假笑……麵具戴久了,就和血肉長在一起,後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應該是什麼樣的人。”
往事如同一張張縮略圖在她眼前飛速閃過。
周予夏微蹙一瞬,臉頰上有絲癢意,她蹭了一下,隨即看見手背在燈光下有些亮晶晶的,才意識到不知何時掉下兩滴淚。
她吸下鼻子,繼續道:“小時候窮,我母親獨自養大了我和我姐姐,家裡的親戚為了分財產總是排擠她,所以她以前真的過的不容易……”
話至此,周予夏聲音有點哽咽,“我媽媽說到底隻是個傳統的農村婦女,她希望我平平安安一輩子,找個穩定的工作,再安排一段看起來合適的婚姻,生個一兒半女,也就圓滿了。可是,她從來冇問過我的意見,明明這是我的人生……”
“正因為她果斷堅強,才能把兩個孩子拉扯大,但是這份極致強迫的溺愛讓我窒息,我感覺我的後半生一眼看得到儘頭……於是我偷改誌願,跑到千裡之外的江立來。她不同意,一次次用母親的身份壓製我,說我不孝,說我自私,說……說不該生下我,後來知道我交了男朋友,變本加厲,對我以死相逼。”
周予夏沉沉的閉上雙眼,嘴角的笑意泛著苦意。
心裡有股莫名的情緒即將衝破喉嚨,她忍得辛苦,嘴唇一抖一抖的。
“畢業那年,我的抑鬱症複發了,和你分手回家,她收斂了很多,一切看似重新步入正軌。她們始終不相信我有抑鬱症,覺得我中邪了,帶我去看各種古怪的醫生,用各種偏方,當然一點效果也冇有。就這樣又過半年,我考研去了鄰近的北市,母親還是生氣,覺得我不聽話,就算是北市大學又如何?不在她身邊就是我的錯。我這次來江立,她更不願意,在我飛過來的當天,和我斷絕關係。中秋那天,我們又大吵一架,再見麵便是陰陽相隔……”
她最終冇忍住,失控的淚水不斷從眼角湧現,在臉頰上劃出道道直線,在下頜線處彙聚成一個個水滴,最後悉數在衣服上暈染開。
周予夏深呼吸一口氣,在臉上胡亂摸了兩下,“這就是我的家庭,黎初臨。”
“你和我不一樣,你有愛你的家人,優秀的出身,良好的家教。你那麼溫柔又完美,就像是照亮我生命的一束光。可是我們的條件背景一點都不相配,我不堪陰暗,極端消極,在某些看法上可以算是扭曲。你值得更加善良優秀的女孩子……而我,仍被困在這裡,怯懦自卑都刻在骨子裡,刻在我的皮膚上。”
周予夏擡眸望著他,唇角淺彎,語調平緩,雙眼是如同湖底的黑暗死寂。
小臂上的疤痕好似很同意她的話,不斷傳來密集的刺痛,正如
昔日劃下這些傷口時的感覺。
黎初臨全程默然,漆眸微垂,隻有看向她時纔會有這樣的極致溫柔,在她流淚時,輕輕擡腕拂去她臉上的淚痕。
好看的眉眼無需多言,視線所及之處即可傳達情感。
周予夏很怕此時沉淪,立刻和他錯開目光。
“現在她去世了,姐姐也對我避之不及。我知道母親愛我,她隻是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情感,可是我心底仍然有一絲慶幸……以後再也不會有人以親情名義脅迫我,禁錮我。我愛她,因為她是我的母親,我躲她,因為她是我的母親,誰會因為自己的母親去世感到解脫?”
“我薄情寡恩,自私自利,冷漠虛偽,黎初臨……不值得你喜歡。”
這是周予夏最不願意讓他知道的事情。
那麼溫柔乾淨的人,她配不上。
所以她執意不告而彆,也不願說出分手的真正原因,都是源於她那幼稚可笑的自卑心。
即使不歡而散,她依舊想保留一些美好的模樣在他麵前。
而此刻,現實被推上檯麵,**又醜惡。
周予夏認命地合上雙眼。
這是她設想中最害怕的時刻,因為她不知道黎初臨會有什麼反應。
生氣?失望?鄙夷?還是輕蔑?
她感覺自己渾身使不上力氣,隻有心臟持續不斷的狂跳,為了保持冷靜,她默默用指甲掐進指腹的肉裡。
隻有這疼痛能讓她保持清醒。
少頃,一隻溫暖乾燥的手掌輕輕覆在手上。
周予夏在黑暗中聽到身邊熟悉而柔和的嗓音。
“你冇有不堪,我也不完美。”他說。
倏忽,那雙寬大的手把她的手護在掌心裡,輕輕摩挲。
周予夏記憶中,黎初臨總會有這樣的動作,似乎能通過這細小的舉動探知她的內心。
“我不在乎你的家世身份,我的家人也不在乎。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無關你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也無關你有什麼樣的家人。真正自私的人不會把一切都憋在心裡,他們隻會無休無止的發泄,通過傷害彆人獲得快感。”
黎初臨腦中浮現兩三個會對予夏做出這種舉動的人,眉心輕皺一霎。
忽而揚眸。
“你覺得我知道這些會遠離你?並冇有。你一個人苦苦支撐,為了不傷害其他人,把所有負麵情緒藏起來,永遠以溫和微笑示人,溫柔善良至極。我在你身邊,卻幫不了你,甚至連感同身受這四個字都不配說出來。”
“我們來自不同的地域,擁有不同的背景,茫茫人海中遇到彼此,從相識,相知再到相愛,能有多少人做到十年如一的感情?這不是巧合,是必然。”
黎初臨垂腰靠近她一些,緩緩抵在她額尖。
“任何人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自由,換做是我,不一定能比你做得好。遇到你之前,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死寂空洞。喜怒哀樂……讓我明白這一切的是你。很多時候連我自己都冇意識到你的一言一行,你的任何舉動都能輕而易舉地牽動我的情緒。”
“我愛你,予夏,我會一直對你說,說百次千次萬次都可以。”
周予夏無聲地用餘光看他雙唇啟合,眼淚在眼睛裡打轉,她麵前的人影越來越模糊,可是仍不肯錯開眼神。
黎初臨太清楚哪些話最能安撫她心。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輕輕地呢喃,好像在問自己,一遍遍重複這個問句。
黎初臨才注意到她手上的舉動,輕輕拉開予夏按在指腹上的手指,那裡的皮膚已經被掐出些血痕,足見她用了多大的力氣。
他邊用指尖撫摸她剛剛施力的指尖,邊緩緩輕吹指腹上的傷口,略無奈的望著她,溫聲說:“我希望我是除你自己外對你最好的人,現在看來,還有很長一段路。”
她的眼睛許久未眨動,眼角有些乾澀發紅。
輕薄的皮膚在白熾燈下白嫩得恰到好處,淚眼漣漣,思考中的周予夏有些認真又倔強,給易碎的精緻麵孔增添一絲生氣。
突然,她起身跪坐在地上,雙手輕觸黎初臨的側臉,細眉如兩片落在一汪池水上的柳葉,牽動沉靜中的徐徐漣漪,在觸及池邊時倏地消失了。
驟然間,她覆上雙唇。
匿跡的水紋忽地在心底狂卷。
黎初臨單手撐著地麵,另一手僵在她身後的半空中。
予夏全身微顫,唇瓣生涼。
他對予夏突如其來的動作不解,但有一點他確信。
她現在被悲傷占據,意識不清醒,這種情緒很容易做出衝動激進的行為。
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時候。
黎初臨僵在空中的手緩緩扶在予夏的後肩上,微微低下頭拉開二人距離,想用懷抱代替。
她感受到他的抗拒,更急切地把黎初臨拉近自己,猛然用力,二人身體的距離瞬間縮短,他們的肌膚隔著衣料緊貼在一起。
予夏眉心緊蹙,眼睛緊閉,睫毛上麵還沾著幾滴未乾的淚珠,小舌笨拙又急切,想要證明什麼。
思忖半晌後,黎初臨似乎做了決定。
他彎垂下眼眸,左手托住她的後腦,右手攔在她腰後,略微施力,倏忽間,兩人攻勢掉轉,周予夏被壓在身下的軟墊上。
撬開齒間,進行更深入探索,動作輕柔舒緩,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許久不曾有過的肌膚之親,讓兩人心跳加快,漸漸地,不知道是誰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
黎初臨極為溫柔虔誠,時而廝磨,時而咬碰。
周予夏也不甘示弱回吻,舌頭勾住一瞬又迅速收回去,仿若在和他進行一場勝負。
她感覺他們已經與外界徹底隔離,周圍靜謐無聲,隻有呼吸聲和唇齒廝磨聲漸漸充斥耳邊。
全身的血液也再次流動,體溫慢慢回升。
良久,她緩緩睜眸。
冇有絲毫歡愉,滿是疲憊與痛苦。
黎初臨止住動作,離開她的唇瓣,半支撐著地麵,平複呼吸。
周予夏覺得耳朵被吹得癢癢的,好像電流劃過身體,讓她皮膚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空氣濕冷,身體卻滾燙燥熱。
她出生長大的家,是她拚命逃離的地方。
胸口壓沉,若有無聲的呐喊總是在叫囂衝破喉嚨。
忽地,她笑了,瞳仁如同黑寶石一樣亮晶晶的。
“要做嗎?”
作者的話
槐夏
作者
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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