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夏無恙 第71章 我想吻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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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吻你(二)
周予夏不明白。
又不是給他們兩個看,為什麼要問他們?
趙庭之聳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黎初臨眉眼含笑點頭。
周予夏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忍不住微微扯了下嘴角。
單教授不虧是和病人常年鬥智鬥勇的人,察言觀色的本事讓她自歎不如。
她下意識掃過身旁的人,不偏不倚地和那雙墨眸對上實現。
隔壁包間的把酒言歡之聲,杯盞交錯之聲瞬息間消失了。
她的視野裡隻剩下黎初臨嘴角微翹,眉眼清亮的冠玉似的麵容。
幸而這感覺隻存留了頃刻。
她飛快回神朝單攸寧笑了下,搓了搓發麻的指尖,落下視線在手機照片上。
照片上一個清秀的男生身穿校服,對著鏡頭露出燦爛的笑容。水靈靈的小鹿眼睛和母親的如出一轍,淡唇皓齒,兩邊的虎牙若隱若現。
麵容稚嫩,但是能看得出長大後的帥氣輪廓,一定是個校草。
她脫口而出:“校草。”
單攸寧聽見她下意識的感歎很驕傲地揚下巴,頗為苦惱地說:“是吧,我猜肯定有很多女同學給他遞情書,好苦惱,該選哪個做兒媳呢?”
周予夏淺笑側眸。
初次會晤以為單教授隻是和藹可親,深入瞭解後居然是這樣的活潑風趣的人。
麵由心生,單攸寧仍然保持年輕心態,言談舉止全然冇有老學究的做派,難怪看起來和她仿若同歲。
兩人後來不知道怎麼的聊到人格障礙上,說起了白時祺。
提到這個病人,單攸寧忍不住歎息一聲,有些可憐他,“白時祺住院五年,這麼多年,家人竟然一次都冇來看過。”
人格障礙雖然有生物遺傳因素,但是如果童年家庭教育適當的話,成年後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做出違法行為的反社會人格障礙患者絕大多數和家庭環境脫不了乾係。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周予夏不由得腦子裡閃現這句話。
在她看來,任何人的人生但凡細看,都是如此。
有時她也會想,白露單純憎恨她至極,如果她能夠對白露的人生弧度窺探一二,或許也會發現白露不為人知的心酸與苦楚。
她即將麵對的病人,白時祺。雖然病例上三言兩語將他的前半生囊括大半,但深究至極,是否也會有令人唏噓的過往。
單攸寧繼續道:“現在研究重點放在心理治療和藥物研發上,”她瞧了眼黎初臨,又說:“三年前黎初臨手術治好了他的物質成癮,但同時出現了bpd。”
bpd,邊緣性人格障礙。
患者會認為自己被拋棄忽視,感受到強烈的恐懼或憤怒,這種情緒變化通常隻持續幾個小時,在這種情緒下會做出瘋狂衝動的行為,甚至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
周予夏幾乎同時問:“併發症?”
“可能。”
她垂眸思考片刻。
一
位服務員輕輕叩門隨即拉開扇門,在座的人眼看著另一位端上一道水煮牛蛙進來。
麻辣鮮香的味道霎時充盈整個包間。
單攸寧見周予夏冇動筷,特意把牛蛙轉到她麵前,熱情邀請說:“予夏,吃牛蛙,這家做的超級美味。”
周予夏瞧見那圓滾滾的盆裡清楚可見的牛蛙肉骨形狀,瞬間頭皮發麻,不知如何是好,忽地聽見黎初臨替她解圍,“予夏和我都對牛蛙過敏。”
單攸寧立刻點頭,挪動玻璃轉盤,又叫趙庭之夾牛蛙,邊問:“過敏?我頭一次聽說對牛蛙過敏,對什麼物質過敏?”
黎初臨盛了一小碗藥膳排骨湯放到予夏麵前,煞有其事地回答說:“對外形過敏。”
單攸寧冇忍住,捧腹大笑,差點被辣椒嗆到。
連趙庭之聽了都禁不住搖頭無奈。
他還是同予夏一路回家。
趙庭之上車後便一直沉默,等紅燈時也若有所思模樣。
單攸寧瞧了眼時間,又給家人發了條馬上到家的簡訊,打個哈欠,悠悠說:“要不要聽聽學姐的情感建議?”
趙庭之回神,擡眉輕笑,“請。”
單攸寧倚在副駕駛,食指在空中邊畫圈邊道:“我認識黎初臨,也瞭解你。周予夏是個漂亮姑娘,性格溫婉,長得可人又討喜,但是師姐勸你,趁早放棄。”
被一語道破。
趙庭之握住方向盤的手輕微收緊,忽地,他笑了。
大家隻是吃了一頓飯的時間,就被看出來了。
究竟是他隱藏得不夠好,還是師姐眼睛太毒?
他問:“師姐眼光犀利,不過我想問,為什麼?”
單攸寧繼續解釋著:“彆看黎初臨不溫不火的,對誰都冇興趣,他對周醫生情深十年,你和予夏是四年前認識的吧?”
“這種事情也要看先來後到嗎?”
“當然。不過更重要的是,予夏也喜歡他,互相愛慕又有默契,你冇到之前,黎初臨說他正在追求周醫生,予夏也冇有否認。”
話落,她用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愛心。
趙庭之不知想到什麼,唇角的笑意不減反增,卻有些淡淡的苦澀。
單攸寧說得對,當局者迷,旁觀者看得一清二楚,他實在不能昧心否認,於是歎氣坦白,“我已經被拒絕了。”
單攸寧突然抿起嘴巴,腮幫子鼓著。
原來都到這一步了。
她手指併攏,輕輕拍幾下在司機的肩膀上,然後用一貫寬解患者的話安慰趙庭之。
黎初臨上車後就把音樂電台打開了,正在播放肖邦的c小調夜曲。
悠揚婉轉的鋼琴旋律源源不斷從音響中傳出,周予夏對這首曲子蠻心儀的,隻是她現在的心思並不在陶冶情操上。
她歪著下巴平視前方,眉心蹙著,淡淡出神。
“在想那個病人?”他問。
周予夏訥訥地點兩下腦袋,百思不得其解,說:“嗯。如果冇有外部條件,常理不會突然出現bpd。”
黎初臨透過後視鏡掃了眼後麵那台試圖超越的大眾汽車,略微減速,待車況穩定後,複開口:“病人叫白時祺對吧。”
“嗯。”
“是白露同父異母的弟弟。”
周予夏側眸疑惑,“你怎麼知道?”
黎初臨和她視線交彙一秒後,再次專注在路況上,輕聲回答:“白時祺的手術同意書是她簽的。”
周予夏靜靜看他幾秒,狐疑地問:“三年前的手術?”
“嗯。”
周予夏禁不住眯眼。
就算他過目不忘,可是三年前的一個家屬簽字他都記得,這也太誇張了吧。
機器人都會定期刪除內存。
黎初臨餘光看見周予夏蹙眉,神色古怪,不知道腦子裡又在想什麼奇奇怪怪的想法,於是解釋說:“之前幾次來醫院鬨事時候,做了背調。”
這纔是他能回想起的原因。
周予夏被說服地點了點頭,隻是她心中突然升起另一個疑問。
半晌,她問:“警方說,白露被學校辭退是被高層舉報,是你嗎?”
白露橫行霸道這麼多年都冇被曝光,結果僅憑一個舉報就落入現在的地步。如果是黎初臨暗中促成此事,那麼一切都變得合理。
她身側的窗外,忽然有輛小貨車呼嘯而過,因為車與車間距近,有點危險將近的壓迫感。
周予夏默默攥緊腰間的安全帶。
片刻,等那輛貨車終於消失在他們視野中後,黎初臨總算回答了她的問題。
他輕輕從鼻腔發出一個單音。
“嗯。”
聽到回答的周予夏屏息沉思一會兒,隨後緩緩道:“所以她突然將近一個月都冇來醫院鬨事……”
“為什麼?你明明不曾理會這種事的。”
這一點,她和醫院的同事都持同樣的觀點——黎初臨雖然認真負責,但還冇有熱心到乾涉這種事不關己的爛攤子。
那麼理由隻有一個……
“我怕她傷害你。”
和她設想的一樣。
周予夏垂眸,思緒混亂。
雖然後來白露還是找上她,但是如果冇有被揭發,恐怕她現在隻會遭受更多侮辱。
周予夏這時候纔想起鬆開握在手心的安全帶。
黑灰色的帶子被弄得皺巴巴的,她用手指揉了揉上麵的痕跡,餘光正好掃到之前被自己戳破的指腹。
一條淺褐色的結痂有點蛻掉,她還記得前兩天這位置癢癢的。
周予夏的眼界內突然出現一隻乾淨的手掌,修長的手指緩慢勾起她的食指,動作溫柔又慢條斯理,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感。
黎初臨正好停在十字路口的白線內,等待紅燈的車隊有點長,前麵那輛車的尾燈紅光混著橘色的路燈照在兩人的臉上。
他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唯有眸光清晰。
“不要亂想,不要覺得虧欠我。”
他的尾音輕輕揚起,讓人聽了不由自主深陷其中。
周予夏感覺她的心事如同一個被吹得圓鼓鼓的泡泡糖氣球,他話音剛起的瞬間,氣泡破了。
她有些悵然地說:“是啊,我覺得虧欠……你一次次幫我,我卻幫不了你,你也不需要我幫。”
她最不喜歡欠人情。
禮尚往來,麻煩得很。
黎初臨每次幫她護她,她隻有接受的份,因為他什麼都不缺,也什麼都不需要,自己一個人總能遊刃有餘地把一切都搞定。
他並不讚同她的話,“怎麼不需要,我經常找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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