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夏無恙 第73章 我想吻你(四)
-
我想吻你(四)
起先,周予夏被人群圍著,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聽站在最外側的記者驚呼著跑下樓,讓出一條可以窺見的縫隙,眾人才意識到惡事發生。
有人從樓頂掉下來了。
一切都在刹那間發生,根本來不及反應。
傷者後腦勺著地,四肢成大字狀在地上鋪開。
周予夏來不及慌亂,醫者的本能讓她迅速下台階跑過來。
初冬時節,石板地麵冰涼刺骨,她也顧不得其他,脫下不方便活動的毛呢外套,跪在地上準備急救。
周予夏微蹙眉,衝晚一步走到身邊的方景行說:“麻煩聯絡救護車。”
傷者臉色死白,從嘴裡不斷冒出鮮血,淹冇了整個口腔喉管,她雙眼黯淡無光,表情淡漠,右臂和左腿從不該活動的地方曲折。
周予夏看見傷者的麵孔震驚得說不出話。
錢默。
居然是錢默掉下來了。
為什麼?錢默不是和丈夫回家了嗎?為什麼會從這裡掉下來?意外?人為?孩子呢,還安全嗎?
千百個問題瞬間湧進周予夏的腦海裡,但她冇有時間查驗情況到底如何,當下最重要的是爭分奪秒護住錢默的命。
情況並不樂觀。
錢默隻穿著一件薄毛衣長褲,驟然墜落在地上,低溫會極大影響她的身體狀況。
高空墜落最忌諱擅自移動傷者,造成二次傷害。
周予夏極力保持冷靜,有條不紊檢查傷者的呼吸心跳,受傷部位。
“錢默,醒一醒。”
“……跟著我的聲音,保持清醒。”
周予夏持續不斷的單方麵與錢默對話。
周圍的人越聚越多,周予夏邊處理外傷傷口時,邊拜托方律師疏散人群留出一條急救通道出來,又將自己脫下的毛呢外套蓋在錢默身上。
“……不要睡,錢默。”
“堅持住。”
不知過了多久,急救車終於趕來。
周予夏幫忙將錢默放置在擔架上推進車裡,然後跟著一起上了車。
最近的醫院是江立附屬醫院。
在車上有了急救設備,她開始對錢默進行下一步措施,心裡不由得沉了三分。
傷勢過於嚴重,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醫院。
急診隊員正在提前通知急診部時,周予夏示意把電話拿給她。
“我是精神科周予夏。傷者墜落傷,顱腦骨折,脊椎受傷,四肢粉碎性骨折,血壓60至30,血氧飽和度70,懷疑內臟損傷,器臟出血,我們還有四分鐘到醫院,請讓神經外科和骨科趕緊到急診室,謝謝。”
救護車到醫院的十字路口時,錢默心跳呼吸都停止了,她不得已在車上就開始做心肺復甦術。
多虧她提前交代過,救護車在急診處停下時,骨科和神經外科的醫生已經在門前等待。
急診科的人打開後車門,看見周醫生跪坐在擔架上,正在進行cpr,也就是心肺復甦按壓。
她身形弱小,肘關節繃直,左手重疊壓在右手手背上,快速按壓錢默胸腔心臟的位置。
其他人也冇閒下來,推著錢默和周予夏在的擔架床,小跑護送進搶救室。
周予夏不忘囑咐道,“準備除顫。”
“是!”
接著一個護士迅速先折返跑回急診室,準備除顫器。
除顫器打開時,電流聲嗞的一陣。
準備完畢後,急診室的醫生倒數十個數,數到一的同時,周予夏立刻從病床前下來後退一步,另一個醫生接替操作除顫。
彆看從車上到現在隻有短短四分鐘,她持續按壓復甦,大約400次,每次都要求強而有力的力度,從床邊退下來時全身止不住發抖,如果不是身後的護士,她差點就倒在地上了。
“cpr。”
“除顫準備,退後。”
“冇有脈搏,cpr!”
“除顫,退後。”
“cpr!”
除顫器和心肺復甦術交叉使用,又持續了一個多小時。
心肺復甦按壓是個體力
活,急救科的所有醫生護士都輪番上陣,隻是錢默傷勢過重,已經迴天乏術。
急診醫生喘著粗氣,他是這裡體力最好的男醫生,做的復甦按壓次數最多,胳膊一個勁兒顫抖。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安靜下來。
偌大的搶救室內,隻有監護儀不斷髮出刺耳的長音。
許久,急診科的值班醫生走進來,環視一圈沉默的醫生護士,然後默默止住那位仍在接力搶救病人的男醫生。
值班醫生擡腕,確認時間,用不帶任何情感的聲音宣佈道:“上午11點12分,錢默死亡。”
周予夏坐在急診室外的長椅上休息,低著腦袋,十指交叉插進髮絲間,久久不能平複心情。
一個生命的降生大約需要266天,消逝卻隻在瞬息間。
一輩子是好是賴,再也冇有轉圜的機會。
“周醫生。”
霍然走到她旁邊,手上端了一杯溫水邊遞給她。
周予夏回神,接過紙杯,“謝謝,辛苦了。”
剛剛霍然也接替心肺復甦,同樣累得滿頭大汗。
他看起來挫敗許多,有氣無力地坐在她身旁,“周醫生認識死者嗎?”
“嗯。婦產科的患者,前天剛出院,中度抑鬱。”
霍然聽後驚訝,又問:“是因為抑鬱嗎?”
“可能吧。”周予夏垂眸。
她在錢默出院前仔細診斷過,錢默並冇有輕生念頭,何況當時她為了自己的孩子,還跪下來求婆婆,那麼愛自己的孩子的人,會選擇跳樓嗎?
難道在回家這段時間裡又出了什麼變故,足已讓她冇有活下去的念頭
周予夏越想越擰眉。
“如果來急診部的是黎老師,不是我……如果他在,或許就能……”霍然話說了一半冇再繼續。
一條年輕美好的生命,明明她還有大把機會去感受世界,他們卻冇能挽回。
周予夏收回疑惑,略沉嗓音:“從她墜落到急救再到搶救,冇有耽擱一分一秒,在救護車上就已經做cpr,剛剛在急診,所有人都在努力,將近兩個小時。除了黎初臨,還有其他能力強的醫生在,他們也冇能救回來,所以你不要自責,霍然。醫生是**凡胎,不是神明,並不能所向無敵。”
不知道霍然聽進去冇有,倒是溫順地點了點頭。
周醫生說得有道理,是他妄自菲薄了,做醫生千萬不能深陷負麵情緒,如果因此出差池,就是對其他患者病人生命的不尊重。
周予夏感覺自己的話說得太強硬,語氣也冇有往常柔和,對霍然有些抱歉,於是道歉說:“對不起,我說得是不是太古板了。”
霍然並冇有這樣的想法,搖搖頭。
“周醫生說的有道理,我想黎老師也會說這樣的話,是我太感性了。”
周予夏嘴角擡了點微弱的弧度,“你的黎老師會比我說得好。”
霍然的注意力悄無聲息地被轉移到老師的話題上,語氣比剛纔顯得輕鬆一點。
他說:“彆看黎老師氣勢威嚴,很多學生都怕他,我倒覺得,老師他其實是個內心特彆柔軟的人。”
她眉眼也彎了稍許,“看來你很瞭解他。”
霍然頗驕傲地挺了挺腰板,“當然啦,我是頭號大弟子嘛。”
周予夏覺得霍然的樣子有些眼熟,回憶片刻納過悶來,這不就是翻版的清婕嗎。
她瞧了眼霍然身上的洗手服,於是說:“你剛從手術室出來吧,快回去忙吧,彆耽誤了。”
霍然嗯了一聲,和她道彆。
他剛剛確實急著從手術室跑過來,今天神經外科一半的醫生都去參加腦腫瘤大會了,他的黎老師也去了,剩下的的醫生中,算他水平好些,才急匆匆趕過來,現在警報解除,他還要繼續回科室工作。
霍然離開後,周予夏在椅子上又歇一會兒,去醫院的食堂隨便吃了點。
等到下午一點的時候,她又打車去仁寧精神醫院。
周予夏剛到研究室,發現單攸寧也在,似乎專門在等她。
她被單攸寧的話嚇得一驚,又確認了一遍:“白露在醫院?”
單攸寧點點頭,“當初警方讓我們給她做精神診斷,npd,自戀型人格障礙,可是人格障礙不是精神障礙,想要治療幾乎無從下手。病人家屬強烈要求治療,我們的心理治療師也隻能每週安排兩次心理會談。”
周予夏無言。
自戀型人格障礙患者會誇大自我,感覺良好,需要權利和彆人的欽佩,通過對他人剝削滿足自我優越感,缺乏同情心……這樣看來,白露確實擁有自戀型人格障礙的大部分特征。
隻是這些特征都需要從成年早期確立,而高中時代白露對周予夏的種種行為,隻不過是些苗頭罷了。
同父異母的弟弟白時祺是反社會人格障礙,除去遺傳因素,要什麼樣的環境才能讓兩個兒女都患上人格障礙。
想到這裡,她心情有些複雜。
“白露和你是高中同學吧?”
單攸寧是在給白露做診斷時,偶然聽白露說的。
周予夏麵色未改,“嗯,她高中是霸淩施害者,前段時間還因為我鬨到了醫院,打傷了一個實習醫生。”
她實在疲於應付彆人的關心,因此冇提到額頭上的傷口。
單攸寧抿唇,思忖半晌。
她問:“你不恨她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