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自傳琴絃上的年輪番外篇 第48章 走廊儘頭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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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裡的又一個清晨,記憶中,那是一個很特彆的日子,軍訓結束後的第一個無哨日,林陽的生物鐘還是把他拽出了被窩。舍友們的呼嚕聲混著窗外的鳥鳴,他摸著床頭的田螺殼起身,發現張野把“鬆鼠觀察日記”攤在枕邊,字跡歪扭:“9.15
鬆鼠冇來,穩哥頭髮上的銀杏葉被蘇禾拿走了。”
教學樓的玻璃門還掛著晨露。林陽踩著自己的影子穿過廣場,校服口袋裡裝著昨晚畫的“教學樓平麵圖”——陳默說三樓的“現代漢語教室”有落地窗,能看見銀杏林。路過公告欄時,瞥見“新生代表座談會”的海報,蘇禾的名字排在第一個,旁邊配著張穿白襯衫的照片,卻被他匆匆掃過——此刻他的目光,全落在教學樓門楣的“漢語言文學係”銅牌上,銅綠邊緣泛著晨光,像極了爸爸工裝扣上的包漿。
樓道比想象中長,水磨石地麵映著天花板的燈,一盞接一盞,像串冇拆封的冰糖葫蘆。林陽數著牆上的教室編號,忽然聞到股淡香——不是奶茶的焦糖味,也不是銀杏葉的清苦,是某種帶著皂角氣息的香,混著高跟鞋踩在地麵的“嗒嗒”聲,從轉角處飄過來。
“同學,請問307教室怎麼走?”
聲音落在耳邊時,林陽正盯著走廊儘頭的落地窗——晨光穿過玻璃,把遠處的銀杏林染成金綠色,像媽媽熬的小米粥表麵浮著的油花。他側身讓路,目光卻冇從窗外挪開,隻看見擦身而過的人影穿著黑絲,鞋跟在地麵敲出細碎的響,像極了高三教室窗外的雨聲。
“謝謝。”
話音未落,人影已經拐進307教室,門把手上的銀杏葉掛飾晃了晃,卻冇被他看見。林陽推開通往天台的門,風掀起校服衣角,忽然想起媽媽說過“新環境要先走一遍,心裡纔有數”——此刻他站在落地窗前,看晨光在課桌上織成格子,忽然發現每張課桌的抽屜裡,都刻著前人留下的字:“2005級
李想”“願永遠愛蘇東坡”“穩字當頭”。
最後一句讓他指尖頓了頓。粉筆灰在陽光裡飄著,像極了高中教室的清晨,阿浩把籃球砸在他課桌上,粉筆灰撲簌簌落在“Neverdown聯盟”宣言上。他摸出田螺殼放在窗台,殼口對著窗外的銀杏林,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307教室的門半開著,有人正在整理講台,黑絲褲腳掃過地麵,高跟鞋的鞋跟,卡在地板縫裡,發出“哢嗒”一聲。
“同學,能幫我遞下粉筆嗎?”
這次的聲音帶著點急促。林陽轉身時,看見蘇禾正踮腳夠講台角落的粉筆盒,白襯衫下襬露出半截銀杏葉掛飾——那是他熟悉的、晨跑時見過的掛飾。他指尖一顫,忽然意識到眼前的人影是誰,喉結滾動著遞過粉筆盒,指尖觸到她掌心的溫度,卻在看見她黑絲褲腳和高跟鞋的瞬間,脫口而出:“啊,你是蘇禾?對不起,我剛纔……”
“終於認出來了?”蘇禾接過粉筆盒,嘴角揚起笑,粉筆在黑板上畫出道弧線,“我還以為你被落地窗勾走了魂——怎麼,我今天很‘醜’?”
她故意把“醜”字咬得極重,眼尾掃過他發窘的臉。
“不、不是!”林陽耳朵尖發燙,目光慌亂地掠過她的白襯衫和黑絲,又迅速飄向窗外的鬆鼠,“我是說……你今天風格不一樣,之前軍訓總穿運動服,突然穿高跟鞋……有點冇敢認。”
“得了吧,你們男生哪有不喜歡高跟鞋絲襪的?”蘇禾轉身時,高跟鞋跟“嗒嗒”敲著地麵,黑絲在晨光裡泛著微光,“之前軍訓冇辦法,這纔是我的風格——怎麼,覺得我太高了?”
她忽然側過身,髮梢掃過他肩膀,“之前看你穿解放鞋,以為咱倆差不多高,結果我穿了高跟鞋……”
“冇、冇有!”林陽慌忙擺手,校服袖口蹭到講台邊緣的粉筆灰,“就是有點驚訝……你剛纔問路時,我光顧著看教室了,冇注意到是你。”
他忽然瞥見她褲腳沾著片銀杏葉,和自己課本裡夾的那片一模一樣,忽然想起晨跑時她遞來的葉脈“早”字,聲音輕了些,“不過……這樣挺好的,挺……挺適合你的。”
蘇禾忽然笑出聲,粉筆灰落在她白襯衫肩上,像落了片未化的雪:“難得聽穩哥誇人——算了,知道你害羞。”
她指了指窗外的鬆鼠,“記得幫我給鬆鼠帶片銀杏葉,上次它啃核桃的樣子,像極了我爺爺剝花生。”
走出教室時,晨光正好漫過走廊的轉角。林陽摸著田螺殼笑了,忽然覺得剛纔的尷尬像粉筆灰般輕盈——原來蘇禾的“不一樣”,不是陌生,是藏在黑絲高跟鞋下的、和他記憶裡重疊的溫暖:比如晨跑時的銀杏葉,比如奶茶店的對視,比如此刻講台上的粉筆盒。
樓道裡的燈次第熄滅,隻剩儘頭的落地窗亮著。林陽回頭望了眼,看見蘇禾正在黑板上寫“座談會流程”,黑絲褲腳的銀杏葉晃了晃,忽然想起她剛纔說的“你們男生”——原來青春的笨拙,從來不是迴避,是明明在意卻不敢直視,明明心動卻偏要假裝看鬆鼠。
而他知道,當下午坐在307教室聽第一堂專業課時,他會盯著窗台上的田螺殼,看陽光穿過殼口,在課桌上投下螺旋狀的影子——那時他會想起,這個清晨的走廊,這個穿黑絲高跟鞋的姑娘,還有那句冇說完的“你今天很漂亮”,都將成為他大學生活裡,帶著皂角香和粉筆灰的、關於“成長”的註腳。
夜風掀起校服衣角時,林陽忽然想起蘇禾的笑——原來所謂“驚豔”,從來不是外表的衝擊,是某個熟悉的人忽然露出陌生的一麵,卻讓你發現,那些藏在細節裡的真實,比任何新鮮感都更讓人想要靠近。就像田螺殼裡的細沙,就像媽媽圍裙上的烙餅香,就像蘇禾褲腳的銀杏葉,終將在時光裡,釀成屬於他的、帶著煙火氣的“特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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