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自傳琴絃上的年輪番外篇 第53章 綠皮火車載著的歸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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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月的綠皮火車蒸騰著暖氣,林陽靠窗坐著,行李箱裡裝著給媽媽的羊絨圍巾——藏青色,和她總穿的舊圍裙一個色。車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玻璃上,讓他想起蘇禾說“內蒙的雪能埋住腳踝”,忽然摸出手機看了眼,螢幕還停在她臨走前發的簡訊:“穩哥,到家替我問阿姨好,記得給田螺殼曬曬太陽。”
樓道裡的煤煙味混著燉肉香,是天津老樓特有的氣息。林陽剛掏出鑰匙,小五就尖叫著撞開門,手裡舉著歪扭的蠟筆畫:“老四!你看我給田螺殼畫了小被子!”
畫紙上,田螺殼被塗成金色,旁邊站著穿衛衣的小人,旁邊標著“穩哥和小螺”——是她第一次把“螺”字寫對。
“輕點鬨,你哥坐了一夜火車。”媽媽繫著舊圍裙從廚房出來,圍裙口袋裡露出半截銀杏葉——是他去年寄回來的。林陽忽然發現她頭髮白了些,卻笑得眼尾彎彎,接過行李箱時,指尖觸到他掌心的繭:“瘦了,奶茶店的包子冇媽媽烙的餅實在吧?”
廚房裡的高壓鍋“滋滋”響,燉牛肉的香味裹著麪粉味湧出來。林陽蹲在灶台邊幫媽媽揉麪,看她手腕上還戴著那串銀杏核手串——是二哥用舊校區的銀杏核穿的。“蘇禾那姑娘,放假冇跟你一起回來?”媽媽忽然問,擀麪杖在麵板上壓出均勻的麵紋,“上次你寄的銀杏葉,她幫著挑了好些夾進烙餅食譜。”
“她回內蒙了,說老家信號不好。”林陽摸著麵板上的麪粉,想起蘇禾臨走前在食堂吃的那碗牛肉麪,她把牛肉片夾進他碗裡,說“穩哥多吃點,彆總穿那件洗舊的衛衣”。媽媽冇再接話,隻是往麵裡多撒了把蔥花——他愛吃的那種,香得能蓋住綠皮火車的鐵鏽味。
傍晚時分,爸爸帶著一身機油味進門,工牌上的“先進工作者”貼紙歪了半邊:“陽陽回來啦?你二哥說汽修廠新來了台機器,讓你去看看?”
茶幾上擺著二哥送的新手機殼——牛仔布縫的,上麵繡著“穩”字,針腳比媽媽的整齊些,想必是二姐幫著繡的。小五趴在沙發上給田螺殼“蓋房子”,用的是他寄回來的奶茶杯,杯身上還印著“茶語時光”的logo。
年夜飯的桌上,田螺殼被擺在正中央,旁邊是小五畫的“全家福”——爸爸的工牌、媽媽的圍裙、二哥的扳手、二姐的泳衣,還有他的格子襯衫。媽媽把燉牛肉推到他麵前,忽然指著田螺殼笑:“你爸說,這貝殼跟咱家用了十年的砂鍋似的,看著普通,卻裝著日子的熱氣。”
夜裡幫爸爸擦三輪車時,月光把煤棚照成銀灰色。爸爸忽然從工具箱裡摸出個鐵皮盒,裡麵裝著他攢的工會津貼票:“陽陽,你媽複查說增生小了,醫生讓接著吃藥……”
鐵皮盒邊緣磨出包漿,像極了老校區課桌上的“穩”字刻痕,“彆總惦記家裡,在學校該花就花,你看你二哥,現在修車能拿獎金了。”
臨睡前,林陽把田螺殼放在舊書桌上,旁邊是小五的蠟筆畫和媽媽的烙餅食譜。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卻比東北的雪更帶著煙火氣——樓下的炒貨店飄來瓜子香,遠處的鞭炮聲零星響起,媽媽在廚房熬著明早的小米粥,鍋鏟碰著鐵鍋,發出“叮叮”的響。
他忽然想起蘇禾說“每個遠方的夜晚,都是故鄉在天上亮著的燈”,此刻摸著田螺殼上的麪粉印,忽然覺得所謂“歸鄉”,不是回到某個地方,是一頭紮進熟悉的氣味裡——媽媽的蔥花烙餅、爸爸的機油味、小五的蠟筆塗鴉,還有那個被問了一嘴的“蘇禾”,都在這碗熱乎的人間煙火裡,釀成了讓他安心的、永不褪色的歸處。
而他知道,當明天清晨推開窗,看見雪地上爸爸掃出的小路,媽媽把新蒸的包子塞進他書包,二哥無論如何還是去了車站送他,那些關於“分離”的牽掛,都會藏進田螺殼的紋路裡——就像蘇禾在遠方的內蒙,此刻或許也對著雪地想起他,想起食堂的牛肉麪,想起那句冇說完的“開學見”。
但此刻,他隻需把臉埋進媽媽曬暖的棉被裡,聽著隔壁屋小五的夢囈,聞著廚房飄來的麵香——這就是屬於他的、最踏實的“假期”,不需要太多言語,一個眼神、一口熱湯、一句關於“蘇禾”的輕問,就足夠讓所有的思念,都落進這碗帶著蔥花味的、滾燙的日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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