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寶大道君 第44章 見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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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後院。
假山嶙峋,曲水潺潺,重溟錦袍拂過青石階,掌心幾粒魚食徐徐灑落,池中錦鯉攪碎一池天光雲影。
一尾赤鱗錦鯉忽地躍出水麵,重溟指尖微頓,回想起昨夜在醉春苑中經曆的三段香主人生,怨如繡針密,妄似骰子狂,癡若池魚固
眾生皆苦啊!
“唉。”
重溟突然長歎一聲。
“師兄何故歎氣,可是怕那章卿出爾反爾?”
重雲躺在涼亭長椅上,聞見動靜忽然直起身子,看向那道正在投餵魚兒的身影。
師兄從醉春苑回來以後就好像進入了一個很玄妙的狀態,往日這個時候不是在納炁便是在煉製法寶,今日居然有閒心跑這來餵魚?
“那章卿既發下心魔大誓,怎敢出爾反爾?”
重溟頭也不回答道。
重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既然不是壞事,那就是好事。
倏地。
腦中一道靈光閃過。
出府前,白光真人特地將兩人喚至座下,曾言道,師兄重溟的機緣不在靜室,而在紅塵,需入世行走,見天地浩渺,觀眾生百態,才能尋得道途。
紅塵紅塵難不成
重雲從涼亭長椅躍下,素白道袍捲起滿地流光:
“師兄,你要築基了?”
重溟不答,反將掌中魚食儘灑池中。
竟在這關鍵時刻賣關子?
重雲急掐探查訣,驚見師兄體內已凝出液態靈渦——法力自主運轉,化作淬鍊道基的薪柴,正是築基前兆。
重雲瞭解自己這位師兄,其人心氣之高是他平生罕見的,斷然不會捨棄天道築基,去走另外兩道,此道須通過明悟大道的方式築基,這其中悟的,不僅有天地之道,還有本心之道。
本心之道,既包含了過往修行路上的抉擇與得失、感悟與成長,又有修士內心深處對“道”的理解與嚮往在道心映照下,如同百川歸海,奔湧向那扇若隱若現的“道門”。
此過程因對自我道途進行了重新的審視和確認,故又稱“見真我”,花費時間長短因人而異,也許下一秒就能成,也許需要花上一個月。
一些使用頂級靈物行地道築基的修士,雖然所鑄道基質量不遜色天道築基者,但終究是拾他人牙慧,少了“見真我”這個環節,道基無法完全適配己身,落了下乘,未來麵對心魔劫,也多了一分破綻,此欲成道,卻如“水中撈月”,月在長空,水中有影,到底隻成空耳……
如今師兄已入此道,待他徹底明悟本心,便能推開那扇門,成就完美道基,非強求可得,乃水到渠成。
自己花了多少時間?三個月?
不,不能這麼算,夢裡的時間和外界的時間不一樣,或許要更長。
重雲回顧當初,隨即搖了搖頭。
王氏房中。
重溟垂手立在母親身旁,聽她低聲將蘇氏有孕的訊息道來。
“璋兒,你舅母已有身孕。”王氏眉間凝著憂色,“若實在難解她身上那些蹊蹺便算了吧。“她望向窗外,聲音漸低,“今早,你父親已經將城東三間綢緞莊過給他們夫婦了。“
重溟聞言,驚訝地抬起了頭。
懷孕了?
這幾日,他一門心思放在調查異香源頭這件事,卻是未曾注意到此事
王氏輕歎一聲,眼底浮起疲憊:“璋兒,你已非凡俗中人,王家的生意終究要交到你小舅和那未出世的孩子手中。”她伸手替兒子理了理衣襟,“我與你父親商量好了,待孩子出生便不再乾預生意之事,免得日後反倒使兩家生出芥蒂。”
“隻是希望世廉多少顧及王家祖輩的清譽,不要一條道走到黑吧。”
“放心吧,母親,我已有頭緒,不會傷害到蘇氏和她腹中孩子的。”
重溟輕聲安慰道。
父母這是要全了最後的情分,明知王世廉行差踏錯,仍選擇以家業換安寧。
當初重雲夢中推演,而後他為驗證真相,以麝香試探,已經引起了蘇氏的警覺,故而這胎息真假,還需確認一下,若是真的,且是腹中血脈是小舅王世廉的種,這件事對重溟來說反而是好事,從今往後,他便能更安心地去追尋大道……
是夜。
重溟立在小舅家庭院的老槐樹枝椏間,胎息法力斂如枯木,一雙清眸透過窗欞望見屋內暖光。
窗內燭火搖曳,藥香氤氳。
王世廉端著青瓷藥碗,小心吹散熱氣,勺沿輕觸唇邊試溫。
“慢些喝”他聲音沙啞,將藥勺遞到蘇氏唇邊,“今早姐夫把城東三家綢緞莊的地契交給我了,等這批貨出手湊足銀兩,就去請章神醫再配那味‘定魂香’。”
蘇氏倚著鴛鴦繡枕,蒼白臉上浮起淺笑,她伸手輕撫小腹:“讓夫君費心了”
王世廉突然放下藥碗,寬厚手掌覆上她冰涼的手背:“要不讓玄璋瞧瞧?那孩子如今是仙家中人,說不定”
“不可!”蘇氏猛地抽手,錦被滑落露出單薄肩頭,“妾身這病怎好讓璋兒知道若被姐姐姐夫知曉,你娶了一個病秧子進門還不知要如何看待妾身。”
“他們不是那樣的人。”
王世廉柔聲安撫,伸手想替她掖好被角。
然而此時妻子的聲音已經哽咽如春蠶吐絲:“夫君有所不知,那章神醫也是仙家中人,他曾言,我這病,乃是前世帶來的禍根,是醫不好的,如此……”
王世廉慌忙用袖口拭她眼淚,動作急得碰翻了藥碗,他笨拙地拍著她顫抖的脊背,“不說便不說咱們隻找章神醫”
他回憶著章卿展現過的種種玄妙手段,那隔空取物、點石成金的本事,確實是仙家本事,心中的疑慮漸漸消散。
章神醫?章卿?
窗外,重溟眸中星芒驟亮,法力如蛛網蔓延,清晰捕捉到蘇氏體內氣血充盈、經脈通暢——哪有什麼病根?
“前世病根?”重溟指尖撚碎一片槐葉,葉脈滲出青汁,“章卿若真能窺輪迴,何至於至今還無法結丹?”
還有這小舅,怎被一女子耍得團團轉?全然失去往日精明,難道這便是愛情使人盲目嗎?
明明很多事情一問自己便知,非得采取這種解決方式?
重溟搖了搖頭,回到府中,同重雲一起,再次踏入醉春苑朱門之內。
雅間內胭香繚繞。
章卿斜倚錦墊,麈尾掃過案上香灰,他指尖拈著一枚赤紅藥丸,丹藥表麵流轉著蛛網般的金紋,似活物般微微搏動。
“兩位道友來得正好。”章卿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此物名‘赤蛻散’,以百年血竭混合離恨花粉煉製,給蘇氏服下後,她體內的麝臍便會化作經血排出當然,前提是她本人願意”
“道友莫不是在說笑?蘇氏如今已有身孕,你這法子如何可行?還有她本人願意又是什麼意思?”
重溟打斷道,一臉不虞,覺得這章卿莫不是得了失心瘋,連孕期女子的正常生理情況都不瞭解。
“懷孕了?”
紅塵道人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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