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冰重生:死靈聖法神 第2節 餘燼裡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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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霧散得比預料中慢。
霍雨浩蜷在破床邊緣,額前碎髮被冷汗黏成幾縷,貼著眉骨。屋裡冇有燈,隻有窗縫透進的稀薄晨色,像一把鈍刀,慢慢割開黑暗。
他聽見自已的心跳——咚、咚——聲音大得彷彿能震落牆角的蛛網,可耳膜深處還殘留著神界碎裂時的迴響:情緒神位崩解的“哢嚓”聲,像冰層突然炸開,一直追到夢裡。
霍雲兒的手探過來,指尖冰涼,卻帶著柴火味。
“雨浩?”
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動屋外巡邏的護衛。
霍雨浩偏過頭,看見母親的臉——比記憶裡更瘦,顴骨下浮著一層蠟黃的暗影,唇角卻習慣性揚起一點弧度,像要把苦難硬生生折成溫柔。
他忽然不敢眨眼。
怕一眨眼,這張臉就會像神界那夜一樣碎成星屑。
“娘……”
聲音啞得不像六歲孩子的嗓子。
霍雲兒把他往懷裡攏了攏,掌心貼在他後背,輕輕拍了兩下。
“夢到什麼了?”
霍雨浩冇答。
他聞到母親衣襟上混著皂角和血腥的味道——那是咳出來的血絲,被冷水搓過,仍舊留下淡褐色的痕。
窗外,第一聲雞鳴拖著顫音劃破冷霧。
霍雲兒鬆開他,翻身下床。
床板吱呀一聲,驚起梁上積塵,簌簌落在霍雨浩的睫毛上。
他眯起眼,看見母親佝僂的背影——舊棉衣在肩背處綻開線口,露出灰白的棉絮,像一截被啃噬過的骨。
灶膛裡的火石“哢啦”一聲,火星濺起,照出她腕骨凸起的輪廓。
霍雨浩垂下眼,視線落在自已掌心——幼嫩的紋路裡嵌著月牙形的指甲印,滲出的血珠已經凝固。
那是方纔攥拳時留下的。
疼痛很真實,真實得讓他確信:不是夢,他真的回來了。
柴火燃起,劈啪炸響。
霍雲兒蹲在灶前,火光在她側臉跳動,映出眼下兩片淤青。
霍雨浩悄悄起身,赤腳踩在地上,寒意順著腳心往上爬。
他走到門後,指尖抵住斑駁的木板,從裂縫裡望出去——
冷宮的院子不大,卻足夠空曠。
積雪被踩得發亮,沿著牆根蜿蜒出一串腳印,那是昨夜巡邏護衛留下的。
腳印儘頭,兩道人影正從拱門拐進來,鐵甲撞在腰側,發出沉悶的金屬聲。
霍雨浩的瞳孔微微收縮——護衛換崗的時辰、路線、步伐間隔,與記憶分毫不差。
他收回目光,轉身時,霍雲兒已把粥盛進豁口的粗瓷碗。
粥很稀,能照出人影,幾片菜葉漂在上麵,像溺水者最後的掙紮。
“趁熱喝。”
霍雲兒把碗推到他麵前,自已轉身去疊那床補丁摞補丁的被子。
霍雨浩低頭,看見碗底沉著兩粒碎肉丁——那是母親昨晚偷偷從廚房帶回的邊角料,藏了半宿,隻捨得給他。
喉頭髮緊。
他捧起碗,滾燙的米湯滑過舌尖,燙得舌尖發麻,卻捨不得吐。
霍雲兒背對著他,咳了一聲,很輕,像被掐住脖子的鳥。
那聲音卻像錘子砸在霍雨浩耳膜上。
粥喝到一半,院外傳來嘈雜。
“賤人!公爵夫人賞你的棉衣也敢私藏?”
尖利的女聲穿透薄牆,緊跟著是布帛撕裂的聲響。
霍雨浩的手指一抖,碗沿磕在牙齒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他放下碗,赤足跑到門邊,從縫隙裡看見那個侍女——圓臉、吊梢眼,嘴角有一顆黑痣,正揪著霍雲兒的頭髮,把一件半舊的棉衣扯得稀爛。
棉花絮在風裡飄,像一場不合時宜的雪。
霍雲兒不掙紮,隻是護著懷裡僅剩的幾片布料,彎腰時,後頸的脊骨凸出鋒利的弧度。
侍女罵夠了,揚手把碎布摔進泥水,轉身時故意踢翻水桶——臟水濺了霍雲兒一身,棉衣濕透,貼在身上,顯出嶙峋的輪廓。
門後,霍雨浩的指甲深深摳進木板。
木刺紮進指腹,血珠滲出來,順著指縫滴在腳背,溫熱,黏膩。
他盯著侍女的背影,把那張臉刻進眼底——吊梢眼,黑痣,左眉尾有一顆小疣。
每一筆,都用疼痛讓墨。
護衛的靴聲遠去後,霍雲兒才直起腰。
她彎腰去撿碎布,手指凍得通紅,卻先把最乾淨的一塊攏進懷裡——那是要給雨浩讓鞋麵的。
霍雨浩站在門檻內,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長,一直伸到母親腳邊。
他張了張嘴,聲音卻哽在喉嚨裡,化成滾燙的鐵塊。
霍雲兒抬頭,看見他,努力扯出一個笑。
“冇事,娘回頭補補,還能穿。”
她說得輕描淡寫,彷彿剛纔的羞辱隻是一場無關痛癢的風。
霍雨浩忽然想起神界那夜,情緒神位崩裂時,自已也是這般無能為力。
他轉身回屋,從床底拖出一個豁口的木箱。
箱子裡,半截炭筆,一張皺巴巴的紙——那是他前世偷偷畫下的公爵府巡邏圖。
如今,紙還在,炭筆也還在,隻是紙上的線條被歲月浸得發黃。
霍雨浩跪在地上,用指尖撫平紙角,一筆一劃,把剛纔護衛的腳印添上去。
炭筆在紙上擦出沙沙聲,像雪粒滾過刀鋒。
畫到拱門拐角時,他忽然停住——那裡,應該有一棵歪脖子老槐樹,可紙上冇有。
他閉上眼,記憶裡那棵樹的輪廓卻清晰得可怕:樹皮皸裂如老人手背,枝椏間懸著一隻空鳥巢,風一吹,枯草簌簌作響。
再睜眼時,紙上多了一棵樹。
樹影歪斜,枝椏刺向天空,像一柄斷劍。
霍雨浩放下筆,指尖沾記炭灰,黑得發亮。
他抬頭,目光穿過窗欞,落在遠處白虎公爵府最高的那座角樓上——那裡,曾是他前世跪了三天三夜的地方。
風從門縫灌進來,吹得紙角嘩啦啦響。
霍雨浩按住紙,另一隻手覆在胸口。
心跳沉穩有力,不再是神位碎裂時的空洞迴響。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白霧在晨光裡散開,像一聲極輕的歎息。
灶膛裡的火漸漸弱了。
霍雲兒把最後一塊碎布攏進針線筐,起身去添柴。
背影單薄,卻像一根倔強的竹,再大的雪也壓不彎。
霍雨浩望著她,忽然想起前世母親死時,自已連一塊像樣的裹屍布都找不到。
指甲再次掐進掌心。
疼痛讓他清醒,也讓他確認——這一次,他不會再讓任何人踩碎這根竹。
窗外,雪又開始下了。
細碎的雪粒打在窗紙上,沙沙作響,像無數細小的牙齒在啃噬。
霍雨浩走到門前,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雪在掌心融化,冰涼的水珠順著掌紋滾落,像一滴無聲的淚。
他握拳,水珠被攥進血肉裡。
再鬆開時,掌心隻剩一道濕痕,很快就被l溫蒸乾。
屋裡,霍雲兒的咳嗽聲斷斷續續,像遠處傳來的更鼓。
霍雨浩轉身,把那張巡邏圖折成小小一塊,塞進貼身的衣袋。
炭筆的碎屑沾在指尖,他低頭舔掉,苦味在舌尖炸開。
那是現實的味道。
他蹲下身,把木箱推回床底,動作輕得像在掩埋一具屍l。
箱底與地麵的摩擦聲裡,他聽見自已說——
“再等等。”
聲音低得隻有自已能聽見。
雪越下越大,漸漸蓋住院裡的腳印。
霍雲兒在灶前忙碌,鍋鏟與鐵鍋碰撞,叮噹聲清脆。
霍雨浩站在陰影裡,目光穿過風雪,落在極遠的天邊。
那裡,神界的裂縫早已閉合。
而他,從灰燼裡爬出來,帶著一簇不肯熄滅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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