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鈴蘭花謝,與君永不見 > 001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鈴蘭花謝,與君永不見 001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

鈴蘭花謝,與君永不見

作者:佚名

簡介:

厲嘉之和我有個十年之約。

十八歲,他衝進我家連捅我的變態繼父二十刀,判刑十年。

進去前,他發了狠地吻我:“等我出來,娶你為妻。”

二十八歲,他刑滿釋放,我卻已經嫁給彆的男人。

為了報複我,他同意聯姻娶了家族安排妻子。

婚宴上,有記者問:“厲先生,聽說紀芸白在您進監獄不到一年就和彆的男人結婚了,如今恐怕孩子都已經七八歲了,對此您有什麼想說得嗎?”

鎂光燈掃過男人冷峻的臉,那雙曾令我著迷的丹鳳眼此刻薄情又譏誚。

“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我不後悔除暴安良,唯一後悔的是救了不該救的人,她確實罪有應得。”

那晚,厲家婚宴的煙花秀照亮整個港灣。

隔天一早,京市市公安局告破一場大型拐賣團夥。

警方闖進其中一家嫌疑人家中,發現一本染血的本子,

以及埋在後山的——我的屍骨。

1

厲嘉之和我有個十年之約。

十八歲,他衝進我家連捅我的變態繼父二十刀,判刑十年。

進去前,他發了狠地吻我:“等我出來,娶你為妻。”

二十八歲,他刑滿釋放,我卻已經嫁給彆的男人。

為了報複我,他同意聯姻娶了家族安排妻子。

婚宴上,有記者問:“厲先生,聽說紀芸白在您進監獄不到一年就和彆的男人結婚了,如今恐怕孩子都已經七八歲了,對此您有什麼想說得嗎?”

鎂光燈掃過男人冷峻的臉,那雙曾令我著迷的丹鳳眼此刻薄情又譏誚。

“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我不後悔除暴安良,唯一後悔的是救了不該救的人,她確實罪有應得。”

那晚,厲家婚宴的煙花秀照亮整個港灣。

隔天一早,京市市公安局告破一場大型拐賣團夥。

警方闖進其中一家嫌疑人家中,發現一本染血的本子,

以及埋在後山的——我的屍骨。

時隔五年,我的屍骨和靈魂終於得見天日。

我下意識抬手擋住刺目的陽光。

陽光卻徑直穿透手心,毫無溫度。

鬼,是不怕陽光的。

更何況,被拐十年,死了五年的鬼……

十年前,我剛高中畢業。

剛拿到同一所錄取通知書的厲嘉之撞見繼父強暴我的畫麵。

拿起菜刀,足足砍了繼父二十刀。

被警方抓走前,他擦乾淨手上的血,勾著我的後腦勺,發了狠地吻我。

“乖,彆哭,等我出來娶你。”

厲家有權有勢,花了重金保住了他的命,隻判了十年。

他進去後不到一年,厲母找到我。

我一直都知道她厭惡我,但沒想到,她會在我去大學報道那天,把我賣給人販子。

五年裡,我被賣了兩次。

第一家的男人沒有生育功能,每天折磨我,最後以三千元的價格把我賣給了同村的一個弱智。

每天,我都被關在一個小黑屋裡,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我前前後後一共逃跑過三次。

第三次最遠,卻還是被抓了回去,打斷了雙腿,戴上了狗鏈。

第五年,我終於懷孕了。

孩子不知道是弱智的,還是他父親的,亦或者其他男人的……

我終於絕望。

為了不生下這個強奸產物,我用狗鏈勒死自己。

由於一直聯係不上我的家屬,警方有些犯難。

直到有人拿出一個被歲月侵蝕得厲害的本子。

“死者似乎與厲家那位太子爺認識,要不聯係一下?”

本子上,密密麻麻,沾染血跡的字跡越到後麵,越無力。

我記得,那時自己每寫下厲嘉之三個字,就會幻想他再次出現救我於水火。

可直到生命最後,他也沒有出現。

回過神,警察已經撥通厲嘉之的電話。

男人的聲音已然褪去十八歲的青澀,低沉沙啞。

“你好,我是厲嘉之。”

早已不再跳動的心臟也彷彿跳了一下。

“厲先生,您好,有關紀芸白,紀小姐的一些情況想讓您……”

厲嘉之無情打斷警察的話。

“如果是有關她的,不用再聯係我。”

我曾設想過厲嘉之得知我死因的反應,卻沒想到是一句不鹹不淡的警告。

“哪怕是她死了,也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我僵直在半空中,直到電話被背景音裡傳來得嬌滴滴的女音拉回思緒。

“老公,孩子好像踢我了。”

我的心絃和猝然結束通話得電話一起崩斷。

後知後覺,厲嘉之早已忘記我,結婚生子。

妻子叫羅婉晴,家世當然比不過他,但就像厲母所說,足夠清白。

一股莫名的力量拽著我來到厲嘉之的家。

屋子裡掛滿兩人的結婚照,富足而幸福。

厲嘉之患有自閉症。

讀書時,他隻願意和我說話,也隻願意為我而笑。

現在,羅婉晴隨口一句話,他都溫柔展顏。

羅婉晴問他。

“嘉之,警方的電話,是不是她出什麼事了?”

正在給她揉腰的男人,表情微鈍,隨之麵色冷沉。

“她出再大的事也和我沒有關係,我隻知道,我為她殺人坐牢,她卻嫁給了彆的男人。”

“如果不是你告訴我真相,經常到監獄探望我,我恐怕還像個蠢貨一樣,以為她在等我。”

我飄在半空中,諷刺又好笑。

厲嘉之,我確實一直在等你。

人人都說你愛我入骨,願意為我殺人坐牢。

你卻輕而易舉相信了另一個女人的謊言,和你母親偽造的結婚證,將我永遠丟在了地獄裡!

我咬緊唇瓣,嘗到根本不存在的鮮血味道。

這時,管家走了進來。

“先生,門外有位叫柳綿的女士送來了紀小姐的東西,說有幾句話要告訴您。”

2

綿綿是和我一起被拐賣到村裡的大學生。

第三次逃跑,所有村民追上山,我將手腕上的手鏈塞給她。

“你逃出去後拿著手鏈去找一個叫厲嘉之的男人,他一定會來救我的。”

“你一定要告訴他,我沒有失約,我一直在等他!”

現在我才知道,綿綿沒有逃出去,她被村民抓到又被人販子轉賣到了彆的地方。

而我,彆硬生生打斷腿時,還在想。

厲嘉之,你什麼時候來救我?

厲嘉之一聽到有關我,立刻起身。

旋即,接過管家手中生鏽的項鏈,神情怔然。

這條項鏈是厲嘉之打了兩個月暑假工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當時厲母為了逼他和我分手,斷了他的生活費。

他把禮物送給我的時候發誓,將來會送更好的生日禮物給我。

被繼父毆打,被拐賣欺辱時,我都把它保護得很好。

如今,手鏈上我最愛的鈴蘭花,已經失色。

如果厲嘉之細看,會發現上麵猶如鐵鏽的血跡。

可他來不及細看,羅婉晴伸出了手。

他如臨大敵,快速丟開手鏈。

“彆碰,萬一有不乾淨的東西,彆影響了你和孩子。”

我撲在地上,心臟和鈴蘭花一起破碎。

如今,這本是我人生中第一件,也是最後一件的生日禮物,也沒了。

頭頂上,傳來羅婉晴疑惑的聲音。

“嘉之,紀芸白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求你呀?”

厲嘉之一臉諷刺,冷哼。

“無論是她想求我,還是後悔了,都已經晚了。”

旋即,他叫來保鏢。

“把那個女的打一頓,扔出去!”

我愕然抬頭,衝了出去,剛好看見一臉膽怯的綿綿被保鏢一腳踢翻。

“不要打她!”

我擋在綿綿麵前,星點的拳頭穿透我的身體落在綿綿脆弱的身體上。

我的心被打出一個巨大的血口,無力哭喊。

“好了,彆打了。”

羅婉晴款款走過來,居高臨下看著渾身是傷的綿綿,冷笑。

“紀芸白還真是陰魂不散,都死了還要讓你來作妖。”

原本一直瑟瑟發抖的綿綿驟然怒起,猛地撲向羅婉晴。

然而,厲嘉之及時出現,一腳將她踹飛五米遠。

我雙眼含淚,和綿綿一起憤恨注視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

昏死前,綿綿咬牙切齒。

“雲雲真是瞎了眼,竟然會愛上你這種人渣!”

所有人都注意到,原本安撫羅婉晴的厲嘉之因為這句話失了神。

3

深夜,厲嘉之給我早已停機的號碼瘋狂發資訊。

【紀芸白,當初是你先拋下了我和彆的男人結了婚,你怎麼還有臉罵我是人渣?】

【你現在想挽回我也沒用,我厲嘉之絕對不可能要一個二婚,還有過孩子的女人!】

男人眼中恨意交織,我勾起冷笑。

厲嘉之,你等不到我的挽回了,因為我已經死了。

羅婉晴從後麵抱住他,故作輕鬆問道。

“嘉之,你這麼恨紀芸白,如果她真的死了怎麼辦?”

原本滿臉怒容的男人臉上空白一瞬,語氣近乎篤定。

“禍害遺千年,她哪有那麼容易死?”

我瘋笑出淚花,又恨又痛。

可是,厲嘉之,我死了啊,死了五年了!

厲嘉之轉身,捧著羅婉晴的臉,宛若珍寶,細細吻了起來。

兩人迅速情熱,在床上滾作一團。

最後一刻,厲嘉之戛然而止,吻了吻身下女人的額頭。

“不鬨了,你還懷著孕。”

羅婉晴抱著他,羞澀又直白。

“我沒事的,好不好嘛?”

男人無奈看著她,隨即俯下身,房間裡響起得女人歡愉的聲音撕裂我的耳膜。

我逃不了,一直往後縮,縮到房間最角落,蒼白捂住自己的耳朵。

閉上眼,我彷彿又看見自己的第一次。

在狹窄老舊的出租屋裡。

烈陽照在厲嘉之纖瘦,卻有力的身體,他的眼底好似淬了光。

“雲雲,你好美。”

“雲雲,我會娶你的。”

曾經的乙之蜜糖,如今的甲之砒霜。

結束後,厲嘉之擦了擦手,悄聲走出臥室,給助理打電話。

“明天之前,我要知道紀芸白現在在哪兒。”

可我已經死了,能找到什麼?

果然,助理沒找到我的地址。

就在我以為厲嘉之會就此放棄時,他竟帶著人來到我的老家。

老家,隻剩下媽媽一個人。

當年媽媽接連經受繼父欺負我,我又在她的眼前被抓走的打擊。

精神徹底崩潰,連我都不認識了。

我看著媽媽頭發花白,渾渾噩噩的樣子,穿過她的身體,埋在她的膝蓋上。

“媽媽,雲雲回來了。”

回應我的是厲嘉之無情的質問。

“紀芸白在哪裡?她叫人來挑撥離間我的婚姻,還企圖傷害我的妻子,真以為我會這麼算了?”

原來他費儘心思找我,是為了泄憤。

可媽媽除了嘴裡一直呢喃著我的名字,什麼也說不出。

厲嘉之耐心儘失,竟直接下令。

“給我打,我倒要看看她要裝傻充愣到什麼時候!”

“住手!”

我擋在媽媽麵前,保鏢的拳頭撕破我的靈魂落在媽媽乾瘦的臉上。

嘭得一聲,媽媽倒在地上,瑟瑟抽搐。

早已麻木的心臟在此刻劇痛起來,我抱著媽媽,嘶喊。

“厲嘉之,你個混蛋!難道你忘記厲家停了你的生活費後,我媽媽怎麼對你的嗎?!”

“不要打了,厲嘉之,那是我的媽媽,我最後的家人啊!”

可房間裡自始至終都回蕩著媽媽艱難的哀嚎。

沒人聽見我的心碎。

因為我死了,我已經死了!

厲嘉之冷眼看著,一字一頓。

“我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紀芸白在哪兒?”

原本一直捱打的媽媽突然聽到我的名字,猛然爬過來抱住厲嘉之的腿,老淚縱橫哀求。

“求求你,不要抓走我的女兒!不要抓走我的雲雲,你放過她,求求你不要抓走她!”

恍惚間,我又回到當著媽媽麵被拖走那天。

那天,本該是我邁向大學,開啟新生活的日子!

看著媽媽卑微的樣子,我眼前發黑,恨不得掐死居高臨下的男人。

厲嘉之的眼中閃過一絲慌張,揪起媽媽,急切地問。

“你說清楚,誰把紀芸白抓走了?!”

音落,助理匆匆進屋。

“先生,夫人來了。”

4

厲嘉之迅速踹開媽媽,頭也不回,沒聽見媽媽最後一句哽咽。

“厲夫人,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我的女兒……”

來到車前,厲嘉之斥責司機。

“誰讓你擅作主張帶夫人來這種臟地方?”

原來,在他眼中,他一直覺得我的家是臟地方。

羅婉晴依偎在他懷中。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離開我去找紀芸白了……”

“傻瓜。”

剛剛還凶神惡煞的男人此刻溫柔得能滴水。

“我怎麼會拋棄你去找她,她連你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過。”

曾幾何時,厲嘉之也對我說,全天下的女人都比不過我。

得知厲嘉之想通過媽媽知道我在哪兒,羅婉晴稍作思索,歎息道。

“嘉之,阿姨是紀芸白的母親,肯定不會說出她的下落的,算了吧。”

羅婉晴無辜的神情點燃我的怒火,我穿過她的臉,企圖撕破她假惺惺的臉。

“你明明知道,我根本沒拋棄厲嘉之,我是被拐賣了!”

“現在我已經如你所願死了,你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的家人!”

聞言,厲嘉之臉色陰沉,冷哼。

“既然如此,那就打到她說為止,如果不是她,紀芸白也不會被那個禽獸侵犯,我也不會殺人。”

“或許,紀芸白嫁給彆的男人也是她一手操作的!”

根本不是這樣的!

媽媽知道繼父對我動手動腳,想離婚,帶我離開。

衣冠楚楚的繼父知道後,本性暴露,經常家暴媽媽。

我報警,卻隻得到一句,清官難斷家務事。

我想不明白,這個世界怎麼會變成這樣?

也想不明白,當初會為了我連通繼父二十刀的少年,如今會毫不猶豫讓人對著媽媽拳打腳踢。

破敗的屋子裡回蕩著拳頭落肉的悶聲,以及媽媽越來越微弱的慘叫。

我無助地阻攔,心底的口子越撕越大,鮮血止不住往外淌。

我爬到厲嘉之的腿邊,瘋狂磕頭。

“厲嘉之,我求你放過我媽媽,不要再打了!”

“我都已經死了,你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的家人!”

然而,誰也聽不見我絕望的哀嚎。

這時,身後傳來媽媽淒厲的喊聲。

“雲雲!”

我轉過身,媽媽伸長被打斷的手臂,滿臉是血瞪著我靈魂所在的方向。

斷了最後一口氣。

世界驟然安靜下來,我爬了過去,趴在媽媽的屍體上聽她的心跳。

什麼也沒有,一片死寂。

媽媽死了!

我最後的家人死了!

意識到這一點,我像是被當頭一棒,眼淚不自覺滑落,隨後瘋狂哀求媽媽醒過來。

“先生,人好像死了……”

一個保鏢擔憂道。

“誰讓你們打死她的!”

厲嘉之的臉色有些慌亂,隨後媽媽放在桌上的老年機響了起來。

“一定是紀芸白!”

他迅速拿過手機,摁下接通鍵。

對麵語氣帶著沉痛:

“林女士,我們找到了您女兒紀芸白的屍骨。她十年前被拐賣進了一座大山,五年前就已經死了……您節哀……”

5

十年前,不就是他剛判刑的時候嗎?

厲嘉之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直到電話猝然結束通話,耳朵裡嗡嗡的聲音才逐漸消失。

保鏢探了探媽媽的鼻息,更加慌亂。

“先生,人好像真的沒氣了……”

厲嘉之拔步似σσψ箭,蹲下身探媽媽的氣息。

瞬間,跌坐在地上。

看著他驚慌失措的樣子,我紅著眼眶,死死瞪著他。

“厲嘉之,你裝什麼裝?是你親手害死了媽媽,你是害死我的媽媽!!”

羅婉晴急忙去扶他,擔憂注視他冒著冷汗的額頭。

“嘉之,伯母年紀大了,現在又是這種精神狀態,死了總比活著好。”

此刻,我恨不得把羅婉晴抽筋剝皮,卻隻能絕望地嘶吼。

“那為什麼死得不是你的媽媽!羅婉晴,為什麼下地獄的人不是你和厲嘉之!”

厲嘉之也被羅婉晴的話所震驚。

記憶中向來溫柔大度的女人,似乎在此刻麵目猙獰起來。

但他來不及思索太多,立即讓人把媽媽送去醫院。

路上,男人雙眼無神,麵色蒼白,聲線發抖問自己的妻子。

“剛剛,有人給紀芸白的媽媽打電話,告訴她紀芸白找到了,但她死了,死了……”

羅婉晴眼中一晃而過的驚慌,將手覆蓋在厲嘉之冰冷的手背上,溫柔安慰。

“嘉之,這裡麵可能有什麼誤會,紀芸白如果真的死了,伯母肯定早就告訴你了,或許是她怕你找到,報複她,所以故意打電話騙你的。”

厲嘉之明顯不相信這個說辭,但他也不敢去相信我死了的事實。

他急需一個缺口,愣了下,揚起苦笑點頭。

“你說得對,紀芸白那種女人,詭計多端,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死了?”

他反握住羅婉晴的手,企圖用她身體傳過來的體溫溫暖心中巨大的冰冷。

可他又何必自欺欺人?

我就是死了,如他所願死了。

醫院裡,厲嘉之拉住醫生的手,向來高高在上的男人第一次那麼卑微。

“一定要救活她,無論用什麼辦法,花多少錢,我都願意。”

恍惚間,我看見當初因我分手,紅了眼眶的少年。

“雲雲,我不要分開,厲家,錢權,這些我都可以不要,我隻要你。”

厲嘉之,你多可笑。

害死了我,也害死了我媽媽。

如今,留不住我媽媽,自然也留不住我。

得知媽媽早在送到醫院前就失去了呼吸時,厲嘉之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棒,呆楞在原地。

他固執地懇求。

“真的沒有辦法再救一救了嗎?真的已經儘力了?”

“求求你們再想想辦法,一定要救活她,她是我女朋友的媽媽,如果她死了,雲雲肯定會怨恨我一輩子的!”

站在他身邊故作焦急的羅婉晴,聞言,臉色瞬間蒼白,尷尬又難堪。

偏偏,厲嘉之全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他來到停屍間,站在媽媽的屍體邊,像是被抽空靈魂。

始終趴在媽媽的屍體上的我,抬起猩紅雙眼,聲音令人發寒。

“厲嘉之,你怎麼能那麼虛偽?出現在的一切難道不正是你所希望看見的嗎?!”

厲嘉之彷彿聽見我的質問,麵上滑過兩行若有若無的清淚。

“阿姨,都是我的錯,您醒過來好不好?”

“您不要死,您死了,雲雲肯定會生氣的。”

“滾開,不要碰我媽媽!滾開!”

我揮舞手臂,激動到伸長脖子咆哮。

“厲嘉之,為什麼死得不是你!為什麼我要遇見你,當年你殺死那個禽獸的時候,為什麼不能連我一起殺了!”

“都是因為你,我遭了那麼多罪,都是因為你,媽媽死了!”

罪魁禍首什麼也聽不見,呆若木雞,渾渾噩噩走出停屍間。

外麵,羅婉晴嫌棄停屍間太晦氣,沒有進去。

見他出來,立即迎了上去,理所當然開口。

“嘉之,人死不能複生,你還有我,還有寶寶。”

男人眼睛裡布滿紅血絲,目光從她的平坦的小腹上,移動到她妍麗的臉上。

最終,綻開一個勉強的笑意。

“你說得對,至少紀芸白還活著,我一定要想辦法讓她原諒我。”

他好似看不見羅婉晴臉上的灰敗,徑直推開她的手,茫然向前。

走廊裡,助理匆匆走過來。

“先生,我查到紀小姐的下落了!”

6

厲嘉之黯然的眼睛瞬間明亮,加快腳步,急迫詢問。

“紀芸白現在在哪兒?她是不是已經知道阿姨去世的事了,你有和她解釋我不是有意的嗎?”

厲嘉之,我已經死了。

“先生,紀小姐已經去世了。”

我和助理同時出聲。

助理臉上都是對我遭遇的惋惜和可憐。

“您被判刑後沒多久,紀小姐就被一夥人拐進了深山,最終自殺,今年是她去世的第五年。”

轟得一聲,厲嘉之腦中炸開一朵蘑菇雲。

頭暈目眩抵靠著走廊的牆壁,冰冷的溫度透過西服,深入脊髓,令他打了個寒顫。

“紀芸白怎麼了?”

“她死了,她怎麼可能死了?你確定你調查清楚了?!”

男人摁著助理的肩頭歇斯底裡,眼底的紅絲滿眼化成一絲不可置信的淚意。

助理嚥了咽口水,把自己查到的都說了出來。

“先生,紀小姐真的已經死了,我去警局查過,十年前她就消失了,一直到今天,警方纔知道她被拐賣了,前五年,她先後被賣了兩次,最後一次有了孩子,警方說她大概是不想生下孩子,所以絕望自殺了。”

“警方還說……”

“還說什麼?”

助理每多說一個字,厲嘉之的心尖就被釘子狠狠錘了一下,痛得劇烈呼吸。

“還說,之前因為紀小姐的一個遺物,聯係過您,想讓您來領一下她的遺骨,但您似乎對她非常厭惡。”

“甚至還說,她死了也和您沒有關係。”

釘子再度重重落下,厲嘉之眼前發紅,喉嚨裡湧入一股腥甜。

之前他說得有多灑脫,現在反噬回來,就有多錐心刺骨。

我飄在半空中,諷刺大笑,眼角溢位淚花。

“是啊,厲嘉之,是你親口說得,哪怕我死了你也不會有任何反應!”

“如你所願,現在我真的死了,甚至死了五年,你滿意了嗎?”

“你為什麼不笑啊,為什麼?!”

厲嘉之站不穩似得用力貼著牆壁,身子止不住向下話,他盯著助理,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句帶著腥氣的話。

“遺物呢?遺物在哪兒?”

助理這纔想起,火急火燎拿出那個殘破不堪的本子。

厲嘉之如獲珍寶,奪過本子翻了起來。

第一頁,密密麻麻的厲嘉之。

第二頁,密密麻麻的厲嘉之。

第三頁,第四頁,字跡越來越不堅定,褪色的血跡越來越多……

最後一頁。

【厲嘉之,我好痛,好害怕,你什麼時候來救我】

【厲嘉之,你不會來了,你嫌棄我了對嗎?】

【厲嘉之,我沒有失約,我一直在等你,可現在,我不想等了】

從得知我去世時,就蓄謀在喉嚨深處的腥甜噴了出來,厲嘉之跪在地上,捧著那個本子。

鮮血和眼淚齊刷刷滴落在本子上。

跨越時空,終於與我的疼痛連線在一起。

7

厲嘉之,你痛嗎?

可是,我更痛,比你痛千倍萬倍!

你知道,在狹小漆黑的屋子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感受嗎?

知道,陽光透過窗戶,卻滲透不進房間,永遠活在黑暗裡的無邊絕望嗎?

知道,每天閉眼前我都在幻想你會衝進來,就像當初我被那個禽獸欺負時那樣,殺光所有人,然後對我說彆怕了,我來了。

結果,推門而入的是一個接一個臭氣熏天,雙眼泛著淫光的禽獸。

那種痛苦,絕望,歇斯底裡,麻木,你永遠都不知道!!

可我還記得。

記得蔥蔥鬱鬱的梧桐樹下,你纏著我的手指,眼睛那樣明亮堅定。

“雲雲,我不喜歡說話,我隻喜歡你。”

我見過月亮的。

月亮在我身邊打轉,為了我纖瘦的肩膀上扛起一袋又一袋紗布,在烈陽下發傳單,白皙臉頰曬到蛻皮。

我也見過太陽。

他那麼炙熱,溫暖我少女時代最厚,最堅硬的冰山,告訴我不要怕,萬事有他在。

可在那間伸手不見五指的小房間裡。

沒有月亮,沒有太陽,隻有黑暗和絕望。

厲嘉之抱著那個本子,滴米未進躺了整整一夜,雙眼肉眼可見的凹了下去,下巴也爬上鬍渣。

第二天清晨,羅婉晴又來到臥室前勸他,破天荒的,他開啟了門。

羅婉晴被他死氣沉沉的樣子嚇了一跳,卻發現他連看都沒有看自己一眼,徑直下落,坐上助理的車,回了老家。

助理已經通過警方的供詞,查到這件事多半和厲母有關。

時隔多年,我再一次見到厲母。

她坐在窗前品茗,姿態嫻雅,端莊。

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當年居高臨下,冷眼睥睨我,對我說。

“你把我兒子害進了監獄,現在想一走了之,開啟新生活,哪有那麼簡單的事?”

彷彿隻是我的一場幻覺。

現在,反噬終於來了。

十年前,我趴在地上,膝蓋和額頭擦出血痕,脹紅了眼祈求厲母。

不要賣了我,我還有母親,還有厲嘉之。

媽媽還等著我到了學校給她報平安,厲嘉之還等著出獄後,娶我為妻。

我逃過了少女時代接二連三的冰山,卻被壓死在更高的大山下。

厲母,自始至終沒有覺得自己錯了。

哪怕麵對厲嘉之歇斯底裡的怒吼,她也隻是雲淡風輕反斥。

“是我做得怎麼了?我作為一個母親,想要幫我兒子複仇我有什麼錯?!”

“厲嘉之,你憑什麼因為一個死人就這樣對生你養你的母親這樣說話?紀芸白有什麼好的,晴晴,彆的女人,哪一個不比她好千倍萬倍!”

厲嘉之不斷後退,彷彿從未看清自己的媽媽。

厲母被他的眼神所刺痛,竟也像個潑婦似得尖叫起來。

“厲嘉之!你什麼眼神,難道我做錯了嗎?我隻是做了一個母親該做的事而已!”

“你果然和你爸一樣是個白眼狼,不記得我的好,不記得我為這個家犧牲了多少,隻記得我的壞,要為了外麵的女人和我對著乾!!”

嘭得一聲!

花瓶砸碎,一切母慈子孝,終結在厲嘉之拿起水果刀插進自己心口的那一瞬間。

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目瞪口呆,他滿手是血,跪了下去,抱住厲母的腰,鮮血湧出嘴角。

“媽!我把命還給您,養育之恩還給您,您把紀芸白還給我好不好?”

“我什麼都不要了,我隻要雲雲,我求求您,把她還給我!”

十年前,少年氣的厲嘉之站在厲家花園裡,平靜地給厲母磕了三個響頭。

“媽,兒子對不起您,但我真的不能沒有紀芸白。”

或許是一個母親在滋生出恨意,一場暴雨悄然而至。

厲嘉之渾身是雨,敲響了我家的門,緊緊抱著我,激動到顫抖。

“雲雲,以後我們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現在,陰陽兩隔,遂了誰的願?

所有人都以為厲嘉之已經淡忘我,我的一切。

沒人知道。

監獄的前五年,他靠著對我的愛,在狹仄的牢房裡渡過漫漫長夜。

在牆上用手刻出一個接一個正字,回憶著往昔,倒數著日子。

“雲雲,馬上我就可以出來娶你了。”

後五年,他耗乾所有回憶,精神最崩潰的時候,得知我早就已婚的訊息。

愛意變成恨意,山盟海誓變成天崩地裂。

從此,刻下的每一個正字都用儘全力,沾染鮮血。

“紀芸白,你沒有心。”

厲嘉之恨意澆灌出新的軀殼,也給了所有人相安無事的假象。

是啊,我死了。

可我死了,厲嘉之也和一隻半鬼沒什麼區彆了。

厲嘉之滿身是血倒在血泊中,瞪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

厲母在他身邊哭得嘹亮,悲痛。

我湊上前,不肯錯過她痛不欲生的任何微表情,痛快油然而生。

這種眼睜睜親人死在自己麵前的絕望,總算也讓這位不可一世的豪門太太嘗過一次。

8

但厲嘉之,總是那麼好運,被搶救了回來。

蘇醒後,他做得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把厲母送進警局,判刑,沒有她的命令,誰也不準放她出來。

厲母被抓走時,像從前的我一般,瘋狂掙紮。

“厲嘉之!我是你的媽媽,你不能這樣對我!”

厲嘉之眼中沒了崩潰,隻有麻木的漠然。

“你抓走雲雲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我是你兒子?”

厲母淒厲的慘叫聲在天空撕出了一條冗長的裂痕。

厲嘉之沒聽醫囑繼續住院,果斷回到家,打著手電,翻箱倒櫃,在布滿荊棘的花叢裡,尋找著那條被他扔掉的手鏈。

我冷眼看著他越來越無助的神色,冷笑。

厲嘉之,你找不到手鏈,也找不到我了。

最終,他隻找到鈴蘭花的一片細小的碎片。

他緊緊攥著碎片。

恨不得將它用力鉗進血肉,與它共生。

剛從警局回來的羅婉晴被他這幅怪異的姿態嚇得捂住肚子。

做了好久的心理活動,才嚥了咽口水開口。

“嘉之,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紀芸白的死因,但人死不能複生,你再怎麼傷心,她也不會活過來了,不是嗎?”

“媽隻是一時糊塗,或許她的本意也不想讓紀芸白死,她獨自養育你長大,你也隻有她一個家人,所以,把她保釋出來好嗎?”

她大著膽子開口,猛然對上男人血紅的眼睛。

“你早就知道了對嗎?”

她怔在原地,那一瞬間的慌亂和心虛沒有錯過厲嘉之的眼睛。

羅婉晴不愧是厲母親自選中的兒媳,和厲母一樣不可一世。

“是,我早就知道了,可我知道的時候,紀芸白她已經被賣了,誰也不知道她在哪兒,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

“就算告訴你了,你在監獄裡,又能怎麼救她呢?這就是紀芸白的命。”

多理所當然啊。

在厲母和她眼中,窮是窮人的命,死是死人的命。

她們的命就是富足,幸福,安康,淩駕於所有人的命之上。

可當真正的命落在她們身上時,她們又為什麼大喊著——命運不公?

“那你為什麼不說,十年了,你為什麼一次都沒有提過?我接到電話的時候,你為什麼說?我叫人毆打雲雲朋友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雲雲母親死得時候,你為什麼也不說?!”

羅婉晴臉色發白,不斷後退。

腦中提前準備好的說辭在這接連的質問下,顯得蒼白無力。

她隻好搬出肚子裡的孩子,搬出實際上擁有的東西。

以為看在孩子的份上,厲嘉之會原諒自己。

她不知道,得知我死得那刻,厲嘉之就已經瘋了。

此後,羅婉晴被關在彆墅的閣樓裡,每天都有專人守著她,也有專人送飯。

最開始,羅婉晴還以為厲嘉之隻是小小懲罰一下她,並沒有動真格。

但隨著她在閣樓關了一週,一個月,幾個月。

肚子越來越大,心底的絕望也逐漸擴散。

厲家的保姆每天都能聽見閣樓裡傳來女人驚恐的嘶喊和拍門聲。

“放我出去!厲嘉之!我不要待在這裡,我要出去!”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放我出去!”

像極了當初剛被拐賣的我。

幾個月後的某一天,閣σσψ樓裡突然傳來女人淒厲的慘叫,持續了一天一夜才結束。

看守人員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等拿到鑰匙開啟門時,孩子已經僵硬了,四肢也有些缺陷。

羅婉晴抱著孩子,嘴裡還唱著搖籃曲,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9

厲家的傭人都說羅婉晴瘋了。

經常抱著一個枕頭,湊到彆人麵前,陰測測笑道。

“你吃過新生兒嗎,可好吃,可脆了……”

這句話把好多傭人嚇得不輕,她還經常發瘋自殘,鬨得彆墅裡雞犬不寧。

很多傭人向管家辭職,管家把這個訊息告訴了厲嘉之。

後者沒有任何反應。

這幾個月,男人把大量財力投入一個叫做未來科技的公司。

要求後者一比一還原一個叫紀芸白的女人。

為此,專家調取了他的大腦記憶,準備重塑女人的意識。

期間,厲嘉之一天隻做兩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每天買兩束花去墓園看望紀芸白,和紀芸白的母親。

通常一待就是幾個小時。

助理和管家肉眼可見他越來越消瘦,兩頰越來越凹陷。

在夜裡,如果不細看的話,會誤以為他是一個披著人類衣服的孤魂野鬼。

第二件事,就是柳綿的家裡,傾聽和紀芸白有關的事。

最開始,綿綿不想見他。

他就整日守在門口,下雨打雷都不走。

綿綿隻好跟他講了一些事。

這些事,不全是關於紀芸白的。

她隻是把她的故事,全天下被拐賣的人的故事雜糅在一起說給厲嘉之聽。

好幾次,厲嘉之聽著聽著,突然吐血,暈厥,一副要死的樣子。

綿綿隻覺得諷刺。

紀芸白的意識搭建好後,厲嘉之每天都沉浸在虛擬世界中。

在那裡,他沒有殺人,他讓紀芸白的繼父進去蹲大牢。

他和紀芸白,從大學,畢業,上班,整天形影不離,是旁人都豔羨的標榜夫妻。

厲嘉之卻從不敢問紀芸白愛不愛自己。

直到結婚當天,他問了出來。

紀芸白笑得那樣幸福,幸福到失真。

“厲嘉之,我愛你。”

他突然落淚。

“你不是雲雲,你是假得。”

他掙脫出來,砸亂房間裡的一切,站在廢墟裡歇斯底裡咆哮。

“假得,都是假得!!”

三年後,一對雙胞胎姐妹花手拉著手走向貴族幼兒園。

高樓大廈的巨大LED屏上宣佈了厲氏集團現任董事真實宣佈死亡。

高一點的小女孩忽然抬起頭,直勾勾看著大屏。

對於這位現任董事。

自從他兩年前參加科技實驗,陷入腦死亡後,網上對他的評價五花八門。

有人說他少年英雄,殺了個禽獸。

還有人說他沒有孝心,親手把養育自己長大的母親送進了監獄。

也有人說他是個瘋子,還逼瘋了自己的妻子。

現在他死了,厲氏群龍無首,更新換代,迎來新得主人。

有人唏噓,也有人當樂子。

人來人往,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沒有人的視線多停留,除了小女孩。

直到身後,老師的聲音響起。

“琳琳,你姐姐雲雲呢?”

“在那兒呢!”

小女孩這才收回視線,小跑過去,身後價值不菲的小書包晃來晃去。

“綿綿老師!”

柳綿拉著兩個小女孩軟綿綿的手,走進學校。

大門關上,新的故事,新的篇章仍舊在繼續。

(全文完)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