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籠：長夜儘頭 第203章 不容置疑

    “撤！！！”維克多的吼聲如同受傷巨獸的咆哮，蓋過了磁暴的餘音。他借著繩索的拉力，龐大的身軀在半空中猛地一蕩，精準地落在那個被爆炸波及、腿部受傷的獵荒者身邊，僅存的左手如同鐵鉗，一把抓住對方的後頸裝甲帶，不顧對方因劇痛發出的悶哼，如同拖拽一袋沙包般，在息壤觸須再次伸張之前，將其蠻橫地拖離了那片死亡區域的邊緣。

“走！”摩根雙眼布滿血絲，聲音嘶啞，掩護著醫療組和其他隊員，在埃隆等人重力體的火力掩護下，狼狽不堪、驚魂未定地撤向更遠處相對穩固的區域。

身後，那片被磁暴暫時壓製的紫黑色泥沼，正發出更加狂暴、更加憤怒的“咕嘟”聲，如同被激怒的地獄之口，醞釀著下一波更加恐怖的吞噬。

獵荒者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與隻在河洛國文獻中出現的“息壤”的遭遇，以一台重力體化為燃燒的殘骸、數人輕重傷、以及刻入骨髓的恐怖為代價，慘痛地結束了。

燈塔主控聖殿被永恒的金色輝光籠罩，巨大的嗡鳴如同深海巨獸的呼吸。格雷的身影凝固在巨大的主控台前，普羅米修斯義眼的紅光穿透懸浮的尼爾瓦納廢墟全息圖，精準地鎖定在獵荒者標記為“目標點”的那個坐標，一座被巨大藤蔓狀金屬結構半包裹的、塌陷了大半的半球形建築殘骸入口。那裡，被標記為k級生命維持裝置最可能的藏匿點。

摩根的聲音帶著強行壓抑的疲憊和血腥氣，在加密通訊頻道中響起，每一個字都像磨砂礫石：“……城主，目標點確認。但入口被未知生物質結構完全堵塞，初步判斷為極度危險的‘息壤’穩定態。常規能量武器和物理破拆極可能將其啟用。請求下一步指令。”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更低，“……維克多受創，左臂重傷，埃隆重力體嚴重損毀，無法參戰。需要…新的戰術。”

格雷覆蓋裝甲的左手食指，在主控台冰冷的邊緣極其輕微地、連續地敲擊著。每一次觸碰都發出微不可聞的“哢噠”聲，傳遞著一種非人的計算節奏。

普羅米修斯義眼的視界裡，尼爾瓦納目標點的掃描資料被高速解析。廢墟結構應力模型、息壤生物質分佈熱力圖、獵荒者小隊殘餘生命體征和裝備狀態評估……所有變數被納入一個冷酷的演算模型，冰冷的邏輯鏈條在矽晶核心中飛旋。

資料流瀑布般刷過。獵荒者小隊當前可用的火力輸出功率、防禦能力、移動速度……與預估的息壤啟用後吞噬速度、殺傷範圍進行著殘酷的比對。

每一個冰冷數字得出的結論都指向同一個方向：強行突破的預估生還率低於1.7%，任務失敗概率99.8%。

最優解，在冷硬的數字世界裡，清晰而絕望，那就是放棄。

格雷的食指敲擊停止了。蜂巢狀的瞳孔瞬間收縮，閃爍的紅光更加凝練，如同即將滴落的血珠。

他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響起，依舊是那毫無波瀾、如同金屬摩擦的質感，卻帶著斬斷一切猶豫的絕對：“目標點坐標：n34.215,

e118.482。行動終止。獵荒者小隊：全員撤離至安全點待命。重複：放棄該目標點。執行。”

頻道陷入一片死寂的雜音。幾秒鐘後，摩根的聲音再次傳來，沙啞得像砂紙刮過鐵鏽：“……收到命令。獵荒者小隊……撤離待命。”那聲音裡被強行壓下的東西，是憤怒，是無力，是眼睜睜看著希望之門在眼前關閉的窒息感。

就在格雷指令下達的瞬間，主控聖殿中心，那永恒旋轉、代表克羅托係統核心意誌的金色幾何奇點模型，毫無征兆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光芒。旋轉速度驟然提升了數個量級，幾乎化為一片令人無法直視的金色光暈。

整個空間內脈動的金色脈絡同時發出共振，巨大的嗡鳴聲陡然拔高到震耳欲聾的頻率！空氣電離的劈啪聲密集如雨。

懸浮的主螢幕上，代表燈塔全息結構的金色線條瘋狂閃爍，尼爾瓦納的目標點坐標被強行放大、標記為刺眼的猩紅色。

一道純粹由金色光芒凝成的文字洪流，帶著一種超越語言、直抵靈魂的冰冷意誌，轟然砸在格雷的普羅米修斯義眼視界之中，占據了全部感知：

**【指令否決。最高優先順序覆蓋。行動坐標：n34.215,

e118.482。目標：回收‘馬克’（mark）。執行者：獵荒者小隊。時限：1小時13分鐘。係統資源授權：核心協議零（預備）。】**

這文字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撞擊在格雷的意識核心上！遠比之前看到毀滅預言時更加恐怖的威壓降臨。那不僅僅是資訊的傳遞，更是一種法則層麵的命令，一種不容置疑的“存在”本身在宣告意誌。

格雷覆蓋裝甲的身體猛地一震。覆蓋裝甲的右臂，“審判之錘”，那沉重的鈦合金裝甲縫隙間，暗紅色的能量紋路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瞬間爆發出刺目的紅光。

肘關節深處傳來一陣幾乎要撕裂金屬結構的、高頻而絕望的蜂鳴！那是係統強行征用能量迴路、壓榨核心功率到極限的痛苦嘶吼。

他試圖抬起左手去控製那狂躁的機械臂，試圖在意識中發出任何反抗或質疑的指令。但一切都徒勞無功。

普羅米修斯義眼被金色的意誌洪流徹底占據、淹沒、支配，他如同被困在自身軀殼裡的囚徒，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審判之錘”被那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強行接管。

更令人絕望的訊號從普羅米修斯義眼深處傳來，係統核心溫度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飆升。能量迴路過載警告染遍了整個視界的邊緣。蜂鳴聲在格雷意識中化為刺穿靈魂的尖嘯。

短短三秒。主控中心那瘋狂旋轉的金色奇點光芒如同被掐滅的燭火，驟然黯淡下去，旋轉速度急劇衰減，變得遲滯而沉重。遍佈此地的金色脈絡也同步黯淡，如同疲憊的血管。

那震耳欲聾的嗡鳴聲浪瞬間跌落，變得低沉而斷續。主螢幕上，刺眼的猩紅坐標標記和那行冰冷的金色文字如同風中殘燭，閃爍了一下，徹底熄滅、消失。

格雷覆蓋裝甲的身體失去了那股無形意誌的支撐般，微微晃動了一下。覆蓋裝甲的右臂垂落下去，肘關節的蜂鳴聲消失了，暗紅紋路也黯淡得幾乎看不見。

普羅米修斯義眼的紅光掙紮著穩定下來，但蜂巢晶格內部，無數細小的裂紋狀能量擾動閃爍著，如同破碎的鏡麵。

冰冷的係統提示音在他意識中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虛弱感：

**【核心過載…協議零強製終止…係統進入深度休眠…能源與許可權自動回收…維持最低生命保障…】**

主控室內，永恒的金色光芒暗淡了，如同神隻閉上了眼睛。隻剩下儀器低沉的嗡鳴和格雷獨自站在空曠的寂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