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籠:長夜儘頭 第208章 新城主
格雷的目光沒有在這些代表權力的資料流上停留。他毫不猶豫地探手,指尖精準地刺入那團旋轉的金色符文核心。金光大盛,瞬間包裹住他的手臂。他猛地向外一抽。
一枚巴掌大小、形似盾牌與齒輪交融的暗金色金屬徽章,被他硬生生從光柱中“剝離”出來。徽章表麵流淌著液態金屬般的光澤,核心處鑲嵌著一枚微縮的“普羅米修斯之眼”造型的深紅色晶石——燈塔至高權力的象征。
剝離的瞬間,控製光柱的金光驟然黯淡,恢複成普通的幽藍,大廳彷彿也隨之暗淡了幾分。
格雷轉過身,掌心托著那枚依舊散發著微弱能量波動的徽章,一步步走下指揮台。沉重的軍靴踏在金屬台階上,發出沉悶而清晰的回響,每一步都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維克多的獨眼抬起,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盯著格雷手中的徽章。埃隆掙紮著想從擔架上撐起,被旁邊的醫療兵死死按住。
格雷在摩根麵前站定。他注視著摩根那雙飽經風霜、此刻翻湧著驚愕、凝重與巨大壓力的琥珀色眼睛。
“摩根,”格雷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交付生死的鄭重,“很久之前,我們從久川的廢墟中並肩爬出來,進入了塔爾塔洛斯,為了全人類的未來,我們所有人一起建立起了人們最大的聚落——燈塔。那時候,你還是個小小的物資管理員,現在都成為了獵荒者指揮官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摩根肩頭那道被歲月和無數次戰鬥磨平了棱角、卻依舊猙獰的舊傷疤。那是為掩護戰友撤離時留下的。
“我們為她建立舊世界的司法體係,為了讓我們還像個人,為了人類的血脈與文明能傳承下去。我們爭論過,甚至拔槍相向過……但從未懷疑過彼此的忠誠與使命。”格雷將手中的城主徽章向前遞出,暗金色的金屬在頂燈光下反射著冷硬的光澤,“現在,把它,還有燈塔上這三萬七千五百一十二個人的性命,托付給你。在我回來之前,你,就是燈塔唯一的最高意誌。”
摩根的身體繃得筆直,下頜的線條彷彿刀刻斧鑿。他盯著那枚沉甸甸的徽章,彷彿看到了一座山嶽壓在掌心。
幾秒鐘的死寂後,他猛地抬起右手,以最標準的軍禮動作,五指並攏,重重錘擊在自己左胸心臟的位置,沉悶的撞擊聲響徹寂靜的大廳。然後,他才伸出雙手,恭敬而沉重地從格雷手中接過那枚徽章。徽章入手冰涼沉重,那股微弱的能量彷彿帶著整個鋼鐵堡壘的重量,瞬間壓入他的血脈。
“老師!我摩根誓死扞衛燈塔!”摩根的聲音沙啞,卻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裡迸出,帶著沉重的承諾。他將徽章緊緊攥在掌心,堅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格雷看著摩根緊握徽章、指節發白的手,臉上露出一絲極為罕見的、極其短暫的釋然。但這輕鬆轉瞬即逝,被更深沉的凝重取代。他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僅容摩根一人聽聞,卻字字如鐵:
“摩根,記住。情感是吸引噬極獸的毒餌。燈塔或許需要一定的變革,但請不要湮滅情感,情感使得我們還是人。”他的目光銳利,如同當年在戰場上下達必死的衝鋒命令,“地麵的瑪娜生態正在衰退,這隻是時間問題。很快,我們所有人都會在地麵重聚。”
摩根迎上格雷的目光,重重地點頭,琥珀色的瞳孔裡是鋼鐵般的意誌和不容置疑的決斷:“明白。鐵律如山。我會用命守住這條線。”他斬釘截鐵,每一個音節都像是鋼鐵在碰撞,將格雷前半句的警告深深楔入腦海。
至於“生態衰退”、“重聚”這些字眼,在他此刻全副心神都集中在維係燈塔這架精密、脆弱又危險的生存機器之上時,如同投入激流中的枯葉,瞬間被淹沒、捲走,未曾激起半分波瀾。他隻聽到了前半句——那用無數生命驗證過的、刻在燈塔基石上的司法體係是時候變革了。
格雷深深看了摩根一眼,那眼神複雜難明,包含了太多未儘之言,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他不再多言,猛地轉身。
“維克多,埃隆,”他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沉穩有力,目光掃過自己的左膀右臂,“守好燈塔,彆讓他掉下去了。”
維克多挺起傷痕累累的胸膛,僅存的右眼銳利如昔,無聲地頷首,動作間牽扯著繃帶下的傷口,帶來一陣刺痛,但他臉上毫無波動。埃隆在擔架上掙紮著,不顧醫療兵的阻攔,嘶啞地吼了一聲:“城主放心!”聲音雖破,卻帶著一股子悍勇的蠻勁。
格雷的目光最後落在白月魁身上,微微頷首。白月魁會意,轉身走向指揮大廳出口。格雷緊隨其後,覆蓋裝甲的沉重步伐在金屬通道中回蕩,每一步都顯得無比堅定。
“嘉麗!弗林!”格雷的聲音穿透通道內嘈雜的管道嗡鳴,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在即將踏入通往中央電梯的岔路口響起。
片刻後,急促的腳步聲從側麵一條堆滿精密儀器管線的通道傳來。嘉麗幾乎是跑著出現的,及肩的黑色短發微亂,眼尾那顆淺褐色的小痣在頂燈下格外清晰,手裡還抓著一塊顯示著複雜資料流的記錄板。
弗林緊隨其後,他那頭亂蓬蓬的深黑色卷發像被電過的鳥窩頂在頭上,眼球微微凸出,沾著不明汙漬的白大褂下擺隨著步伐翻飛。
“城主?”嘉麗的聲音帶著一絲喘息和疑惑,目光敏銳地掃過格雷和他身前的白月魁,又落在格雷那隻重新恢複緩慢掃描狀態的機械義眼上,“會議結束了?發生什麼事了?”她習慣性地用資料說話,“‘審判之錘’的能量讀數剛纔有異常波動峰值……”
弗林直接無視了嘉麗的問題,凸出的眼睛閃爍著狂熱的光芒,死死盯著白月魁,像是發現了稀世珍寶:“不可思議的生物機械訊號耦合度!你就是那個駕駛外麵那台遠古機甲的女人?它對猩紅素的轉化效率是多少?能量核心的運作原理是……”
“閉嘴,弗林!”嘉麗厲聲打斷他,眉頭緊鎖,“城主,請指示。”她展現出自己特有的、在危機時刻的絕對冷靜。
格雷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任何解釋的餘地,“保管好那個機甲,未來也許有大用。”
“機甲……臨淵者?”嘉麗瞳孔驟然收縮,捏著記錄板的手指瞬間收緊。
弗林的反應截然不同,他愣了一下,隨即咧開嘴,露出一個近乎癲狂的笑容,眼角的細紋堆疊起來:“看起來像是生態的產物!終於有點新東西能研究了!規則手冊在哪裡?我現在就把它燒掉!”他說著,竟真的作勢去掏摸他那臟兮兮的白大褂口袋。
“弗林!”嘉麗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帶著壓抑的怒火和一絲恐慌,“你瘋了嗎?那是送死!”
“執行命令!”格雷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鋼鞭抽打空氣,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瞬間壓過了兩人的爭執。
他那覆蓋鈦合金裝甲的左臂微微抬起,肩部推進器發出低沉的預熱嗡鳴,“審判之錘”關節處的暗紅紋路危險地明亮起來。空氣瞬間凝固,通道裡隻剩下儀器運轉的低鳴。
嘉麗的嘴唇翕動了一下,最終緊緊抿住,將所有的質疑和恐懼強行壓迴心底。她猛地轉身,動作利落地衝向自己的實驗室通道,背影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
弗林則怪笑一聲,也扯著他那身白大褂,像一陣風似的刮向另一個方向,嘴裡還神經質地唸叨著“采樣瓶……高能切割器……”
格雷沒有再看他們,大步走向中央電梯。白月魁如同影子般無聲跟上。
沉重的金屬門滑開又關閉,將通道內的嗡鳴和遠處指揮大廳裡的沉重氣氛隔絕在外。格雷站在狹小的電梯轎廂裡,覆蓋裝甲的身體在頂燈下投下厚重的陰影。他按下通往醫療層的按鈕,電梯無聲地啟動、下沉。
他微微仰起頭,金屬天花板反射著他冷硬的下頜線條。那隻名為“普羅米修斯”的機械義眼,猩紅的光芒在低垂的眼瞼下緩慢地、持續地旋轉掃描著,記錄下這通往未知命運的每一秒。
醫療層特有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和藥物氣息彌漫在空氣中。
格雷的腳步在光潔的金屬通道中發出沉重而清晰的回響,穿透了隔離病房特有的、近乎凝滯的寂靜。他覆蓋裝甲的左臂隨著步伐輕微擺動,關節處的暗紅能量紋路在冷白的廊燈下流淌著不祥的光澤。
他在一扇厚重的合金門前停下。門上沒有任何標識,隻有一個小小的觀察窗,透出裡麵柔和的、模擬自然光的光線。格雷抬起左手,覆蓋鈦合金裝甲的手指懸停在門禁識彆器上方,指尖距離冰冷的感應區隻有毫厘。
那隻機械義眼閃爍著複雜的紅光,似乎在掃描、確認著什麼。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他覆蓋裝甲的手臂竟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凝滯。
門無聲地向側滑開。門內,是另一番天地。柔和的、如同晨曦般的光線從天花板彌散灑落,空氣中帶著潔淨的、濕潤的植物氣息,與外麵消毒水的冰冷截然不同。
房間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生命維持艙,占據了視覺的中心。艙體由近乎透明的特殊晶體材料構成,充滿了淡藍色的營養液,微微泛著溫潤的熒光。
艙內,靜靜懸浮著一個女人。她烏黑的秀發被精心梳理成一個鬆鬆的髻,一支古樸的檀木簪子斜斜固定,幾縷碎發柔順地垂落在蒼白的耳後。她閉著眼,麵容安詳得如同沉睡,麵板在營養液的浸潤下呈現出一種不真實的細膩光澤。
月白色的亞麻病號服覆蓋著她瘦削的身軀,袖口被仔細地捲到小臂,露出纖細的手腕和手腕上那串顏色已經有些褪色的檀木佛珠。
月魁仔細看了一眼這個女人,發現正是葉文潔,也就是嘉麗的養母兼老師,月魁剛打算詢問情況,但格雷眼神示意她先彆著急。
格雷站在艙前,覆蓋裝甲的高大身軀投下的陰影,幾乎將整個維生艙籠罩。他那隻冰冷的機械義眼,猩紅的掃描光束無聲地落在葉文潔寧靜的臉上,讀取著跳動的生命體征資料:心率、腦波、新陳代謝率……一切都在冰冷的綠線範圍內,平穩得如同死水。
他緩緩抬起覆蓋裝甲的左臂。沉重的“審判之錘”懸停在維生艙透明的艙壁上。鈦合金的指關節屈伸了一下,似乎在模擬撫摸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