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籠：長夜儘頭 第212章 鐵律如山

    “鐵律如山……”他對著虛空，也對著自己，嘶啞地吐出格雷的囑托，聲音裡卻淬滿了與過去截然不同的、令人骨髓發寒的絕對意誌。

他挺直了脊背，像一柄重新淬火鍛打、徹底開鋒的利刃。疲憊依舊刻在眉宇間，卻再也不能壓彎他的脊梁。他轉身，大步走向控製室厚重的合金門。門無聲滑開，外麵控製中樞大廳幽藍的光芒湧了進來。

“維克多，”他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敲擊鋼板，瞬間穿透了大廳裡嗡嗡的資料流背景音，讓所有值守人員繃緊了神經，“召集燈塔所有部門主管，最高許可權會議。現在。”

維克多如同一座陡然活化的鋼鐵哨塔，從大廳入口的陰影中無聲邁出。他銳利的獨眼掃過摩根的臉，在那雙布滿血絲卻冰冷如磐石的琥珀色瞳孔上停留了半秒。

沒有任何詢問，沒有任何遲疑。他僅僅用那隻獨眼傳遞出確認的訊號，隨即轉身，虯結的肌肉在戰鬥服下繃緊，大步流星地走向內部通訊台，動作帶著戰場命令下達時的絕對效率。

冰冷、清晰的召集指令通過燈塔的每一個廣播節點傳遞出去，如同鋼鐵的號角，刺破了所有區域的日常軌跡。空氣驟然凝固，無形的壓力隨著那簡短而威嚴的命令迅速蔓延、沉降。

摩根沒有等待。他徑直走向控製中樞大廳最深處、那扇通往最高決策環廊的合金大門。大門感應到他的身份和徽章許可權，無聲地向兩側滑開。

門後，是一條環形上升的通道，通向燈塔權力真正的核心——俯瞰整個控製中樞的環形決策大廳。

他踏著冰冷的金屬台階，每一步都沉穩有力，皮靴與地麵碰撞的回響在金屬通道中回蕩。身後，沉重的大門再次關閉，隔絕了主控層所有的聲音。

決策大廳異常空曠。巨大的環形舷窗外，燈塔外翻湧的灰紫色雲海將微弱的天光扭曲成一片混沌的鉛灰色，沉沉地壓向廳內。

光線昏暗，隻有大廳中央上方，一道冰冷的、如同審判之光的光柱投射下來，籠罩著那張象征燈塔最高權力的金屬座椅。

座椅下方，呈扇形排列著數張冰冷的合金座椅。這裡沒有多餘的裝飾，隻有金屬的強硬線條和管道裸露的工業本質，空氣中彌漫著高壓電機的嗡鳴和金屬冷卻劑的刺鼻味道。

摩根沒有走向那個高高在上的主座。他站在光柱投射的邊緣，麵朝空寂的環形席位，像一尊等待最終裁決的雕像，又像是即將宣讀律法的審判者。

他背對著巨大的舷窗，窗外翻滾的鉛灰色成了他沉默而壓抑的背景板。琥珀色的瞳孔中，找不到絲毫動搖的痕跡，隻有徹夜未眠的血絲和一種近乎非人的冷酷清明。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死寂。

第一個踏入環形大廳的是德雷克。燈塔律政所的長官，身形高瘦，穿著剪裁一絲不苟的深灰色製服，臉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銳利如手術刀。他步伐穩健，徑直走向自己的位置，視線掃過站在光柱邊緣的摩根，在對方胸前的暗金徽章上停頓片刻，眉頭不易察覺地微蹙了一下。

緊隨其後的是紅鷺，摩根最為驕傲的學生。城防軍司令官，步伐帶著軍人特有的利落節奏，深灰色的戰鬥服勾勒出精悍的身形。她的短發梳理得一絲不亂，麵容英氣，眼神沉穩中帶著審視。她的目光在摩根臉上停留的時間更長，帶著不加掩飾的探究和一絲極其隱蔽的憂慮。她與德雷克交換了一個短暫而複雜的眼神，各自落座。

接著是嘉麗。燈塔的首席科學家，腳步很輕，及肩的黑色短發有些微亂，眼尾那顆淺褐色的小痣在昏暗光線下像一粒凝固的血。

她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色實驗服，手裡習慣性地捏著一塊顯示基礎資料的平板，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她低著頭，幾乎不與任何人對視，直接走向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將平板緊緊抱在胸前，像抱著最後的盾牌，她對於親情無疑是最看重的。

弗林幾乎是撞進來的，一頭亂蓬蓬的、如同被電過的深黑色卷發隨著動作誇張地晃動。眼球微微凸出，布滿血絲，身上那件沾著不明油汙和可疑暗褐色汙漬的白大褂敞開著，露出裡麵皺巴巴的襯衣。他邊走邊神經質地用袖口擦拭著鏡片模糊的眼鏡，嘴裡念念有詞，目光貪婪而狂熱地投向摩根，又掃過整個決策廳，像是在尋找某種看不見的寶藏。他無視了所有空位，直接擠到嘉麗旁邊的椅子上，帶倒了旁邊的金屬水杯也渾然不覺。

維克多最後出現。厚重的大門在他身後關閉。他如同移動的堡壘，沉默地走到摩根右後側稍後的位置，站定。

寸頭下的傷疤在昏暗光線下更顯猙獰。他雙手自然地垂在身側，但那姿態，如同焊死在摩根身後的鋼鐵基座，銳利的獨眼緩緩掃過環形桌上每一張臉孔，最後歸於低垂，彷彿在凝視腳下冰冷的金屬地板。

摩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緩緩掃過環形桌前每一個沉默的身影。

德雷克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放在小腹，鏡片後的目光冷靜得如同資料流，看不出波瀾，隻有一種待價而沽的審視。

紅鷺坐姿筆挺，雙手按在膝蓋上，指節因用力而有些泛白，英氣的眉宇間鎖著壓抑的凝重和困惑。

嘉麗低著頭，幾乎要把臉埋進胸前的平板裡，眼尾那顆小痣旁的麵板繃得很緊。

弗林則像一隻按捺不住的猴子，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動，凸出的眼球在摩根和四周的儀器間來回快速掃視，沾著汙漬的手指神經質地敲打著膝蓋。

摩根清晰地看到了他們眼中深藏的驚疑、顧慮，以及那揮之不去的對地麵、對格雷離去後未知局麵的本能恐懼。

他需要徹底碾碎這些。

沒有鋪墊，沒有解釋。摩根向前一步，徹底踏入光柱的中心。冰冷的光線將他臉上的每一道緊繃的線條、眼中的血絲和磐石般的冷酷都暴露無遺。

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如同從深淵中鑿出的寒冰，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在死寂的金屬空間裡：

“燈塔最高許可權會議記錄開始。”

“議題：燈塔人類存續根本法則修訂。”

他微微停頓，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再次掃過每一個人僵硬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