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籠：長夜儘頭 第236章 馬克的回憶
馬克的私人休息室像一座冰冷的金屬墳墓。空氣裡殘留著舊金屬的味道，慘白的光線從頭頂泄下，將那張寬大的合金辦公桌照得如同停屍台。
他脫下沾滿汗漬和塵土的作戰服，沉重的鏈條刀隨意靠在牆角，鋒刃上乾涸的紫黑色獸血在強光下更顯猙獰。
他在床邊坐下，冰冷的金屬床沿傳遞著寒意。他沒有開燈，任由穹頂透入的、屬於燈塔公共區域的慘淡微光塗抹著房間。
手伸向床頭內側一個極其隱蔽的、嵌入裝甲牆壁的暗格，指尖在冰冷的金屬邊緣摸索片刻，隨著一聲輕微的機括彈響，暗格滑開。
沒有炫目的光芒，沒有珍貴的物資。裡麵隻有一張磨損嚴重、邊緣捲曲的塑封照片。馬克小心翼翼地捏著照片一角取出，如同捧著一縷隨時會消散的幽魂。
慘淡的光線下，照片上隻有一個人：紅寇。
她穿著那身標誌性的火紅作戰服，臉上塗著幾道暗色的油彩，笑容肆意張揚，如同燃燒的野火，幾乎要衝破照片的禁錮。
那雙明亮的眼睛裡，是馬克再也無法觸及的自由與不羈。她的左臂隨意搭在身旁，本該是她副官“破曉”站立的位置——那裡隻剩一片刺眼、邊緣毛糙的空白。
馬克粗糙的指尖，緩慢而珍重地撫過那片空白，又摩挲著照片上紅寇笑容洋溢的臉頰。照片上他自己的影像是後來費儘心機才找到一張角度勉強能用的舊照，小心翼翼地剪下，用劣質的膠水粘在破曉的位置。粘合處微微凸起，觸感粗糙，像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疤。
“姐……”一個破碎的音節在死寂的房間裡溢位，帶著幾乎無法承受的重量。琥珀色的瞳孔裡，映著照片上凝固的笑容，也映著那冰冷刺骨的現實。
摩根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冰錐，再次狠狠紮進他的腦海：“燈塔的根基是冰冷的理性……是剝離了軟弱情感的冰冷理性！……紅寇的錯，就在於她忘了這一點！她以為她的情感比整個燈塔的未來更重要！”
馬克不禁陷入了過去的記憶中。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撕裂了舊世界城市廢墟死寂的天空。濃煙滾滾，裹挾著建築物碎片和燃燒的塑料惡臭，遮蔽了大半視野。地麵在劇烈的衝擊下震顫不止。
一聲混合著金屬摩擦與生物尖嘯的恐怖咆哮從廢墟深處炸開。一隻體型巨大、形如變異蠍與蜈蚣混合體的噬極獸衝破彌漫的煙塵。
它覆蓋著暗紫色、帶有金屬反光的厚重幾丁質甲殼，六對複眼閃爍著狂暴的紅光，最前端一對螯肢如同巨大的液壓鉗，閃爍著寒光，輕易就能夾斷合金梁柱。
它龐大的身軀後方，另一隻形態更加詭異的噬極獸緊隨其後。它如同巨大的、漂浮在半空的發光水母，半透明的傘蓋下延伸出數十條閃爍著幽藍磷光的、帶有致命麻痹毒素的觸須。無形無質的精神尖嘯如同實質的衝擊波，狠狠撞向獵荒者們的意識，引發陣陣眩暈和混亂的低吼。
“剃刀蠍獸！磷火母獸！交替掩護！後撤！向b區廣場集合！快！”紅寇的聲音穿透了嘈雜與嘶吼，清晰、冷靜，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她駕駛著與馬克那台“破曉”同款的黑色重立體，機體表麵布滿了新的劃痕，如同身經百戰的勳章。
“破曉”，她那沉默寡言、如同磐石般可靠的副官，駕駛著他那台以自己代號命名的白色重立體，緊緊守護在紅寇的左側翼。
他的鏈鋸刀精準格擋開磷火母獸射來的數道麻痹光束，濺起刺目的火花，機體在精神衝擊下微微晃動，卻始終穩定地擋住最危險的攻擊路線。
“紅寇隊長！昆傑小隊被蠍尾掃中了！蓋文重傷！”通訊器裡傳來隊員急促而焦灼的嘶喊。
“掩護他們！破曉，壓製那隻水母！給我十秒！”紅寇的指令簡潔有力。
她黑色的重立體引擎發出過載般的咆哮，機體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硬生生從剃刀蠍獸揮舞的巨螯縫隙中驚險穿過，巨大的鋼鐵之軀帶起狂風，衝向了被倒塌混凝土塊半掩埋的昆傑小隊位置。
煙塵稍散，露出蓋文倚在斷牆邊的身影。他的一條腿被沉重的預製板死死壓住，鮮血浸透了褲管，臉色慘白如紙，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看到紅寇的重立體衝來，他掙紮著想抬起手。
“隊……隊長……咳咳……b-3區的補給箱……全……全毀了……”蓋文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巨大的自責和絕望，彷彿丟失的物資比他的腿更重要。
紅寇的重立體重重落在他身邊，巨大的足部震得碎石簌簌落下。她沒有去看那些散落一地的、扭曲變形的金屬箱碎片。
“蓋文，”她的聲音透過重立體的外部擴音器傳來，異常清晰，沒有絲毫對物資的惋惜，隻有純粹的關切，“你怎麼樣？”
蓋文愣住了，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茫然，隨即被巨大的酸楚淹沒，嘴唇哆嗦著：“沒事……死不了……”
就在這時，剃刀蠍獸被破曉暫時逼退，那磷火母獸卻發出一聲更加尖銳的嘶鳴，龐大的傘蓋猛地收攏，如同瞄準的炮口，一道比之前粗壯數倍的、凝聚著幽藍光芒的精神衝擊束，如同扭曲的長矛，瞬間撕裂煙塵，直射向行動不便的昆傑小隊。
“小心！”破曉的警告與攻擊幾乎同時發出，但白色的重立體被剃刀蠍獸的巨螯死死纏住，無法及時回援！
“啊——！”一個原本在奮力搬動石塊試圖解救蓋文的塵民隊員下意識抬頭，看到那毀滅性的光束兜頭罩下，發出絕望的尖叫。
他的腳被一根彎曲裸露的鋼筋卡住，掙脫不得。
“沒時間了！紅寇隊長！走啊！”昆傑看著瞬間逼近的死亡光束，目眥欲裂，嘶聲吼道。放棄一個塵民，保全小隊，這是殘酷但理智的選擇。
紅寇的重立體卻做了一個讓所有人心臟驟停的動作！她猛地轉身，巨大的機體背對著蓋文和昆傑小隊，將鏈鋸刀橫在胸前，對著那致命的幽藍光束發起了悍然衝鋒，同時，外部擴音器裡炸響她斬釘截鐵的聲音，穿透了精神衝擊的尖嘯：“塵民！也是人！”
幽藍的光束狠狠撞在紅寇重立體的鏈鋸刀和胸甲上，刺耳的能量湮滅聲和金屬扭曲聲令人牙酸！黑色的機體如同被巨錘砸中，向後滑退，裝甲上爆開大片的能量火花，留下焦黑的痕跡和深深的凹陷。
“嘶——！”磷火母獸似乎被激怒，發出更加刺耳的嘶鳴，漂浮的傘蓋下方，無數閃爍著幽藍磷光的麻痹觸須如同毒蛇般瘋狂舞動，鋪天蓋地地向立足未穩的紅寇重立體卷來。
紅寇的重立體在巨大的衝擊下尚未完全穩定姿態，眼看就要被那致命的觸須之網淹沒。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隻被破曉暫時逼退的剃刀蠍獸，竟不顧一切地掙脫了破曉的糾纏，巨大的尾部帶著破空尖嘯，末端閃爍著劇毒寒芒的倒鉤，如同死神的鐮刀，從另一個刁鑽的角度狠狠刺向紅寇重立體的背部駕駛艙位置。
腹背受敵，致命的夾擊。
“紅寇——！”破曉的咆哮撕心裂肺，他駕駛的白色重立體不顧一切地撞開磷火母獸的幾根觸須，試圖救援，但距離太遠，鞭長莫及。
磷光觸須與劇毒尾刺即將及體的瞬間，紅寇的重立體做出了一個極限操作。
擎噴射口爆發出刺目的藍焰，機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側向翻滾，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大半麻痹觸須和尾刺的致命攻擊點。
幾根觸須末端擦著重立體肩部裝甲劃過，留下滋滋作響的腐蝕痕跡。但更致命的是，剃刀蠍獸的尾刺雖然被避開要害，卻依舊狠狠地紮穿了重立體左腿的液壓關節，濃稠的紫黑色腐蝕性毒液瞬間注入。
重立體左腿的液壓係統發出爆裂的哀鳴，藍綠色的液壓油混合著毒液噴濺而出。
機體瞬間失去平衡，轟然向著磷火母獸的方向側傾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