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籠：長夜儘頭 第287章 本能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對著嘴邊那個擴音效果開到最大的通訊器，用一種被強行壓下驚怒、卻依舊高傲冰冷的語調，清晰地吐出每一個字，如同詛咒般回蕩在寂靜下來的廣場和無數通訊頻道裡：
“是我下令安排了冉冰的繁育任務！”
這句話如同驚雷，炸得廣場上殘餘的獵荒者和一些尚有良知的上民目瞪口呆。
“那個塵民的心臟，也是我安排換給那個命不久矣的上民的廢物！用低賤塵民的命換一個上民的存活，這本就是法則的效率！馬克他無權質疑！更無權用這種虛偽的‘仁慈’收買人心！”
“至於馬克……他早就該在尼爾瓦納裡化為灰燼！是我派人抹了他的喉嚨。”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但這都是他計劃好的：“他根本不該活著回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三**則的嘲諷！是對光影之主權威的褻瀆！他變成現在這個怪物，就是最好的證明！他不配做城主！更不配活著！隻有徹底毀滅，才能真正淨化燈塔！他死了，纔是對燈塔最大的貢獻！”
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匕首，刺穿了獵荒者們心中最後的幻想，也將他維持了多年的完美麵具徹底撕得粉碎。
“查爾斯！你這個……畜生！”墨城睚眥欲裂，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撕碎他。
“哈哈哈哈哈！聽到了嗎？馬克？這就是你拚死守護的燈塔！這就是你奉為圭臬的法則！”老狼發出悲憤而快意的狂笑，槍口依舊死死頂著查爾斯的太陽穴。
然而，就在查爾斯最後一個字落下，老狼的精神因悲憤而出現一絲縫隙的瞬間。
一道沉悶的、帶著高頻震動的破空聲從極其遙遠的空中傳來！快得幾乎超越了聽覺捕捉的極限。
一枚從燈塔上層結構某個隱秘炮位射出的、精準製導的小口徑穿甲能量彈，目標：老狼的心臟。
血花四濺，老狼臉上的狂笑和悲憤瞬間凝固，被難以置信的驚愕取代。他低頭看著自己胸前爆開的巨大血洞，眼神迅速渙散。
抵在查爾斯頭上的槍無力地滑落。他龐大的身軀晃了晃，重重地向前撲倒，從高台上摔落到堅硬的地麵，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再無聲息。
“老狼——！”墨城和艾麗卡目眥欲裂，發出絕望的嘶吼。
隨著老狼的倒下，廣場上數個關鍵的製高點，瞬間爆發出猛烈的交叉火力，這些火力並非針對獵荒者，而是精準地覆蓋了所有護在馬克附近的關鍵獵荒者位置。
這是早有預謀的埋伏，查爾斯的後手。
飛雪所在的狙擊點被密集的炮火覆蓋，雖然她憑借著超絕的身手和反應規避了致命傷，但重立體被爆炸掀飛，狠狠撞擊在牆壁上，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
正在切割馬克鎖鏈的老兵被一道能量束貫穿了肩膀，切割焊槍脫手飛出，人慘叫著從火刑架上跌落。
墨城和艾麗卡也被猛烈的壓製火力打得抬不起頭，隻能狼狽地尋找掩體，眼睜睜看著剛出現的希望被瞬間掐滅。
“雖然有些偏差，但總歸沒脫離正軌。”查爾斯撣了撣長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彷彿剛才的狼狽從未發生。他走到高台邊緣，看著下方陷入絕境的獵荒者和火刑架上氣息奄奄的馬克，表情恢複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冰冷和一絲勝利者的殘酷快意。
“結束了。這場鬨劇。”
他正要抬手，命令最後的總攻和繼續執行火刑……
火刑架上。被烈焰灼燒、被鎖鏈束縛、被殘酷背叛的劇痛，以及目睹戰友為救自己而慘死的悲憤……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鐵釺，反複攪動著馬克殘存的神智。
那短暫減弱的火焰依舊在舔舐著他焦黑的下半身，帶來持續的、深入骨髓的毀滅性痛苦。老狼的怒吼、查爾斯那撕開一切偽裝的殘忍自白、戰友們絕望的呼喊、老狼被遠處狙擊爆發的鮮血……最後是冉冰倒在地上的蒼白麵容……
所有的畫麵、聲音、極致的痛苦和失去的恐慌，在他混亂的意識中瘋狂衝撞、爆炸。
最後一絲屬於“馬克”的、強行維持的理智堤壩，如同被毀滅性的洪水徹底衝垮、崩碎、湮滅。
視野徹底被無儘的猩紅淹沒。
不再是痛苦，不再是憤怒，隻剩下一種源自血脈最深處的、最原始、最狂暴的本能。
吞噬生命源質。
修複自我。
他體內的源質儲備在火焰的灼燒中幾近枯竭，身體機能瀕臨崩潰。那屬於非人之軀的、貪婪的掠食本能在絕望中被徹底啟用。
他那雙在煙霧和火光中黯淡下去的猩紅瞳孔，猛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地獄岩漿般的凶戾光芒！
不再有人的情感，隻有野獸般的饑餓和對生命能量的瘋狂渴求。
他焦炭般的頭顱猛地抬起，覆蓋著扭曲堅硬角質的口器張開，露出非人的尖齒，發出無聲的、頻率極高的次聲嘶吼，
一股無形的生物力場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這是啟用後的感知力場，它並非鎖定強大的能量源，而是在生死存亡的極端饑餓本能下，本能地鎖定了距離他最近、且生命能量最為純淨、最易被吸收的目標。
在混亂奔逃的人群邊緣，一個在踩踏中與父母失散、嚇得哇哇大哭、正好暴露在馬克感知範圍內的五六歲塵民小男孩。
他小小的身軀裡，那微弱的、純淨的生命源質在馬克的感知中，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蟲，充滿了誘人的“香氣”。
野獸般的咆哮從他喉嚨深處擠出，他那隻被鎖鏈束縛在身後、勉強掙脫了部分禁錮的粗壯右臂，在求生本能的驅動下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力量！粗大的合金鐐銬連線處發出刺耳的金屬疲勞呻吟。
他要吞噬，要掠奪那鮮活的生命力來修複這瀕臨崩潰的軀殼。就在這血腥的吞噬即將發生的刹那。一個身影如同撲火的飛蛾，帶著一種決絕的、不顧一切的速度，猛地衝到了那小男孩和火刑架之間。
冉冰不知何時竟憑借著頑強的意誌蘇醒了過來。額前和嘴角淌著血，後背的鞭傷在劇烈的動作下崩裂，滲出更多鮮血，臉色慘白如紙，腳步踉蹌。
但她琥珀色的眼眸中，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神聖的光芒，死死地、無畏地迎向馬克那雙隻剩下吞噬**的猩紅眼瞳！
“馬克！看著我！”她用儘全身力氣嘶喊著，聲音沙啞撕裂，“是我！冉冰！”
馬克覆蓋著焦黑硬殼和猙獰利爪的右臂，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距離冉冰的頭顱隻有不到半米！那狂暴的吞噬力場已經鎖定了冉冰，近在咫尺。
完了！所有人心中都閃過這個念頭。
“不——！馬克你這個……”墨城絕望地呐喊。
查爾斯嘴角的冷笑已經勾起。
就在這千分之一秒的生死臨界點，在馬克那被吞噬本能占據的混沌意識深處，冉冰那聲嘶啞的呼喊、那張蒼白染血卻無比熟悉的臉龐、那雙燃燒著無畏與愛意的琥珀色眼眸……如同一道微弱卻無比堅韌的光芒，短暫地刺穿了那無邊無際的猩紅血霧。
那揮下的巨爪，那隻欲要撕裂吞噬的手，在距離冉冰頭頂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猛然僵滯。
猩紅暴戾的瞳孔中，一絲極其微弱、近乎破碎的掙紮劇烈地閃爍了一下，是馬克。
馬克的意識在那一瞬間，憑借著對冉冰深入骨髓的本能情感，強行壓製了吞噬的本能！他認出了她。
但這壓製脆弱得如同蛛絲，下一瞬，那無邊的饑餓和修複軀體的求生**即將再次吞噬這絲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