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籠：長夜儘頭 第293章 行屍走肉

    錯街峽穀的入口如同巨獸腐爛的咽喉，灰紫色的霧氣終年不散，粘稠得能附著在呼吸道上。嶙峋的岩壁覆蓋著滑膩的苔蘚和散發著幽藍熒光的菌類，扭曲的藤蔓如同垂死的血管，纏繞著鏽蝕的金屬殘骸。

空氣中彌漫著孢子粉塵的甜腥和某種更深層的、如同內臟腐敗的酸臭。這裡是瑪娜生態的巢穴之一，是生命的墳場，也是源質的屠宰場。

馬克龐大的獸化身軀在粘稠的苔蘚上拖行，留下深凹的痕跡。覆蓋全身的深褐色厚甲黯淡無光，甲殼縫隙間滲出暗紫色的組織液，與苔蘚混合，發出輕微的“滋滋”聲。

他那雙猩紅的瞳孔失去了焦距，隻剩下空洞的、機械的轉動，映照出峽穀內扭曲畸形的景象。沉重的呼吸如同破舊風箱的嘶鳴，每一次肺部的擴張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吸入的孢子粉塵粘附在喉嚨深處，帶來持續的灼燒感。

他像一頭被抽乾了靈魂的傀儡，漫無目的地移動，遵循著生物體最原始的趨光性，卻被峽穀深處那抹更加強烈、更加誘人的猩紅所吸引。

峽穀最深處，巨大的岩窟穹頂之下，一株龐大的瑪娜之花在黑暗中綻放。它的核心並非豔麗的花瓣，而是一團不斷蠕動、搏動的猩紅色肉瘤，表麵布滿粗大的、如同神經束般的脈絡，散發出令人心悸的生命源質波動。

無數根末端帶著吸盤的、半透明的紫紅色觸手從肉瘤根部蔓延開來，如同活物般在岩窟內緩慢舞動，貪婪地捕捉著空氣中遊離的生命源質。這裡，是噬極獸的朝聖地，是源質的最終歸處。

被瑪娜之花召喚的噬極獸從峽穀的各個陰影中湧現。有體型龐大、覆蓋著骨板的重甲型，有迅捷如風、長著鋒利爪刃的突擊型，還有漂浮在半空、散發著乾擾精神波動的幽魂型。

它們形態各異，卻都帶著同樣的麻木與狂熱，如同朝聖的信徒，沉默地、秩序井然地向著瑪娜之花的核心匍匐前進。它們體內儲存的生命源質，此刻如同上繳的貢品，被無形的力量牽引。

馬克也被這股強大的吸力所捕獲。他那空洞的瞳孔倒映著那搏動的猩紅核心，殘存的獸性本能驅動著他沉重的步伐，加入了這詭異的行列。他與其他噬極獸並無交流，隻是機械地向前挪動，等待著那根屬於他的、汲取源質的觸手降臨。

就在此刻。

距離岩窟數百米外，一處斷裂的金屬高架橋殘骸上，數道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磐石。白月魁烏黑的長發高高束起，束在腦後，幾縷發絲垂在額前，被峽穀潮濕的氣流拂動。

她單膝跪地，阿賴耶識長刀斜插在身旁的金屬網格裡，刀鞘古樸。她僅露的那隻明亮眼眸，此刻瞳孔深處流轉著幽藍色的微光，如同靜謐的星海。

歸元狀態開啟，她的生命體征降至最低，如同岩石，完美地規避了噬極獸的感知。她的視線穿透層層疊疊的灰紫色霧氣，精準地鎖定在岩窟深處那龐大的瑪娜之花和聚集的獸群上，尤其是那個龐大、蹣跚、散發著熟悉又陌生氣息的獸化身影——馬克。

“目標確認，形態高度異化，生命源質波動紊亂，核心活性微弱。”她身旁，一個穿著深灰色鬥篷、背著複合弓的少女低聲彙報，聲音在歸元狀態下如同氣流的微顫。她是碎星，隊伍中的遠端支援與偵查專家。

“瑪娜之花核心活躍度達到峰值，正在大規模汲取源質。預計三分鐘後完成本輪汲取迴圈。”另一個戴著戰術目鏡、手持平板電腦的男子補充道，他是胥童，負責生物訊號分析與戰場資訊處理。

白月魁微微頷首，目光沒有離開馬克。她看到了他空洞的眼神，看到了他甲殼上新增的、被息壤侵蝕留下的暗紅色晶化紋路。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阿賴耶識的刀柄。

岩窟內，一根粗壯的、末端閃爍著幽光的紫紅色觸手，如同毒蛇般悄無聲息地探向馬克的背部。那裡，脊椎與脊蠱融合的末端，一顆黯淡的、覆蓋著晶化薄膜的靈息籽正微弱地搏動著。觸手的尖端對準了靈息籽，緩緩刺入。

冰冷的異物感穿透了麻木的軀殼。一股強大的吸力瞬間傳來，馬克體內殘存的生命源質，那些混雜著痛苦、暴戾、絕望、以及……一絲極其微弱但精純無比且來自逍遙的銀色能量，開始不受控製地順著觸手流向瑪娜之花的核心。那是一種被強行剝離的虛弱感，彷彿靈魂正被抽走。

就在這源質被汲取、意識即將沉淪於虛無的瞬間。

“馬克。”

一個聲音，清晰無比，穿透了肉瘤搏動的轟鳴，穿透了觸手汲取的嗡響，直接在他混沌一片的意識核心響起。

是冉冰的聲音。帶著焦急，帶著擔憂，帶著無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呼喚。

那聲音並非來自外界，而是從他體內，從那縷正在被抽離的、帶著銀色光暈的生命源質中……逸散出來的片段。那是一個畫麵：冰冷的醫療室，冉冰蒼白染血的臉，她撲向擔架車時決絕的眼神，還有她最後那句嘶喊——“馬克！看著我！”

這聲音，這畫麵，如同黑暗中劈落的閃電，瞬間撕裂了籠罩意識的猩紅迷霧。

馬克那空洞的猩紅瞳孔猛地收縮！聚焦！不再是混沌的獸性，而是……屬於馬克的、破碎的、帶著巨大痛苦和難以置信的驚愕！

“冉冰？”一個嘶啞的意念在他混亂的思維中艱難成形。他“看到”了冉冰被能量束擊中的瞬間！

理智如同退潮後露出的礁石，尖銳而冰冷。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情緒，失去冉冰的劇痛、被欺騙的憤怒、對自身異化的恐懼、以及對眼前這汲取他源質的邪惡之花的滔天恨意。

情緒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

一股強烈的、帶著人類情緒波動的精神漣漪，以馬克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如同在死寂的湖麵投下巨石。

周圍所有匍匐的、麻木的噬極獸，在同一瞬間抬起了頭顱。

它們空洞的眼窩中，猩紅的光芒驟然點亮，不再是朝聖的虔誠，而是被“情緒”這種禁忌之物所激發的、最原始的、最狂暴的攻擊**。

離馬克最近的一頭重甲型噬極獸率先發難，覆蓋著厚重骨板的頭顱帶著千鈞之力，狠狠撞向馬克的側肋，沉悶的撞擊聲在岩窟中回蕩。

馬克猝不及防，龐大的身軀被撞得踉蹌後退，覆蓋著厚甲的肋部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劇痛讓他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剛剛回歸的理智瞬間被暴怒淹沒。他本能地揮起那隻覆蓋著骨刺的右爪，狠狠掃向襲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