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籠：長夜儘頭 第301章 老實呆著
燈塔下層，塵民區邊緣臨時改建的“獵荒者整備區”彌漫著機油、汗水和劣質消毒水的混合氣味。昏暗的燈光下，幾台外殼斑駁的重立體如同沉默的巨獸趴臥在陰影裡。一群獵荒者沉默地圍坐在一起，氣氛壓抑得像凝固的鉛塊。
墨城靠在一台“石錘”的履帶上，臉上新添的淤青還沒完全消退，一條腿不自然地曲著，被簡陋的金屬支架固定。他手裡無意識地拋接著一枚廢棄的齒輪，眼神掃過周圍幾張同樣帶著傷、神情麻木的臉——飛雪抱著她的狙擊槍坐在角落陰影裡，冰藍色的瞳孔像結了冰；艾麗卡蜷縮得更緊，下巴抵著膝蓋，往日裡機靈的神采被一片死寂取代；還有幾個老兵，臉上刻著風霜和疲憊，沉默地擦拭著手中的武器。
一聲輕微的金屬咬合聲打破了寂靜。墨城的手指猛地收緊，齒輪硌得掌心生疼。他抬頭，看向那個被荷光者護衛圍在中間的身影——隨影。
他穿著嶄新的上民製服，布料挺括，但穿在他身上總有種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彆扭。他手裡拿著一個巴掌大小、閃爍著幽綠指示燈的金屬項圈，正彎腰，試圖將它扣在麵前一個老獵荒者的脖子上。那老獵荒者叫老熊，曾是馬克最信任的副手之一，此刻他布滿皺紋的臉上肌肉緊繃，牙關緊咬，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隨影，胸膛劇烈起伏，卻硬是一聲不吭。
“老熊叔，彆犟了。”隨影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居高臨下的平靜，但眼神深處閃爍的緊張出賣了他，“這東西就是個保險。光影之主在上，隻要大家好好完成任務，回來我就給你們解開。三倍的奉獻點，足夠你們下半輩子舒舒服服了。”
老熊喉結滾動，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隨影……不，4068！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馬克隊長是怎麼對你的？你忘了在尼爾瓦納，是誰把你救回來的？！”
隨影的動作一滯，臉上那層偽裝的平靜瞬間撕裂，露出一絲被戳中痛處的猙獰。他猛地用力，“哢噠”一聲脆響，項圈嚴絲合縫地扣在了老熊的頸動脈旁。幽綠的指示燈變成穩定的紅光，開始規律地閃爍。
“閉嘴！”隨影直起身，聲音拔高，帶著色厲內荏的尖利，“我是隨影！光影會首大人賜的名！馬克？他早就不是人了！他現在是燈塔的希望！把他抓回來，是光影之主的意誌！你們這些罪人，能戴罪立功就該感恩戴德！”
他不再看老熊憤怒得幾乎噴火的眼睛，轉向下一個目標——一個沉默的中年獵荒者。有了老熊的前車之鑒，那人隻是冷冷地看著隨影，任由那冰冷的金屬項圈箍上自己的脖子。一個，兩個……幽紅的指示燈在昏暗的燈光下連成一片，如同催命的符咒。
墨城看著這一幕，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他旁邊的飛雪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冰藍色的眼睛裡帶著無聲的警告。艾麗卡把頭埋得更低，肩膀微微顫抖。
當最後一名被點名的老獵荒者戴上項圈，整備區裡隻剩下沉重的呼吸聲和項圈規律的“滴答”聲。隨影掃視了一圈，滿意地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銀色的金屬酒壺，擰開蓋子，仰頭灌了一大口。辛辣的劣質酒精似乎給了他一點虛假的勇氣。
“都老實待著，等我命令。”他丟下一句話，轉身帶著荷光者護衛離開了整備區。
沉重的合金門關閉的聲音如同喪鐘。墨城猛地站起身，牽動了傷腿，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但他毫不在意，幾步衝到老熊麵前，盯著那閃爍著紅光的項圈。
“老熊叔……”墨城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憤怒和擔憂。
老熊抬手阻止了他，布滿老繭的手指輕輕撫過項圈冰冷的邊緣，眼神銳利如鷹：“墨城，看到了嗎？項圈側麵有個很小的能量槽。”
墨城湊近一看，果然，在項圈內側靠近頸動脈的位置，有一個極其細微、幾乎肉眼難辨的刻度槽，裡麵填充著一種暗紅色的液體，此刻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從滿格狀態開始減少。
“這是……倒計時？！”墨城的心猛地一沉。
老熊點點頭，聲音低得如同耳語：“荷光者那幫雜碎的東西……我見過類似的。能量槽耗儘，就是爆炸的時候。看這速度……最多不超過四十八小時。”他渾濁的眼睛掃過墨城、飛雪、艾麗卡和其他幾個被戴上項圈的老兵，“他給我們套上這玩意兒，就沒打算讓我們活著回來。或者說……沒打算讓我們所有人都活著回來。”
一股寒意瞬間席捲了整備區。艾麗卡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儘失。飛雪握緊了狙擊槍，指節發白。
“他想滅口……”墨城的聲音帶著刻骨的寒意，“他知道我們恨他入骨，也知道一旦到了地麵，脫離了光影會的直接監控……”
“所以，他得在地麵解決我們。”飛雪冷冷地接話，冰藍色的瞳孔裡沒有任何溫度，“或者讓我們‘意外’死在噬極獸嘴裡。”
“那我們就讓他沒機會動手！”老熊的眼神陡然變得凶狠，“找機會！隻要他敢落單！就算被炸成碎片，老子也要拉他墊背！問清楚！他到底是怎麼害了馬克隊長！”
幾個老兵無聲地點頭，眼神裡燃燒著同歸於儘的決絕。墨城看著他們，又看看那閃爍的紅光和緩慢流逝的暗紅液體，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更深的憤怒攫住了他。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整備區入口的合金門無聲滑開。一道純白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精密感測儀器幽藍的光芒在她周身流淌，冰冷的麵具如同審判之眼，瞬間鎖定了整備區內所有人。
是荷光者梵蒂。
她無視了那些帶著憤怒和恐懼的目光，徑直走到場地中央。冰冷的目光掃過墨城、飛雪、艾麗卡，最後停留在那些閃爍著紅光的項圈上，停留了一秒。那麵具下似乎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帶著輕蔑的嗤笑。
“隨影指揮官呢？”她的聲音經過麵具擴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冰冷質感，在寂靜的空間裡格外刺耳。
沒人回答。隻有沉默和壓抑的呼吸聲。
梵蒂似乎也並不需要回答。她微微側頭，像是在傾聽空氣中某種無形的訊號，然後轉向整備區深處通往指揮艙的通道，邁步走去。她的步伐無聲無息，如同滑過冰麵的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