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眸！ 第423話 雨季．蟻陣

    第423話

雨季.蟻陣

這是發生在一週前的故事。

晨露還未從蛛網上滴落，目目連跳過腐爛的橡果。

她貼著樹洞邊緣挪動，五根手指緊張地蜷縮又張開。媽媽縫的鹿皮小包在腰間晃蕩，裡麵裝著準備裝藍莓的樺樹皮盒。

因為需要在野外生存的緣故，目目連這種生物身體發育速度較快，隻用幾年便可生長至成年體型，但心智成熟卻較為較慢。而在危險頻發的環境中，幼體過早發出高頻聲波容易暴露位置，所以目目連的聲帶發育會更為緩慢。

『目目連語:就......摘一點......』她踮腳夠向岩縫裡的藍莓叢，聲帶震動出的音節還帶著奶氣。今年剛抽條的四肢還不夠協調，扯斷藤蔓時差點栽進溪流。

之前有一次自己也是這樣繞過大人們的視線，卻在翻身躍下二十米高的樹冠時，被族裡的大哥哥用尾巴捲住緩衝：『慢點，小冒失鬼，話還沒說利索就不要到處亂跑了。』

但目目連就是不聽。

事實上，這已經是她第十七次偷溜出營地，族規禁止幼崽單獨進入東側冷杉林，可那些藏在蕨類下的藍莓果實在誘人了。

身為族長唯一的孩子，她在拒絕“墨守成規”這方麵的確像極了她母親。

“咕啾~”

水花濺濕劉海時，目目連發現了那個生物。

它蜷在鵝卵石間，像團會動的小冰塊，目目連的驚呼卡在喉嚨裡，變成短促的氣音。看著水銀般的液體緩緩立起，變幻出長耳兔的模樣。小東西頭頂的"；絨毛"；其實是晨露，每蹦跳一下就有星屑灑落。

當小水兔蹦到她膝頭，冰涼觸感讓她笑出了聲。

『跟我回家！』她解下樹皮盒倒掉了一些藍莓，小心翼翼將水團子捧進去。液體生物溫順地蜷成球狀。

目目連沒注意到林鼠正在倉皇逃竄，她蹦跳著穿過媽媽設的警戒線，樹皮盒中的小東西突然膨脹成拳頭大。

當目目連躡手躡腳溜回族群時，族長正在修複破損的冰雕——那冰雕在目目連記事起便一直存在了，從外表上看是一對人類男女，據說他們曾在目目連沒出生時打敗了怪物拯救了禁林，是禁林所有生物的英雄。

至於英雄的名字，目目連曾聽媽媽說過，不過那是外族的語言。

但目目連依舊喜歡英雄。

『媽媽看！』目目連獻寶似的把水窪捧到族長麵前『寵物……』

剛修複好冰雕的族長轉過頭，紅發間彆的骨簪晃出殘影：『說過多少次，不許帶......』

骨簪“當啷”落地。族長手中的冰鑿裂成兩截，那尊守護了數十年的英雄冰雕正在融化——女性雕像的頭顱突然崩落，嚇得目目連全身一顫。

『扔掉！』

向來溫柔的母親第一次怒吼，目目連一驚，下意識鬆開手，那灘水在落地前一秒被族長瞬間冰封，掉在地上摔成了無數細小的冰晶。

育兒洞突然傳來慘叫。目目連被族長牢牢護在身後，直到將其送到了侍衛那裡。

目目連發出一聲驚恐的叫聲，隻見一隻剛打獵回來的雄性目目連被一股液體所包裹，透明氣泡從他眼耳口鼻鑽入，麵板下鼓起遊走的包塊，最後整個人像吹脹的皮球炸開，血肉被液體吸收得乾乾淨淨。

緊接著，開始有更多小水滴從四麵八方湧來，它們看起來很小，隻用一個指尖便可以托起，卻又可以將整隻目目連包裹住。

當侍衛帶著她倉皇逃竄時，目目連看到自己熟悉的育兒洞已成人間煉獄。她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從小給自己梳頭的姑姑化作血水；總偷藏果乾給她的表哥正在融化，他們直到最後一刻還在向自己比劃"；快逃"；的手勢。

『往這邊！』當侍衛帶著目目連走小道逃生時，目目連的樹皮盒從懷中滑落，藍莓滾進血泊染成暗紅。她想去撿，卻被酸雨灼傷指尖。

族長的高亢吟唱穿透混亂。目目連在侍衛懷中回過頭向後看去，隻見無數小水滴正在圍攻族長，這導致她的麵板在水滴們的攻擊下嚴重腐蝕，而族長為了給其他族人爭取時間，竟開始使用寒冰凍結傷口。

目目連的瞳孔映出駭人景象：媽媽的麵板寸寸龜裂，冰晶從傷口刺出，整個人正在化作新的冰雕。

『媽媽！』目目連想回到族長身邊，卻被侍衛牢牢抱住，她隻能瘋狂抓撓禁錮自己的手臂，直到指甲外翻鮮血淋漓。

當護衛將目目連帶到小路的山坡時，那裡已經站滿了族人，卻沒有一個敢下去——向下看去，山坡上到處是水滴，此刻它們正如蝸牛一樣一點點攀爬著。

『圍成蟻陣！』

族長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目目連興奮的回頭向著聲音來源處看去，卻看見了被腐蝕掉大半個肩膀的母親。

『媽媽！』目目連掙脫開侍衛，想要重新投入母親的懷抱，卻被一把推開了。

『彆碰我，我身上的液體會傷害你。』族長命令侍衛將目目連拉走，看著掙紮哭喊的女兒時，她的眼角卻閃爍在淚花『所有人，圍成蟻陣！』

就在目目連還不明白母親是什麼意思時，護衛已經將她和其他幼崽放在一起，三十七個族人手挽手跪成環形，一個懷孕的族人用膨脹的腹部抵住目目連後背，三堂哥折斷自己腐爛的腿腳，將骨頭插進地麵固定陣型。

第一層防護圈由青壯年組成，目目連看見巡林員哥哥衝她咧嘴笑，直到最後他的背部露出森森白骨，也依然死死扣住兩側族人的手腕，潰爛的嘴唇還在念誦防護咒。

第二層是中年和殘疾目目連，其中一隻雌性目目連剛生產完的**被腐蝕出黑洞，腐蝕血肉的滋滋聲讓她身上散發出一股刺鼻的臭味。

最外層的老人們開始吟唱，目目連的啟蒙老師佝僂著背，水滴們在他嶙峋的脊背上燒出曲譜般的孔洞。當他的臉部完全融化時，八百歲的婆婆接上了安魂曲的調子。

『媽媽……』

在視線消失的上一刻，目目連的目光終於與族長相對，她不明白這時媽媽為什麼沒有陪在自己身邊。卻隱約可以聽見族長帶著哭聲的最後的囑托。

『走吧寶貝，彆再回來了。我愛你……』

目目連蟻陣開始向前方滾動，目目連被夾在溫熱的血肉間，額頭抵著堂姐潰爛的後背，當堂姐的臉被腐蝕出一個大洞時，蟻陣中心一個年齡稍大些的幼崽立刻補上空缺。

目目連在蟻陣中驚恐地緊閉雙眼，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耳邊是此起彼伏的痛苦嘶吼、皮肉被腐蝕的滋滋聲，還有老人們悲壯的吟唱，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讓目目連在極度顛簸和驚嚇中暈了過去。

當目目連再次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

“去叫醫療部吧。”

當會長當扯下外套披在目目連肩頭時，老人們吟唱所帶來的符咒如活物般扭動著縮排目目連心口。

目目連下意識抬手抓住會長衣袖，身體卻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