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眸! 第544話 兄弟.成長
腳下是混雜著塑料、腐爛食物和不明化學物質的粘稠泥沼,在昏暗的星光下反射著油膩的光。幾隻皮毛潰爛的野狗在不遠處刨食,發出貪婪的嗚咽。
“……臭……”
該隱的聲音細若蚊蚋,從亞伯右耳上方那個巨大的暗紅鼓包深處傳來。
亞伯沒有回應。他裹在寬大破舊的深灰色鬥篷裡,身形在堆積如山的垃圾投下的巨大陰影中顯得更加瘦削。鬥篷的兜帽壓得很低,完全遮住了他的麵容。他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垃圾場中央一片稍微平整的空地上。那裡,一個穿著油膩工裝褲的男人正背對著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刻滿符文的匕首,切割著一具剛死不久的野狗屍體,將還在微微抽搐的內臟取出,擺放在一個用垃圾和碎骨臨時搭建的、散發著微弱邪異紅光的簡陋法陣中央。空氣裡彌漫著血腥、腐臭和一種低劣的、強行聚合的靈力波動。
又一個。
亞伯的指尖在鬥篷下微微蜷縮了一下。一股冰冷的殺意,像毒蛇的芯子,無聲地探出。
他邁開腳步,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像一道貼著地麵滑行的陰影,朝著那個專注的背影靠近。
十米……五米……
那驅妖師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切割的動作猛地一頓!他極其警覺地回頭,渾濁的眼睛在黑暗中掃視,手中的符文匕首下意識地橫在胸前。
“誰?!”
回答他的,是一道無聲無息的、帶著刺骨寒意的暗紅氣流,如同實質的毒蛇,瞬間纏上了他持匕的手腕。
“呃啊!”
驅妖師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臂瞬間失去了知覺,麵板表麵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並迅速向手臂蔓延,他試圖激發法陣的力量,但地上的邪異紅光剛亮起一絲,就被那股纏繞手腕的、更加精純冰冷的暗紅氣流蠻橫地撕扯、吞噬。
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怪叫一聲,猛地將匕首朝亞伯的方向擲去!同時身體狼狽地向後翻滾,試圖拉開距離。
匕首帶著微弱的邪光射向亞恩的胸口。
亞伯甚至連看都沒看那匕首一眼。他隻是微微抬起了另一隻手。
嗡!
一道與那匕首上附著的邪光幾乎完全同源、卻更加凝練、更加冰冷刺骨的暗紅光束,憑空出現在亞伯指尖前方。它精準地迎上飛來的匕首。
嗤!
沒有金鐵交鳴,隻有一聲輕微的、如同水滴落入滾油的聲響。那柄符文匕首在空中猛地一顫,表麵的符文瞬間黯淡、崩解,隨即被那道暗紅光束徹底吞噬、同化。光束毫不停滯,瞬間洞穿了驅妖師倉促間凝聚在身前的一層薄薄汙穢護盾,沒入了他的眉心。
驅妖師的身體僵在原地,臉上的驚恐凝固了。一道極細的暗紅冰線從他眉心蔓延開來,迅速爬滿整張臉。他眼中的光芒瞬間熄滅,身體如同被抽掉骨頭的口袋,軟軟地栽倒在汙穢的泥沼中,濺起一片惡臭的泥點。
野狗們被驚動,嗚咽著四散奔逃。
亞伯緩緩放下手。指尖縈繞的暗紅寒氣悄然散去。他走到屍體旁,低頭俯視著那張凝固著恐懼的臉。沒有憐憫,沒有快意,隻有一片冰冷的虛無。就像處理掉一堆有害的垃圾。
就在這時,一陣微弱的風,裹挾著遠處居民區飄來的、極其稀薄的飯菜香氣——或許是燉肉的溫暖,或許是烤麵包的甜香——輕輕拂過這片汙穢之地。
亞伯的身影,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
那溫暖的人間煙火氣,像一根細小的針,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包裹在他意識外圍那層厚厚的、由殺戮和冰冷構築的堅冰。一絲極其微弱、幾乎無法捕捉的漣漪,在那片冰冷的虛無深處,極其短暫地蕩開。
家……廚房裡暖黃的燈光……媽媽圍著圍裙的身影……餐桌上冒著熱氣的食物……爸爸……或許帶著疲憊但溫和的笑……
這些碎片般的畫麵,如同被驚動的沉眠火山下的岩漿,帶著灼熱的痛楚,猛地翻湧上來。
“呃……”
該隱的膿包劇烈地鼓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沉悶的、飽含痛苦的嗚咽。
亞伯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那絲漣漪瞬間被更龐大、更冰冷的黑暗吞噬、碾碎。虛無重新凝固,比之前更加堅硬,更加死寂。
是幻覺。
是毒藥。
冰冷刺骨的恨意如同冰潮,瞬間淹沒了那絲微不足道的溫暖漣漪。他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遠處那片象征著“家”的微弱燈火移開,重新落回腳下這具冰冷的屍體上。
他不再停留,轉身,鬥篷的下擺掃過汙穢的泥地,悄無聲息地融入更深的黑暗,朝著下一個目標的氣息追蹤而去。
殺戮成了唯一的旋律。
廢棄的醫院停屍間,福爾馬林的氣味刺鼻。一個試圖用亡者怨靈煉製法器的驅妖師,被亞伯複製出的、更加強大的怨靈反噬,靈魂被撕扯著拖進了冰冷的水池,隻留下一具空洞的軀殼在渾濁的液體中漂浮。
深夜的跨海大橋橋墩下,海浪拍打著混凝土,發出空洞的轟鳴。一個擅長水行咒法的驅妖師,召喚的巨浪在觸及亞伯的瞬間,便被更龐大、更冰冷的海水幻影倒卷吞噬,連同施法者一起,被捲入深不見底的漆黑海淵,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城市最高階的私人會所,水晶吊燈折射著迷離的光。一個偽裝成富豪、依靠吸取他人氣運修煉的驅妖師,在觥籌交錯間被亞伯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命運的絲線,他精心構築的虛假繁榮在瞬間崩塌,氣運被蠻橫抽離,化為亞伯指尖一縷黯淡的光,而他本人則在眾目睽睽之下迅速衰老、枯萎,如同被抽乾的橘子皮,在驚叫聲中癱倒在地。
每一次出手,都更加乾淨利落。
每一次複製,都更加完美無缺。
每一次吞噬,都讓那股盤踞在亞伯(或者說,驅動著亞伯)體內的、源自胎兒時期的純陰之力,變得更加龐大、更加冰冷、更加……非人。
亞伯正站在一棟廢棄寫字樓的頂層,夜風吹拂著他破舊的鬥篷。腳下是萬家燈火,璀璨如星河,卻與他隔著一層無法逾越的冰冷玻璃。他沉默著,沒有回應該隱的哀求。他能感覺到該隱的痛苦,那痛苦如同附骨之蛆,也纏繞在他的意識深處。但這痛苦,與那個“家”的幻影所帶來的、更深邃的絕望相比,似乎又顯得……可以忍受?
不,不是忍受。是燃料。是證明。證明他們走在正確的路上,證明清除掉這些障礙,就能回到那個幻影中去。
就在這時,一陣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啜泣聲,順著夜風,從下方一條狹窄的後巷裡飄了上來。
亞伯冰冷的意識微微一動。他循著聲音,目光穿透黑暗,落在那條巷子裡。
一個穿著廉價西裝的年輕男人,正背靠著肮臟的牆壁,捂著臉,肩膀劇烈地聳動著。他的公文包掉在腳邊,裡麵的檔案散落一地。顯然,他被生活徹底擊垮了。
“……媽媽……我對不起你……工作又丟了……我真是個廢物……”
男人壓抑的哭聲充滿了絕望和自我厭棄。
亞伯靜靜地“聽”著。那哭聲,像一把生鏽的鑰匙,試圖撬動他意識深處某個被冰封的角落。一種極其陌生的、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情緒,試圖掙紮著探出頭——是……憐憫?還是……共鳴?
但下一秒,男人的話語像冰水澆下:
“……巴洛德神父……求您……寬恕我的無能……明天……明天我再去聖心大教堂向您懺悔……求您指引……”
聖心大教堂。
巴洛德神父。
這兩個詞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亞伯冰冷的意識裡激起了一圈漣漪,隨即被更龐大的黑暗吞沒,隻留下冰冷的回響。
驅妖師。
又一個驅妖師。而且,聽起來是當地最有名望、信徒最多的那個。藏得最深,偽裝得最好。
一股冰冷的、帶著狩獵興奮感的殺意,取代了那一絲微弱的情緒波動。最高處的目標。清除他,這座城市就乾淨了。離“回家”就更近了。
他不再看那個哭泣的男人,鬥篷在夜風中獵獵作響,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然滑下高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