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眸! 第582話 耕耘者.活下去
黑暗。粘稠的、如同深海淤泥般的黑暗,包裹著亞伯的意識。沒有光,沒有聲音,隻有一種緩慢下沉的、令人窒息的冰冷。
這就是……死亡嗎?
亞伯的意識模糊地漂浮著。他感覺不到身體,感覺不到疼痛,隻有一種深沉的疲憊和……解脫?不,不是解脫。是……不甘?是……怨恨?還是……彆的什麼?
突然,一點微弱的、帶著暖意的光,在前方的黑暗中亮起。光很弱,像風中殘燭,卻頑強地穿透了粘稠的黑暗。
光暈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孩站在幾步開外。瘦瘦小小的,穿著同樣洗得發白的舊衣服,柔軟的棕色頭發微微捲曲,遮住了一點額頭。他的眼睛很大,是清澈的琥珀色,此刻正帶著一絲不安和……期待?望著他。最讓亞伯心臟驟停的是——男孩的右耳上方,那個位置光潔平整,沒有任何醜陋的肉瘤。
是該隱。
亞伯的意識瞬間清醒。他看著光暈中那個小小的哥哥,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厭惡?憐憫?還是……更深的東西?
“哥……”亞伯的意識發出無聲的呼喚。
光暈中的該隱緩緩抬起頭。那張臉上沒有怨恨,沒有痛苦,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他空洞的眼睛望向亞伯意識的方向,嘴唇微微開合,聲音微弱得如同歎息,卻清晰地回蕩在亞伯的意識深處。
“亞伯……你……還在……恨嗎?”
恨?恨誰?恨驅妖師?恨那個撞倒母親的黑影?恨這個不公的世界?還是……恨眼前這個懦弱的哥哥?
亞伯的意識劇烈波動著,無數屬於哥哥的、混亂的記憶碎片湧上心頭——母親腹中撕裂般的劇痛、出生時周圍人驚恐厭惡的眼神、被拋棄在垃圾堆裡的冰冷絕望、在腐肉和蛆蟲中掙紮求生的屈辱、對驅妖師刻骨的仇恨、吞噬一切的毀滅**……
“恨!”亞伯的意識發出尖銳的嘶鳴“我恨所有拋棄我們的人!恨所有傷害我們的人!恨這個該死的地方!我要毀了驅妖師!毀了驅妖師協會!毀了所有把我們變成這樣的東西!”
該隱靜靜地看著他,眼睛裡沒有任何波瀾。
“毀掉……又能怎樣呢?”該隱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奇異的、洞穿一切的疲憊“就算沒有驅妖師……爸爸媽媽……也不會愛我的……”
他抬起頭,看向某個遙遠的地方:“我……長得太醜了……太可怕了……連我自己……都不敢照鏡子……他們……怎麼會愛我呢?”
“胡說!”亞伯的意識咆哮著“是他們拋棄了我們!是他們害我們變成這樣的!隻要毀掉驅妖師!我們就能……”
“就能怎樣?”該隱打斷了他,聲音依舊平靜“就能變回‘正常’?就能得到‘愛’?”
他緩緩搖頭,膿包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亞伯……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從生下來……就是‘錯誤’……是‘怪物’……無論有沒有驅妖師……這個世界……都不會接納我們的……”
亞伯的意識猛地一滯。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他的“脊椎”蔓延開來。他從未想過……或者說,他一直在逃避這個念頭。
“不……不是的……”亞伯的意識掙紮著“我們……我們可以變得強大!強大到讓所有人恐懼!讓他們跪在我們腳下!這樣……這樣……”
“這樣就能得到愛嗎?”該隱的聲音帶著一絲悲憫的歎息“亞伯……你想要的……真的是毀滅嗎?還是……隻是……不想再一個人了?”
這句話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亞伯意識的核心。
不想……再一個人了?
是的。從在母親腹中開始,他們就一直在一起。該隱的膿包是他的牢籠,也是他唯一的依靠。他們共享痛苦,共享絕望,共享對這個世界的恨意。他恨該隱的醜陋和軟弱,恨他拖累了自己,恨他讓自己也變成了怪物……但內心深處,他更怕……失去他。
因為失去了該隱,他就真的……隻剩下一個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被世界拋棄的怪物。
“哥……”亞伯的意識顫抖著,第一次,那刻骨的恨意中,摻雜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和依賴。
該隱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緒。他臉上那麻木的平靜漸漸褪去,露出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真實的……溫柔。
“亞伯……”他輕輕呼喚著弟弟的名字,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力量“活下去……”
“什麼?”亞伯的意識愣住了。
“替我……活下去……”該隱的聲音越來越堅定,他右耳側的膿包開始劇烈地搏動起來,散發出越來越明亮的、溫暖的光芒“帶著我的份……好好……活下去……”
“不!哥!你要乾什麼?!”亞伯的意識發出驚恐的嘶吼,他感覺到一股龐大的、純粹的生命能量,正從該隱的身體中瘋狂湧出,注入自己那即將消散的意識。
“不要恨了……亞伯……”該隱的身影在光芒中逐漸變得透明,他的聲音如同最後的低語,帶著解脫般的輕鬆“恨……太累了……試著……去愛吧……哪怕……隻愛你自己……”
“哥——!!!”亞伯的意識發出撕心裂肺的呐喊,他瘋狂地想要阻止,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該隱的身影在溫暖的光芒中,如同冰雪般消融、消散……
最後一點光芒沒入亞伯的意識深處。
轟——!!!
一股前所未有的、純淨而龐大的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充斥了亞伯的每一個“細胞”,那不再是充滿怨毒和毀滅的陰氣,而是一種更加古老、更加純粹、彷彿源自生命本源的……純陰之體。
右耳側那個巨大的、伴隨了他一生的膿包,如同被陽光照射的冰雪般,無聲無息地消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的、健康的麵板。
亞伯猛地睜開了眼睛。
不,不是眼睛——而是他的意識瞬間回歸現實。
他發現自己懸浮在半空中。身體……不再是那具焦黑破碎的骨架,而是一個完整的、健康的、看起來隻有**歲大的男孩身體,麵板白皙細膩,四肢勻稱,棕色的短發柔軟地貼在額前。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十指修長乾淨,指甲圓潤。右耳側光滑平整,沒有任何異樣。
他……重生了?不,是……進化了!完全的、純粹的、掌控了所有力量的——純陰之體。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在體內奔湧,他感覺整個世界的陰效能量都在向他歡呼、臣服。他能輕易地感知到空間中每一絲能量的流動,能輕易地調動天地間最本源的陰寒之力。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下方混亂的戰場。
布拉多爾被爆炸的衝擊波掀飛,重重砸進廢墟,生死不知。小九的血線寸寸斷裂,身體如同破布般癱軟在地。從從龐大的身軀被震得連連後退,發出痛苦的嗚咽。楊易航掙紮著從碎石中爬起,左肩血肉模糊,眼中充滿了驚駭。會長懸浮在不遠處,冰藍色的眼眸死死盯著他,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
亞伯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恨?不,該隱說得對,恨太累了。他現在不需要恨。他隻需要……力亮!足以碾碎一切、為哥哥複仇的力量!
“驅妖師協會……你們所有人……都要為哥哥陪葬。”
他緩緩抬起右手,白皙的手指對著下方混亂的戰場,輕輕一握。一股無形的、足以凍結靈魂的陰寒之力瞬間凝聚。
然而——
就在他指尖力量即將爆發的瞬間。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熟透的果實被戳破的聲響。
亞伯的動作猛地僵住。
他緩緩低頭。
一隻白皙、纖細、骨節分明的手,毫無征兆地從他胸前探出。那隻手上,握著一顆……還在微微跳動的心臟。
亞伯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他難以置信地、極其緩慢地轉動脖頸,看向身後。
襲晝。
自己居然忘記了她,而她現在還在那,距離近在咫尺。墨綠色的長發垂在頰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像是在摘下一顆路邊的野果。她的右手,正穩穩地握著那顆墨玉般的心臟。
那是一顆巨大的心臟,足足有成年人的兩倍之大,上麵布滿了猙獰的黑色血管。
“你……”亞伯的喉嚨裡發出一個破碎的音節。
襲晝沒有看他。她的目光落在手中那顆跳動的心臟上,如同在觀察一件新奇的標本。然後,她將心臟舉過頭頂,對準渾濁的天空。
“襲晝!!!!!”
楊易航抬頭看著那個麵無表情的女孩,臉上的表情比亞伯還要錯愕數倍,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席捲了一切。
一個巨大而猙獰的缺口正在襲晝身前,透過缺口甚至可以看見裡麵的內臟。
然而,她卻並沒有流血。
襲晝.薩圖門在眾目睽睽之下,掏出了自己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