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眸! 第592話 孤獨的旅人.遺忘
夜色如墨,女孩的喘息聲在狹小的旅館房間裡顯得格外刺耳,像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她蜷縮在床上,小小的身體因缺氧和劇痛而劇烈顫抖,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襯裙,臉色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駭人的青紫。
萊因頌的身影無聲地移到床邊。他沒有點燈,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輪廓。
他伸出手,指尖並非探向她的額頭,而是直接、精準地按在了她劇烈起伏、明顯異常搏動的左胸心尖位置。
他的手指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下麵那顆心臟正以一種瘋狂、紊亂、瀕臨崩潰的節奏掙紮著,撞擊著他冰冷的指尖。
女孩痛苦地睜開眼,視線模糊,隻能看到他那雙在黑暗中依舊銳利沉靜的眼睛。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冰涼的手猛地抓住他按在她胸口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他的麵板,喉嚨裡發出嗬嗬的、無法成言的哀求。
萊因頌任由她抓著,另一隻手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小的金屬嗅鹽瓶,拔開塞子,湊到她鼻下。
一股強烈刺鼻的氣味衝入鼻腔,短暫地刺激了她的呼吸中樞,讓她猛地吸進一口氣,劇烈的喘息稍稍平複了半分,但心臟那致命的狂跳和絞痛並未緩解,她依舊痛苦地蜷縮著,眼神渙散。
“你的心臟,”萊因頌的聲音低沉平穩,穿透她痛苦的喘息,字句清晰得像手術刀劃開皮肉“支撐不了多久了。”
女孩的瞳孔因恐懼和劇痛而收縮,淚水混合著冷汗滑落——她聽不懂那些術語,但“支撐不了多久”的判決像冰錐刺入她剛剛感受到一絲暖意的世界。
萊因頌的目光移向房間角落,那口在月光下泛著冷冽幽光的白色棺材。
“那裡麵,”他繼續說,語氣沒有任何起伏“有一個‘東西’。”
女孩的視線艱難地跟著移過去,恐懼中摻雜了更深的茫然。
“它很強。”萊因頌的聲音裡聽不出讚歎,隻有一種冰冷的評估“非常強。我可以把它的心臟換給你。”
換心?女孩混亂的意識幾乎無法處理這個詞代表的含義。劇痛再次襲來,她猛地抽了一口氣,身體繃緊如弓。
“它……”女孩猶豫片刻,緩緩問道“叫什麼名字?”
“薩圖門。”
據萊因頌所說,“薩圖門”這個名字,意為“舊時代的王者”。
數年前,在卡薩發生了一件足以改變全體人類命運的事。
一群孩童在玩耍集體失蹤。當地人在找尋時,農場主的獵犬在經過某地時突然狂吠,不管人們怎麼攔,它都在一片土地上瘋狂的挖掘著。
農場主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懷疑有人殺害小孩後將屍體掩埋,便叫上同村的人一起挖掘,最終挖出了一個洞,洞口差不多有拇指大,卻深不見底。
這件事最終還是不了了之,全被人們當成了茶餘飯後閒聊的素材,直到有一天傳到了軍隊的耳朵裡。
軍隊派出了當時最先進的機器下去搜尋,結果不光沒找到洞的儘頭,機器還莫名失蹤。
不過好在機器在失蹤前還傳來了最後一點訊號,卻也正是這點微不足道的訊號,驚呆了當時卡薩最好的科學家。
科學家認為,地底絕對埋藏著什麼東西——可能是鬼魂、外星人、恐龍、亞特蘭蒂斯人……但不管是什麼,其擁有的能量無疑是人類史上前所未有的——換句話說,誰掌控了這種能量,便可輕而易舉統治整個世界。
當時的卡薩正值與皮勒爾斯的戰爭時期,為了得到那股能量,派出了敢死隊——女孩的母親便是在那場行動中犧牲的。
接下來的故事,就不得不提到一個早已被地球遺忘的種族——地心人。
當然,地心人隻是人類對它們的稱呼,但這種稱呼無疑是傲慢的,因為它們纔是地球誕生初期的原住民,隻是後來為了躲避惡劣的環境不得不跑到地底生活。
它們在地心生活的時間根本不是用科學可以計算的,唯一能確定的是,它們從未放棄回到地麵。
而敢死隊的貿然闖入也讓地心人們意識到地球的環境早已變得適合生存,於是瘋狂湧入地麵……
後麵的故事過於殘酷,萊因頌隻是輕描淡寫的描述了一下,大概就是敢死隊裡唯一活下來的人——艾德裡安花費了數年的時間才將地心人儘數消滅,除了一個……
那便是地心人的王——薩圖門。
艾德裡安將它封印在了棺材裡,後來這口棺材被萊因頌找到了。
萊因頌認為,一旦薩圖門從棺材裡出來,艾德裡安就能立刻感覺到,不管他身在何處,都會趕來。
“地心人的氣息是由心臟散發出的,儘管它們可以不用它生存,但那確實讓它們更加強大。”萊因頌看著女孩慘白的臉“我要把薩圖門的心臟換給你。”
女孩一驚,顫顫巍巍的說道:“他……他會來嗎……他會殺了我嗎……”
“不會——你是他戰友的女兒。”
“媽媽……”
“不過你的身體太弱,可能承受不住。”萊因頌緩緩陳述著最大的風險,沒有任何委婉“但這是你唯一活下去的機會。那顆心臟的力量會強行改造你,讓你……變得不同。更強壯,更難被傷害。”
活下去……女孩渙散的眼神裡迸發出一絲微弱卻執拗的光——她才剛剛吃到好吃的食物,穿上新裙子,在陽光下奔跑過……
“代價。”萊因頌的聲音冰冷地落下,砸碎那絲微光“你需要吞噬遠超常人的食物,才能維持那顆心臟的跳動,維持身體不被它本身的力量撕裂。你會一直餓,永遠填不飽……不過這對於你來說,應該是件好事,對吧?”
一直吃?女孩想到這幾天品嘗到的那些美味,想到饑餓被填滿的滿足感,這似乎……並不是一個無法接受的代價。
然而,萊因頌接下來的話,像冰水一樣澆滅了那一點點微弱的希冀。
“代價是,”他的聲音冷硬起來“那顆心臟會影響你的身體,可能會讓你忘記……所有的一切。”
女孩愣住了,渙散的眼神聚焦了一瞬:“……忘記什麼?”
“忘記你是誰。忘記你從哪裡來。忘記你的母親。”萊因頌的話語沒有任何修飾,直接得近乎殘忍“忘記實驗室。忘記我。忘記這幾天發生的一切。所有構成‘你’的記憶,都會消失。”
女孩的呼吸驟然停了一瞬,隨即變得更加急促,帶著嗚咽聲。
忘記媽媽?忘記那張照片上溫暖的笑容?忘記這個把她從地獄裡帶出來、給她食物、帶她去公園的人?忘記自己是誰?那“活下去”的,還是她嗎?巨大的恐慌淹沒了她,比心臟的疼痛更讓她窒息。她猛地搖頭,淚水再次洶湧而出。
“不……不要……”她哭喊著,聲音嘶啞微弱“我不要忘記……我不要……”
萊因頌沒有試圖安慰,隻是平靜地陳述:“這是唯一的辦法。活著,但忘記。或者,記住,然後很快死去。”他的目光落在她痛苦扭曲的小臉上“選擇權在你。”
選擇?她哪裡有選擇?一邊是徹底消失的自我,一邊是永恒的黑暗。巨大的絕望包裹了她,她哭得渾身顫抖,卻因為虛弱,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時間在寂靜和哭泣中緩慢流逝。窗外的天色漸漸由墨黑轉為灰藍。女孩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絕望的、斷斷續續的抽噎。心臟的絞痛和窒息感再次隱隱襲來,提醒著她那迫在眉睫的終結。
她看著萊因頌,看著他那張在晨曦微光中依舊冷硬、卻給了她食物和短暫安全的臉。她想起公園裡奔跑時拂過耳畔的風,想起安娜笑嘻嘻的臉,想起蜂蜜的甜味,想起新裙子的柔軟……
“……活下去……”她終於哽咽著,極其微弱地吐出三個字“……我想……活下去……”
即使不再是自己。
萊因頌看著她,眼中沒有任何波瀾,彷彿早已料到這個答案。他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