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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眸! 第594話 翌日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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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終究是亮了。

陽光穿過雲層,灑在驅妖師協會總部的大樓上。

昨日的驚天動地、行星連珠、貫穿天地的白光,彷彿隻是一場集體性的噩夢。

救援和清理工作徹夜未休,此刻仍在繼續。

醫療部的低吼、人員的呼喊、器械的碰撞聲,構成了一種奇異的、忙碌的“日常”背景音。彷彿昨日的毀滅與犧牲,隻是為了今日能更快地投入重建。

生活,或者說生存,還在繼續。它從不因某個個體的消失而停下腳步,哪怕那個消失的方式如此驚心動魄,如此……虛無。

楊易航坐在地上,左肩的傷口已經被厚重的繃帶重新包紮過,白色的紗佈下隱隱透出血色。他穿著一件不知從哪找來的、略顯寬大的舊製服外套,領口敞著,露出裡麵染血的裡衣。臉上胡亂擦過,但血汙和灰土的痕跡依舊頑固地嵌在麵板紋理之中。

他手裡拿著一塊硬邦邦的能量壓縮餅乾,無意識地、機械地啃著。味同嚼蠟。喉嚨乾澀得發疼,每一次吞嚥都像在摩擦砂紙。

旁邊有同僚經過,腳步匆匆,臉上帶著疲憊和麻木。有人對他點頭示意,眼神裡有關切,但更多的是某種不知如何開口的尷尬和迴避。沒有人提起昨天,沒有人提起那道白光,更沒有人提起那個名字。

彷彿她從未存在過。

楊易航的視線沒有焦點地落在前方忙碌的人群中。他看到布拉多爾拄著臨時找來的金屬棍,一瘸一拐地準備下班,那雙豎瞳裡隻剩下冰冷的效率;他看到小九被人用擔架抬往醫療部,臉色蒼白如紙,閉著眼,不知是昏睡還是醒著;他看到從從龐大的身軀伏在不遠處,幾名醫療人員正在處理它身上幾處巨大的撕裂傷,它偶爾發出低低的、痛苦的哼唧……

一切都那麼“正常”,正常得令人窒息。

他啃完了那塊餅乾,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動作僵硬地站起身。左肩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讓他悶哼一聲,額頭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

楊易航咬著牙,沒有理會,邁開步子,朝著小昭臨時劃出的醫療登記點走去。

需要彙報情況,需要登記傷情,需要領取下一步的指令。流程就是這樣。哪怕昨天天塌地陷,今天也要按流程辦事。

“……姓名,編號,所屬部門,傷情簡述……”負責登記的女隊員頭也不抬,聲音乾澀而快速,麵前的光屏上不斷跳動著名單和資料。

“楊易航……你應該認識我才對吧……”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幾乎不像自己的聲音“左肩貫穿傷,多處軟組織挫傷。”

女隊員飛快地記錄著,指尖在光屏上劃過:“小昭醫生說了,醫療設施首先為會長服務,其他傷員統一在臨時醫療點待命。”

楊易航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後麵已經有關心會長的員工擠了上來詢問情況,他默默地讓到一邊,手裡多了一張寫著臨時編號的磁性卡片。

他捏著那張單薄的卡片,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後勤保障序列?待命?

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遠處,飄向昨天襲晝最後消失的那片天空。此刻那裡隻有灰藍色的天幕。

什麼都沒有。

心臟那個位置,突然空落落地疼了一下,不是很劇烈,卻帶著一種綿長而深刻的酸澀,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不是撕心裂肺的悲痛,不是憤怒,也不是絕望。而是一種……巨大的不真實感包裹下的鈍痛。

她掏出自己的心臟。

行星連成一線。

白光貫穿天地。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

然後,她和亞伯,連同那顆心臟,一起化作了虛無。

這一切,真的發生過嗎?

如果發生過,為什麼自己的世界還能如此“正常”地運轉?為什麼一切如此冷漠?為什麼人們還能忙著登記傷情、討論接下來的配給?

可如果沒發生過,那他左肩的劇痛,眼前這片廢墟,還有……胸口那片冰冷徹骨的空洞感,又是從何而來?

那股說不出的滋味哽在喉嚨裡,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它堵在那裡,讓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沉重而困難。他想找個人問問,想大聲地喊出來,想確認那不是他一個人的幻覺。

但他最終隻是低下頭,用沒受傷的右手,緊緊攥住了那張冰冷的臨時身份卡,指甲幾乎要嵌進塑料卡片裡。

陽光照在他身上,卻沒有帶來絲毫暖意。

他轉過身,拖著沉重的步伐,彙入那些忙碌而沉默的人群,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融入了這劫後餘生的、按部就班的“日常”之中。

一切都在“恢複”。

可是……襲晝呢?

那個總是默默出現在食堂、悄無聲息吃掉所有食物、偶爾會用毫無波動的語氣說出驚人之語的女孩……她就這麼沒了。沒有遺體,沒有葬禮,甚至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她的消失,就像一滴水蒸發在燒紅的鐵板上,連一絲蒸汽都沒留下。

生活還在繼續,任務需要執行,敵人可能還在暗處窺伺。每個人都被這股巨大的慣性推著往前走,沒有時間停下來哀悼一個“飯量很大但存在感很弱”的同僚。

楊易航走到一半停住腳步,胸口那股說不出的滋味再次翻湧上來,堵得他呼吸困難。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裡麵空空如也。他以前偶爾會習慣性地在口袋裡放一兩塊高能量壓縮餅乾,不是給自己,是下意識防備著某個無底洞一樣的胃。

他放下手,指尖有些發涼。

前方,天吳正愁眉苦臉地從電梯裡下來,看到楊易航,立刻哭喪著臉抱怨:“兄弟!這下完了!雷克斯說協會預算要超支了,我們的獎金肯定又要泡湯了……說不定還得扣錢!”

楊易航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他甚至沒聽清天吳在抱怨什麼。他的目光掃過訓練場角落——那裡原本是襲晝待過的地方,她能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和精度完成所有體能和法術訓練,然後就開始盯著食堂方向,計算著開飯時間。

現在那裡空蕩蕩的。

那股說不出的滋味又湧了上來,更重,更沉。

他轉身離開訓練場,漫無目的地走著。遇到夏娃,她正抱著一摞新的卷宗,步履匆匆,臉色冷峻,看到他隻是微微頷首,沒有任何停留。

所有人都很忙,忙著處理後果,忙著恢複秩序,忙著……活下去。

直到他路過醫療部。

在相對安靜的病房裡,小昭正低頭整理著器械,她的動作依舊專業、冷靜,但側臉線條繃得有些緊。在她身旁的簡易床上,躺著一個人——是會長。

他換上了一身乾淨的病號服,剛接上的手臂和脖頸上打著石膏。但他已經醒了,那雙溫和的眼眸半睜著,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沒有任何焦點。

楊易航的腳步頓住了。

他看著會長,看著那雙空洞的藍色瞳孔。這位平日裡溫和又好相處的領導者,此刻卻安靜地躺在這裡,身上帶著或許永遠無法完全癒合的傷痕。

都是為了抵擋亞伯,都是為了……保護其他人。

而襲晝……

楊易航猛地轉過身,胸腔裡那股憋悶的、無法言說的滋味驟然膨脹、尖銳,像是一根冰冷的針,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臟,帶來一陣清晰而劇烈的絞痛。

他快步走到旁邊的垃圾桶旁,背對著忙碌的人群,終於忍不住彎下腰,乾嘔起來。

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

眼淚毫無預兆地湧出,不是嚎啕大哭,隻是無聲地、失控地往下掉。他死死咬著牙,手指摳進冰冷粗糙的水泥碎塊裡,指節繃得發白。

為什麼?

為什麼犧牲的是她?

為什麼活下來的是他們?

為什麼生活可以如此輕易地“繼續”?

沒有人能給他答案。隻有記憶中廢墟的風,卷著灰燼和焦糊的氣味,冰冷地吹過他濕潤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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