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重塑記:從廢徒到仙途 第125章 道號“塵凡”
“望礁鎮”,是整片亂魔海海域少有的“三不管”淨土。鎮子依偎在一片平緩的礁石灣旁,東邊是翻滾的墨色海浪,西邊是茂密的紅樹林,南北兩側則是天然形成的暗礁屏障,將海盜與深海妖獸隔絕在外。鎮內的街道由青黑色的礁石鋪成,被常年的海風與鹹濕水汽侵蝕得凹凸不平,兩旁的房屋多是石木結構,屋頂覆蓋著厚厚的海草,煙囪裡冒出的黑煙與海上的白霧交織,在低空形成一層朦朧的光暈。
這裡沒有官府的約束,也沒有大宗門的勢力滲透,卻憑著一套不成文的規矩維持著秩序——凡在此地尋釁滋事者,無論修士還是凡人,都會被鎮上的“護鎮長老”聯手驅逐,重者直接扔進亂魔海喂魚。因此,望礁鎮成了亂魔海修士與凡人的避風港,商船在這裡補給,散修在這裡交易,甚至有些魔道修士也會在此短暫停留,隻要不破壞規矩,便能相安無事。
淩雲——不,此刻他心中已沒有了“淩雲”這個名字——牽著一匹瘦馬走在青黑的礁石街道上,周身的墨褐色塵意早已收斂得如同常人,隻有腰間裹著粗布的塵凡劍,還能隱約透出一絲沉穩的氣息。這是他離開焰塵島後的第七日,也是他特意繞路趕來望礁鎮的原因——他需要在這裡登記修士身份,領取修士銘牌。
修仙界的修士銘牌,是跨地域行走的“通行證”,上麵記錄著修士的道號、修為、所屬地域,由各地的“修士登記處”統一發放。無論是進入大宗門領地,還是參與修士交易,都需要出示銘牌證明身份。而望礁鎮的登記處,因地處亂魔海與青雲城的交界處,發放的銘牌在兩地都能通用,正是他前往青雲城前最需要的東西。
街道兩旁熱哄非凡。路邊的小攤上擺滿了海產乾貨、妖獸皮毛、下品靈晶,叫賣聲此起彼伏;酒肆茶館裡,散修們成群,高聲談論著亂魔海的凶險、青雲城的軼事,偶爾還會爆發出一陣鬨笑;幾個穿著華麗道袍的修士昂首闊步地走過,腰間的法器泛著靈光,引來周圍凡人敬畏的目光——這是望礁鎮最常見的景象,實力決定地位,靈光代表身份。
與這些修士相比,穿著粗布麻衣、牽著瘦馬的他,顯得格格不入。不少人瞥了他一眼,見他周身毫無靈光,隻當是個剛築基的散修,或是某個小家族的旁係子弟,眼神裡帶著幾分輕蔑,便不再多看。
他對此毫不在意,隻是循著塵意感知,朝著鎮子中央的登記處走去。登記處是一座不起眼的石屋,門口掛著一塊木牌,上麵用硃砂寫著“修士登記”四個大字,木牌邊緣已經褪色,卻依舊透著幾分威嚴。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淡淡的墨香與靈力氣息撲麵而來。石屋內的空間不大,正前方擺著一張青石板桌,桌後坐著一個須發半白的老者,穿著一身灰色的官袍,腰間掛著一枚銅製令牌,正是登記處的登記官。老者麵前攤著一本厚厚的冊子,手中握著一支狼毫筆,正在低頭記錄著什麼,聽到動靜也沒有抬頭。
“登記修士身份。”他走到石桌前,聲音平靜,沒有絲毫波瀾。
登記官頭也沒抬,指了指桌前的一塊青石:“先測修為。”
他依言將手掌按在青石上。青石表麵刻著複雜的符文,剛一接觸到他的手掌,便緩緩亮起淡淡的白光。白光從指尖蔓延至掌心,再到手腕,起初隻是微弱的瑩光,可沒過片刻,白光突然暴漲,化作一道耀眼的光柱,直衝石屋的屋頂!
“嗯?”登記官終於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看了一眼光柱的亮度,又看了看眼前這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年輕人,眉頭微微皺起:“築基後期?不對,這靈力波動……”
話音未落,光柱的顏色突然變了!淡淡的白光褪去,化作一道沉穩的灰褐色光柱,光柱中沒有絲毫靈光外泄,卻帶著一種如同大地般厚重的氣息,將整個石屋籠罩。石桌上的冊子被氣息吹動,嘩啦啦地翻著頁,老者的胡須也微微飄動。
“這是……元嬰!”
登記官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狼毫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的年輕人,又看了看那塊青石——他當了三十年登記官,測過的修士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卻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元嬰氣息!尋常元嬰修士的光柱,要麼是七彩靈光,要麼是純色靈力,哪有這般如同塵泥般的灰褐色,還毫無靈光外泄?
“你……你真的是元嬰修士?”登記官的聲音帶著顫抖,伸手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眼前這年輕人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歲,穿著粗布麻衣,連件像樣的法器都沒有,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凝結元嬰的修士,更彆說還是如此怪異的元嬰氣息。
他沒有否認,隻是收回手掌,青石上的灰褐色光柱瞬間消散,恢複了原狀。“是。”
登記官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震驚的心情。他撿起狼毫筆,重新坐下,卻還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姓名?道號?”
“無姓,道號塵凡。”
“塵凡?”登記官握著筆的手一頓,筆尖的墨汁滴落在冊子上,暈開一個小黑點。他再次抬頭,眼中的震驚變成了濃濃的疑惑,“你一個元嬰修士,道號叫塵凡?”
在修仙界,修士的道號往往與自身的修為、功法、誌向相關,越是高階修士,道號越顯不凡。金丹修士多以“君”“子”“師”為名,元嬰修士更是常用“仙”“聖”“尊”之類的字眼,彰顯身份。可“塵凡”二字,“塵”是塵泥,“凡”是平凡,彆說元嬰修士,就算是築基修士,也極少有人用如此樸素的道號。
“有何不妥?”他平靜地反問。
登記官張了張嘴,想說“太過卑微”,可看著眼前年輕人沉穩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他當了三十年登記官,見過囂張跋扈的元嬰修士,見過故作清高的元嬰修士,卻從未見過如此平靜的元嬰修士——彷彿“元嬰”二字,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稱謂,與“凡人”並無區彆。
“不妥倒是沒有,隻是……有些怪異。”登記官搖了搖頭,不再多問,提筆在冊子上記錄,“道號塵凡,修為元嬰初期,所屬地域……亂魔海?”
“是。”
登記官低頭記錄,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石屋內一時陷入沉默,隻有窗外傳來的叫賣聲和海浪聲隱約傳來。他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石屋牆角的一株乾枯的海草上,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回了過去——
十三年前,他是青雲宗的“淩雲”,是九竅玲瓏心的天選之子,道號?那時的他不需要道號,因為“淩雲”二字,便是青雲宗最耀眼的標識。他身著繡著青雲紋的華貴道袍,手持流霞劍,走到哪裡都有弟子前呼後擁,長老們一口一個“天選少宗”,玄陽子掌門更是將他護在羽翼之下,恨不得讓全天下都知道他的天賦。
那時的他,視“塵凡”為恥辱,覺得平凡是對天賦的褻瀆,覺得塵泥是對身份的玷汙。他追求的是七彩霞光,是淩雲壯誌,是站在修仙界的頂端,俯瞰眾生。
可結果呢?
因根基虛浮,被石磊用最基礎的招式擊敗;因囂張跋扈,被全宗門長老排斥;因玄陽子的縱容,連最後一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丹田被震傷,逐出宗門,淪為青風城渠溝裡的棄徒。
直到在西荒的塵泥中掙紮,在亂魔海的風浪中磨礪,他才明白:所謂的天賦,所謂的耀眼,不過是空中樓閣;真正能支撐人走得遠的,是塵泥般的根基,是平凡中的堅守。
“從塵中來,到凡中去。”
他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登記官耳中。
登記官握著筆的手一頓,抬頭看向他。
“這便是我取道號‘塵凡’的緣由。”他的目光落在登記官身上,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通透,“我曾是天選之子,卻在雲端跌落;如今我從塵泥中崛起,便隻想做個平凡的修士,守著自己的道,走著自己的路。”
登記官愣住了,眼中的疑惑漸漸變成了敬佩。他終於明白,眼前這個年輕人,不是故作卑微,而是真正看透了“道”的本質。元嬰修士能放下身段,以“塵凡”為道號,這份心境,遠比那些追求虛名的修士高尚得多。
“好一個‘從塵中來,到凡中去’!”登記官讚歎一聲,提筆在冊子上寫下這句話,作為道號註解,“老夫今日算是開了眼界,塵凡道友,你是個真正懂道的人。”
他微微頷首,沒有再多言。
登記官很快便辦好手續,從抽屜裡取出一枚黑色的玉牌。玉牌通體漆黑,上麵刻著“塵凡”二字,背麵刻著“元嬰初期”“亂魔海”的字樣,還有一道細微的符文,是登記處的防偽標識。“這是你的修士銘牌,收好。憑此牌,你在青雲城和亂魔海行走,都能得到修士界的認可。”
他接過玉牌,入手微涼,質地堅硬。這枚小小的玉牌,不僅是身份的證明,更是他與過去徹底割裂的象征——從今往後,世間再無青雲宗棄徒淩雲,隻有修士塵凡。
“多謝。”他將玉牌收入懷中,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石屋的門被猛地推開,幾個穿著華麗道袍的修士走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個麵色倨傲的青年修士,修為在金丹後期,腰間掛著一柄泛著紅光的法器劍,身後跟著兩個金丹中期的隨從。
“登記官,快給本公子辦銘牌!”青年修士大聲嚷嚷著,目光掃過石屋,當看到穿著粗布麻衣的他時,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喲,這望礁鎮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登記處?”
登記官皺了皺眉,剛想開口,青年修士身後的一個隨從已經上前一步,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小子,沒看到我家公子來了嗎?還不快滾出去!一個連靈光都沒有的廢物,也配待在登記處?”
他腳步未動,隻是平靜地看著那個隨從。周身的墨褐色塵意微微波動,卻沒有爆發,隻是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隨從的辱罵隔絕在外。
“廢物?”青年修士嗤笑一聲,走到他麵前,上下打量著他,“看你這窮酸樣,怕是剛築基吧?也敢在本公子麵前裝深沉?識相的就趕緊滾,不然本公子廢了你!”
登記官連忙上前勸阻:“這位道友,不可莽撞!他是……”
“他是什麼東西?”青年修士打斷登記官的話,眼中的輕蔑更甚,“就算他是金丹修士,本公子也不怕!我乃青雲城‘烈火宗’核心弟子,我師父是元嬰後期修士,你敢惹我?”
烈火宗,青雲城的二流宗門,實力不算頂尖,卻因行事囂張,在青雲城小有名氣。這青年修士顯然是仗著宗門勢力,在亂魔海橫行慣了。
他依舊平靜,沒有絲毫動怒。隻是丹田內的灰衣元嬰輕輕睜開眼,一絲淡淡的塵意順著經脈湧向指尖。他不想動手,卻也不會任由彆人欺辱——這是他這些年在亂魔海學到的道理:隱忍不是懦弱,而是有所為有所不為;但該出手時,絕不猶豫。
“滾。”
一個字,如同驚雷般在青年修士耳邊炸響。
青年修士臉色驟變,隻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讓他呼吸困難,丹田內的靈力瞬間滯澀。他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剛才那一瞬間,他竟從這個穿著粗布麻衣的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讓他靈魂顫抖的氣息——那是元嬰修士纔有的威壓!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青年修士的聲音帶著顫抖,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囂張。
他沒有回答,隻是緩緩抬起右手,指尖縈繞著一絲淡淡的墨褐色塵意。塵意雖淡,卻帶著一種如同大地般的厚重力量,讓青年修士和他的隨從瞬間臉色慘白,雙腿發軟,幾乎要跪倒在地。
“他是元嬰修士塵凡道友!”登記官連忙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威嚴,“烈火宗的弟子,休得無禮!”
“元嬰修士?!”
青年修士和他的隨從如同被雷擊般,呆立在原地。他們看著眼前這個穿著粗布麻衣、周身毫無靈光的年輕人,怎麼也不敢相信,他竟然是一位元嬰修士!
“對……對不起,塵凡前輩!晚輩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您,還請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們!”青年修士反應過來,連忙跪倒在地,不停地磕頭道歉,臉上滿是恐懼。他師父雖是元嬰後期修士,卻也告誡過他,元嬰修士之間,實力差距極大,尤其是那些看似平凡的元嬰修士,往往更加恐怖。
他收回指尖的塵意,威壓瞬間散去。“下次再敢口出狂言,便不是磕頭能解決的了。”
“是是是!晚輩記住了!再也不敢了!”青年修士連連應道,帶著隨從狼狽地爬起來,不敢再看他一眼,灰溜溜地跑出了登記處。
石屋內恢複了平靜。登記官看著他的背影,眼中的敬佩更甚:“塵凡道友,您真是深藏不露。”
他微微頷首,沒有多言,轉身走出了登記處。
推開木門,外麵的陽光正好,灑在青黑的礁石街道上,泛著淡淡的光暈。他握緊懷中的修士銘牌,感受著玉牌的微涼,心中一片平靜。
街道上,剛才那個烈火宗的青年修士早已不見蹤影。不少修士和凡人看到他從登記處走出,眼神中帶著好奇,卻再也沒有人敢輕視——登記處的動靜,已經隱約傳了出來,一個道號“塵凡”、穿著粗布麻衣的元嬰修士,成瞭望礁鎮最新的談資。
“剛才那個就是塵凡前輩?看起來好年輕啊!”
“聽說他周身沒有靈光,元嬰氣息像塵泥一樣,太奇怪了!”
“奇怪又怎樣?元嬰修士啊!在亂魔海,元嬰修士就是天!”
“我剛纔看到烈火宗的核心弟子給他磕頭道歉,真是大快人心!”
議論聲傳入耳中,他卻毫不在意。他牽著瘦馬,沿著青黑的礁石街道,緩緩走出望礁鎮。身後的鎮子漸漸遠去,前方是通往青雲城的海路,海風迎麵吹來,帶著鹹濕的氣息,吹動他身上的粗布麻衣。
懷中的修士銘牌微微發燙,像是在呼應他的心境。他知道,從取道號“塵凡”的這一刻起,他徹底告彆了過去的“淩雲”——那個依賴天賦、追求虛名、根基虛浮的天選之子,已經死在了西荒的塵泥裡,死在了亂魔海的風浪中。
如今的他,是修士塵凡。
從塵中來,到凡中去。
他的道,是“塵心”之道;他的劍,是凡鐵鍛打的塵凡劍;他的元嬰,是無彩無光、厚重如大地的塵心元嬰。他不再需要用天賦證明自己,不再需要用靈光彰顯身份,隻需要一步一個腳印,走著自己的路,赴那青雲城的五年之約,揭開青雲宗的真相,完成玄陽子臨終前的期許。
亂魔海的海浪拍打著礁石,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在為他送行。他翻身上馬,朝著青雲城的方向疾馳而去,瘦馬的蹄聲在礁石街道上回響,如同他的道心——沉穩、堅定,卻又帶著平凡的力量。
道號塵凡,自此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