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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雲重塑記:從廢徒到仙途 第43章 最後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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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過崖的雲霧,似乎比往日更加濃重了

鉛灰色的雲團低垂在崖頂,彷彿隨時都會傾軋下來,將這片絕地徹底吞噬。呼嘯的山風卷著冰冷的濕氣,穿過洞窟的縫隙,發出嗚嗚的聲響,如同亡魂的哭泣。

洞窟內,淩雲蜷縮在最深處那片冰冷堅硬的陰影裡,彷彿要與這亙古的黑暗融為一體。

距離他被關進這暗無天日的思過崖,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

這一個月裡,他沒有片刻安寧。

肉體上的傷痛在不斷加重。丹田處的絞痛如同被無形的毒蟲啃噬,發作得越來越頻繁,每一次都讓他蜷縮在地,冷汗涔涔。九竅玲瓏心的第四處淤塞,頑固得如同附骨之疽,任憑他如何瘋狂運轉靈力衝擊,那淤塞都紋絲不動,反而帶來更深的滯澀與痛苦。之前以頭撞牆留下的傷口雖然已經結痂,卻在這陰濕冰冷的環境下時常隱隱作痛,每一次細微的抽痛都在清晰地提醒著他那場徒勞而瘋狂的絕望發泄。

而比這不斷侵蝕肉體的傷痛更難熬的,是日夜不休、如同潮水般反複衝擊著他內心的煎熬。

怨恨、憤怒、不甘、絕望……這些濃稠的負麵情緒如同無數條冰冷的毒蛇,日夜纏繞著他的神魂,啃噬著他殘存的理智。他常常在短暫的、支離破碎的夢中回到宗主峰那寬闊的演武場,回到那場徹底改變他命運的比試——他彷彿再次握緊了流霞劍,劍光璀璨如霞,輕易地將石磊斬於劍下,台下是山呼海嘯般的歡呼,無數崇拜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然而,每當他在夢中想要看清石磊倒下時那張臉,那張臉總會詭異地扭曲變幻,變成玄陽子冰冷的麵容、陳默肅殺的眼神、趙闊那幸災樂禍的嘴角……變成所有他刻骨怨恨的人,他們無聲地聚集在一起,對著他發出無聲卻刺耳至極的嘲笑,那嘲笑如同鋼針,狠狠紮進他的靈魂深處。

“啊——!”

一聲淒厲的嘶吼刺破死寂,淩雲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衣衫,黏膩冰冷地貼在麵板上。他如同離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口的滯澀痛楚,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瞪著洞頂的黑暗,胸膛劇烈起伏,彷彿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搏殺。

就在他心神未定之時,洞窟外,傳來了熟悉的、規律而冷漠的腳步聲,踏在冰冷的岩石上,發出單調的回響。

是送飯的執法弟子。

這些日子,隻有每天這個固定的時刻,才會有人踏足這片被遺忘的絕地,用這腳步聲短暫地打破此地令人窒息的死寂。

但淩雲對這些按時送來的、用以維持他生命的粗糙食物,早已失去了任何興趣。他常常在狂怒中將食盒狠狠打翻在地,或是任由那些冰冷的飯食在角落裡慢慢發黴、變質,散發出令人作嘔的酸腐氣息。他似乎想用這種極端的自暴自棄,來對抗這無邊無際的孤寂和深入骨髓的絕望,用自我毀滅的姿態向這囚籠發出無聲的控訴。

腳步聲在洞窟門口停下,與往常並無二致。

但這一次,並未像往常一樣,放下食盒便匆匆離去。空氣裡多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凝重。

淩雲皺緊眉頭,強壓下噩夢帶來的心悸,警惕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投向洞口那片相對明亮的光線。

隻見洞窟門口,除了那個每日送飯、麵無表情的執法弟子,還站著一道他再熟悉不過的、如同鐵鑄般的身影。

陳默長老。

陳默長老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灰布長老袍,身姿挺拔如崖壁上的孤鬆,任憑冰冷刺骨的山風猛烈吹拂著他花白的須發,他的神色肅穆如鐵,沒有一絲波瀾。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平靜地穿透洞窟內濃重的陰暗,精準地落在蜷縮在陰影裡的淩雲身上,那目光沉靜,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像是審視,又似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最終化為磐石般的凝重。

淩雲的心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攥緊,不由自主地劇烈一縮。

陳默長老親自來到這思過崖絕地,絕不可能是為了探視他這階下囚過得好不好。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間爬滿了他的脊背。

“陳默……你來做什麼?”淩雲的聲音沙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冰冷中帶著一絲極力隱藏卻依舊泄露的緊張。這一個月裡,他最不願見到、也最無法麵對的,恰恰就是眼前這位掌管宗門刑律、鐵麵無私的執法長老。

陳默長老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極其輕微地揮了揮手,示意那個執法弟子退下。

執法弟子如蒙大赦,連忙將食盒輕輕放在洞口岩石上,甚至不敢多看洞內一眼,轉身匆匆離去,腳步聲迅速消失在呼嘯的山風中。

洞窟門口,隻剩下陳默長老一人,如同隔絕內外的一道鐵閘。

他緩步走進洞窟深處,腳下踩著冰冷的碎石,發出細微的聲響。他那銳利的目光先是掃過地上散落的、早已發黴變質的食物殘渣,接著落在牆壁上那片被暗紅色血跡浸染、觸目驚心的岩石上,那血痕彷彿記錄著一個月前的瘋狂。最終,他的目光再次定格在淩雲那張因長期缺乏光照而蒼白、卻因怨恨而扭曲的臉上。

“一個月了。”陳默長老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平緩,卻如同這崖壁縫隙裡凝結的萬載寒冰,每一個字都透著刺骨的冷意,“思過崖的日子,不好過吧?”

淩雲嘴角扯出一個充滿譏諷的弧度,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托你的福,好得很。”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錐。

陳默長老似乎完全忽略了他語氣中濃烈的嘲諷,目光沉靜地繼續說道:“掌門念你曾是少宗候選,念你身負九竅玲瓏心這等稀世靈根,終究……曾是我青雲宗傾力培養的弟子,特意讓我來給你帶一句話。”

“玄陽子?!”淩雲眼中那壓抑的恨意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瞬間爆發出駭人的光芒,“他還有臉派人來見我?他不是早就把我當成棄子,一腳踢開,任我自生自滅了嗎?”他嘶吼著,彷彿要將胸腔裡積壓的怨毒全部噴吐出來。

“放肆!”陳默長老猛地一聲厲喝,如同平地驚雷在狹小的洞窟內炸響!一股磅礴無匹的金丹期修士威壓如同實質的巨山,轟然降臨,瞬間籠罩了整個洞窟,空氣都變得粘稠沉重。這股威壓死死地壓在淩雲身上,讓他瞬間感覺胸腔塌陷,呼吸困難,臉色驟然慘白如紙,彷彿下一秒就要窒息。但他眼中的恨意,卻如同淬火的精鋼,在重壓下不僅未減,反而燃燒得更加熾烈、瘋狂。

“收斂?我為什麼要收斂?”淩雲如同被逼入絕境的困獸,在巨大的威壓下奮力掙紮,喉嚨裡發出嘶啞的咆哮,身體劇烈扭動著想要站起來,卻被那股無形的力量死死地按在冰冷的地麵上,動彈不得,“是他先放棄我的!是他親手毀了我的一切!是他斷送了我的前程!他現在假惺惺地派人來,是想看我的笑話嗎?還是想再給我這廢人補上一刀,徹底了結?!”他嘶吼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的控訴。

陳默長老看著他這副完全被怨恨吞噬、狀若瘋魔的樣子,眼中最後一點微弱的希冀徹底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深深的、沉重的失望。他緩緩收回了那令人窒息的磅礴氣勢,洞窟內的壓力驟然一輕,但那份沉重的死寂卻更深了。

“掌門讓我來,不是為了看你笑話,也不是為了給你一刀。”陳默長老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靜,卻比寒冰更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不容抗拒的威嚴,“他是想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一個改過自新、重歸宗門的機會。”

“最後一次機會?”淩雲愣住了,彷彿聽到了世間最荒謬絕倫的笑話,隨即爆發出瘋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最後一次機會?他現在才來說給我最後一次機會?早乾什麼去了?!在我跌落塵埃的時候他在哪裡?在我需要宗門的時候他在哪裡?!”笑聲淒厲,在石壁間回蕩,充滿了無儘的悲憤與絕望。

“當你在演武場上肆無忌憚欺淩同門、視門規如無物時,機會就在你手中,被你踐踏。”陳默長老的聲音冰冷如鐵,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砸在淩雲的耳膜上,“當你肆意揮霍宗門珍稀資源時,機會在你手中,被你親手焚毀。當你在萬眾矚目的大比中輸給石磊,卻不知反省,反而怨天尤人,將所有過錯推給他人、推給宗門時,機會還在你手中,被你棄如敝履。是你自己,淩雲,是你自己一次次地,將宗門給予的機會,狠狠推開,踩在腳下。”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刻刀,將過往的罪責清晰地刻在淩雲麵前。

淩雲的笑聲,戛然而止,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他死死地盯著陳默長老,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隻剩下刻骨的怨毒,如同淬了劇毒的匕首:“你少在這裡裝模作樣地說這些風涼話!”他嘶聲喊道,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

“我沒時間跟你說風涼話。”陳默長老語氣毫無波瀾,彷彿隻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他從懷中取出一張質地古樸的泛黃信紙和一支看起來頗為普通的毛筆,彎下腰,將它們輕輕放在地上,然後向前推了推,讓它們正好停在淩雲伸手勉強能夠到的位置。“掌門的意思是,給你三天時間。”

“三天之內,你要在這張紙上,親筆寫下一份悔過書。”陳默長老的聲音加重,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如同烙印般印在淩雲的心上。

“在這份悔過書中,”陳默長老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鎖鏈,牢牢鎖住淩雲,“你要親筆寫下,承認你過往的所有錯誤——承認你驕縱跋扈,目無尊長,欺淩同門,橫行無忌;承認你肆意揮霍宗門資源,為一己私慾煉製禁丹,罔顧門規;承認你辜負了宗門上下對你的殷切厚望與傾力栽培。更要承認,你在那場決定命運的大比中輸給石磊,並非因為對方耍詐,也並非因為宗門偏袒不公,而是因為你自己心性不穩,道心有瑕,修為不進反退,最終技不如人,敗得毫無怨尤!”

“如果你能做到,在悔過書上簽下你的名字,按上你的指印,”陳默長老的聲音頓了頓,那沉重的目光彷彿帶著最後一絲審視,“那麼,掌門可以考慮收回將你徹底逐出宗門的決定,讓你繼續留在這思過崖上麵壁思過,直到你真正洗心革麵、誠心悔改的那一天到來。”

“這,就是最後的通牒。”

陳默長老的話語,如同九天神雷化作的重錘,一字一句,帶著萬鈞之力,狠狠地、連續不斷地砸在淩雲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砸得他神魂震蕩,幾乎要暈厥過去。

寫悔過書?

親筆承認自己過往的所有不堪?

承認自己技不如人,輸給了那個他向來鄙夷、視作廢物的石磊?

這比用刀一寸寸剜掉他的骨肉還要痛苦!這比將他神魂投入九幽煉獄還要讓他難以忍受!這是對他淩雲這個名字、對他九竅玲瓏心這份驕傲的徹底踐踏和褻瀆!

淩雲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如同秋風中的最後一片殘葉。他那雙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地上那張看似輕飄飄、卻重逾泰山的泛黃信紙和那支普通的毛筆,眼中翻湧著滔天巨浪般的屈辱和足以焚毀一切的憤怒。

“讓我寫悔過書?”淩雲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敗的風箱在拉扯,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讓我親筆承認……承認自己不如石磊那個……那個廢物?”他艱難地吐出“廢物”兩個字,彷彿要用儘全身的力氣。

“是。”陳默長老的回答,斬釘截鐵,簡潔得沒有一絲迴旋餘地,如同冰冷的鐵律。

“休想!”淩雲猛地爆發出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淒厲嘶吼,全身的靈力因極致的憤怒而失控地鼓蕩起來,震得身下的碎石簌簌作響,“我淩雲!就算是即刻身死道消!就算是永墮魔道,被萬魔噬心!也絕不會寫下這種搖尾乞憐、自取其辱的東西!”

“我沒有錯!”他仰天咆哮,聲音在洞窟內瘋狂回蕩,帶著徹底的偏執和瘋狂。

“錯的是你們!是這個道貌岸然、藏汙納垢的宗門!是那些捧高踩低、落井下石的小人!是所有看不起我、背叛我的人!”

“我是天選之子!我是身負九竅玲瓏心的絕世之才!我輸給石磊,一定是他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卑鄙手段!一定是你們所有人都被他矇蔽了!一定是你們聯手設下的圈套!”他的嘶吼聲充滿了妄想與狂悖,在這狹小的空間裡碰撞、激蕩。

陳默長老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因瘋狂而扭曲的麵容,看著他眼中燃燒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毀滅之火。最後一絲殘存的、幾乎看不見的希冀之光,在他眼底徹底熄滅,如同被狂風吹滅的最後一星燭火。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那向來挺直的脊背似乎也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語氣低沉而沉重:“看來,你是真的……無可救藥了。”

說完,他不再有絲毫停留,決然地轉身,準備離開這片被怨恨浸透的囚籠。

“站住!”淩雲如同被徹底點燃的炸藥桶,猛地發出一聲更加淒厲的嘶吼,那聲音彷彿要撕裂喉嚨,帶著血沫。

陳默長老腳步微頓,卻並未回頭,隻是側耳等待著,心中那最後一絲微弱的期待如同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

淩雲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地釘在地上的信紙上,那眼神裡閃過一種近乎毀滅的、瘋狂的決絕。他猛地向前撲去,如同餓虎撲食,一把將那張承載著最後可能的信紙狠狠地攥在手裡!粗糙的紙麵摩擦著他掌心的傷口。

陳默長老眉頭微不可察地一動,心中那絲微弱的燭火似乎跳動了一下。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淩雲將那承載著最後通牒的信紙,用儘全身的力氣攥緊,然後雙臂猛地向外一扯!

“撕拉——!”

一聲無比清脆、無比刺耳的撕裂聲,在這死寂的洞窟內驟然炸響,如同絕望靈魂的哀鳴!

那張承載著最後一絲可能的信紙,瞬間被狂暴的力量撕扯成無數指甲大小的碎片!

“想讓我寫悔過書?做夢去吧!”淩雲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如同深淵魔火般的瘋狂光芒,他一邊嘶吼著,一邊將手中的紙屑如同垃圾般狠狠地、用儘全身力氣地擲在地上,然後抬起腳,用那雙沾滿汙垢和血痂的鞋子,瘋狂地、歇斯底裡地踐踏著那些碎片,彷彿要將過去所有的屈辱、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恨,都徹底碾碎在這肮臟的塵埃裡!每一腳都帶著毀滅性的力量,將紙屑深深踩進冰冷的泥土中。

踐踏完紙屑,淩雲猛地抬起頭,那燃燒著毀滅火焰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陳默長老即將離去的、挺直的背影上,用儘生命最後的力量,發出最怨毒、最瘋狂的詛咒:

“回去告訴玄陽子那個老東西!”

“我淩雲,就算是被你們逐出宗門,流落荒野!就算是粉身碎骨,神魂俱滅!也絕不會承認自己有半分錯處!”

“今日之辱,刻骨銘心!他日我若得勢,必百倍、千倍奉還!”

“他給我等著!你們所有人!都給我等著!”

“老東西,咱們走著瞧!”

最後那句“老東西,走著瞧!”,每一個字都如同淬了劇毒的獠牙,飽含著傾儘三江五海也難以洗刷的怨毒和深入骨髓的詛咒,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狠狠刺向陳默長老的後心。

陳默長老的身體,在聽到那聲“老東西”時,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住。

他極其緩慢地轉過身,動作帶著一種沉重的滯澀感。他那雙閱儘滄桑、向來古井無波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照著淩雲那狀若瘋魔、徹底扭曲的麵容。然而,陳默長老的眼中,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失望、憤怒,甚至沒有了一絲波瀾,隻剩下一片徹底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冰冷漠然。那目光,比思過崖的寒風更冷,比萬載玄冰更硬。

“好。”陳默長老的聲音,平靜得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沒有一絲漣漪,“你的話,我會一字不落,原原本本,帶給掌門。”

說完,他不再看淩雲哪怕一眼,彷彿眼前隻是一團汙濁的空氣。他決然地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洞窟,將那身後如同實質般粘稠的瘋狂嘶吼和惡毒詛咒,徹底地、永久地隔絕在身後那扇象征著絕望的石門之內。

洞窟外,山風依舊在陡峭的崖壁間淒厲地呼嘯,捲起地上的碎石和塵埃,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陳默長老站在思過崖那狹窄險峻的邊緣,山風吹得他灰布長老袍獵獵作響。他望著遠處雲霧繚繞、若隱若現的宗主峰,那象征著青雲宗權力核心的所在,深深地吸了一口這冰冷而稀薄的空氣,又緩緩地吐出,彷彿要將胸中積鬱的所有沉重和那洞窟內帶來的汙濁氣息全部排儘。

空氣中,彷彿依舊殘留著淩雲那如同毒蛇吐信般怨毒的嘶吼餘音。

他搖了搖頭,眼神複雜地交織著惋惜、沉重,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消散在呼嘯的風中。然後,他不再停留,沿著那條陡峭濕滑、彷彿通往深淵的石階,一步步,沉穩而堅定地,走下這象征著懲戒與絕望的思過崖。

決裂,已成定局。再無轉圜。

宗主峰,紫霞殿。

殿內光線略顯昏暗,隻有幾盞青銅古燈散發著幽幽的光芒,在牆壁上投下巨大的、搖曳的陰影。玄陽子端坐於紫檀木雕花主位之上,雙目微闔,似在養神,又似在等待著最終的審判。殿內檀香嫋嫋,卻驅不散那份無形的沉重。

陳默長老步履沉穩地走進空曠寂靜的大殿,在距離主位數丈之外停下,躬身,深深一禮:“掌門,我回來了。”

玄陽子緩緩睜開雙眼,那雙深邃的眼眸中似乎蘊藏著無儘星河,此刻目光平靜地落在陳默長老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聲音低沉而平緩地問道:“他……怎麼說?”那簡短的問句,卻彷彿承載了千鈞的重量。

陳默長老沉默了片刻,大殿內隻有燈芯燃燒發出的細微劈啪聲。他抬起頭,將思過崖上發生的一切,包括淩雲如何從噩夢中驚醒,如何歇斯底裡地咆哮,如何撕碎那最後通牒的信紙,如何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掌門、詛咒宗門,尤其是那句“老東西,走著瞧!”的怨毒誓言,都原原本本、毫無增刪地敘述了一遍。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在空曠的大殿內激起無聲卻巨大的回響。

當聽到那句“老東西,走著瞧!”時,玄陽子那古井無波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如同平靜湖麵掠過的一絲微瀾,轉瞬即逝,卻足以顯露出其下深藏的波瀾。

紫霞殿內,陷入了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隻有那幾盞青銅古燈偶爾爆出的微弱“劈啪”聲,勉強打破這沉重得如同實質的寂靜。

陳默長老垂手肅立在下首,低著頭,如同殿內一根沉默的柱子,沒有說話。他知道,掌門此刻的心緒,必定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沉重而翻湧。一個曾經被寄予厚望、耗費宗門無數心血的天才,最終走向如此決絕的毀滅,這份沉重,難以言表。

彷彿過了千年萬年,玄陽子才終於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不高,卻彷彿蘊含著無儘的滄桑與疲憊,每一個字都沉甸甸地砸在聽者的心上,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惋惜與痛心。

“天縱奇才……”

他頓了頓,彷彿後麵的話語重逾千斤,需要極大的力氣才能吐出。

“終究……毀於己。”

這八個字,說得極輕,如同一聲悠長的歎息,卻彷彿蘊含著足以壓垮山嶽的千鈞之力,在空曠寂靜的紫霞殿內久久回蕩、縈繞不散,每一個音節都敲打在人心最深處。

玄陽子的目光,緩緩移向窗外。殿外,天空是壓抑的灰濛濛一片,厚重的鉛雲低垂,彷彿隨時會傾塌下來。他的眼神穿透窗欞,投向那片灰暗的天穹,眼神中充滿了閱儘世事的滄桑和一種深深的、無力迴天的無奈。

他想起了淩雲幼年時,那個眼神清澈明亮、對修行充滿無限熱情與好奇的孩子,在演武場上笨拙卻無比認真地比劃著劍招的模樣。

他想起了資質複測時,九竅玲瓏心那驚世駭俗的光芒衝天而起,映亮了整個青雲山巔,整個宗門為之震動、沸騰,所有長老眼中都燃起希望之火的場景。

他想起了自己曾經如何力排眾議,如何一次次違背門規給予淩雲最大的寬容和特權,如何將宗門最珍貴的資源向他傾斜,如何對他寄予了接掌宗門、光耀青雲的無限期許。

可到頭來,一切期許都化為泡影,一切投入都付諸東流,隻落得如此一個恩斷義絕、反目成仇的結局。

是這驚世駭俗的九竅玲瓏心錯了嗎?

不。

天賦本身沒有錯。

錯的是擁有天賦的人,錯把這份上天的恩賜當成了可以肆意妄為、淩駕一切的資本;錯把宗門長輩的寬容與厚愛當成了理所當然、可以隨意揮霍的籌碼;最終在盲目膨脹的驕傲和偏執狹隘的心性中,一步步迷失了本心,走向了自我毀滅的深淵。

“罷了。”玄陽子輕輕地揮了揮手,那動作帶著一種揮去所有沉重過往、斬斷所有塵緣牽絆的決絕,也帶著深深的倦意,“既然他心意已決,決絕至此,那便……按宗門規矩辦吧。”

他的聲音恢複了屬於掌門的威嚴與決斷,清晰地在大殿內響起:

“三日後,發布宗門公告,昭告天下同道,正式將淩雲……逐出青雲宗。”

“從此以後,他與我青雲宗,再無任何瓜葛。其生死禍福,皆由其自負。”

“是,掌門。”陳默長老躬身,沉聲應道,心中卻也忍不住湧起一聲沉重的歎息。一個承載著宗門未來希望、閃耀如星辰的天才,就這樣徹底隕落,墜入無邊的黑暗。這結局,令人扼腕,卻也……是他自己親手選擇的不歸路。

紫霞殿外,天空依舊灰濛濛的,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一場醞釀已久的風暴,似乎正在這沉重的死寂中悄然積聚著力量,等待著爆發的瞬間。

而那個被徹底斬斷過往、逐出師門的天選之子,未來又將走向何方?是就此沉淪,化為塵土?還是帶著滿腔怨恨,墮入魔道,掀起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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