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行之起於微末 第669章 碑側分玄黃,淨土非淨土
眾人那先前被那水係修者的慘狀壓下去的血氣,此刻又借著這持槍人的氣勢重新翻湧了上來,眼神裡漸漸多了幾分豁出去的狠勁。
有的人咬了咬牙,率先運起遁法,緊隨其後飛身而動。
一時間,各色靈光再次亮起,與水下翻湧的幽綠絲線重新對峙起來,隻是這一次,眾人眼中多了幾分破釜沉舟的決絕。
但意外還是接踵而至……
一名駕馭風刃的修者已掠至水麵中央,離對岸不過數丈之遙,周身旋風正烈,眼看便能踏足實地。
孰料那旋風毫無征兆地一亂,如被無形巨手攪散的沙,驟然失了力道。
他身形猛地一頓,像斷線的風箏般墜向水麵,驚惶的嘶吼瞬間刺破半空,雙手徒勞地抓向虛空,卻隻撈到一片冰冷的水汽。
那些潛伏在水下的噬魂絲們,如聞腥的鯊魚般蜂擁而至,幽綠絲縷在水中織成密網,眨眼間便纏上他身體。
慘叫聲戛然而止,水麵劇烈翻湧了幾下之後,旋即又歸於平靜,隻浮起幾縷被撕碎的衣帛,在漣漪中打著旋兒,緩緩下沉。
目睹這般慘狀,尚未橫渡之人皆是心頭一緊,握著法器的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連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了幾分。
見他們神色如此惶恐,已抵達對岸的人群中,忽有一人不知出於何種原因,竟突然開口沉聲喝道:
“斂神!莫要分神!”
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道,如冷水潑醒迷醉者般,讓他們搖搖欲墜的心神陡然一凝。
連忙收斂心神,或加固防禦,或催發更強靈能,再不敢有半分懈怠。
待最後一人踉蹌著踏上對岸之後,眾人回望那片依舊翻湧的幽綠水麵,皆是心有餘悸、頗為複雜。
稍作調息,他們整理好自身之後,重整旗鼓,又繼續前行。
據那綠姬先前所言,隻要踏過前方那座界碑,他們便算徹底掙脫了這片吃人的幽冥域。
眾人抬眼望去,前方的景象卻與身後彆無二致——依舊被濃稠的灰霧死死籠罩,天地間灰濛濛一片,彷彿混沌未開,連光線都被吞吃得乾乾淨淨。
見此情形,每個人心頭都忍不住泛起疑雲:
他們這算是離開了還是沒離開?那些兇殘的幽冥生物真會有如此好心,就這麼輕易的放他們走?
一個個疑問,在眾人心中升起,卻又得不到答案。
唯有淩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的乾坤棒,眸光沉靜無比——她比誰都清楚,更大的挑戰還在後麵。
前方,一塊飽經風霜的界碑靜靜矗立,“無界淵”三個蒼勁大字深刻其上,筆鋒間似凝著萬古歲月的沉鬱,彷彿自開天辟地時便已鎮守在此。
隊伍中,有人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聲音因狂喜而顫抖:
“隻要踏過去,咱們就能徹底擺脫這鬼地方了?!”
其話音未落,便有那衝動之人迫不及待地搶先邁步,足尖點地,朝著界碑所在之處直衝而去,彷彿慢一點,綠姬那些兇殘的幽冥生物便又會瞬間出現。
也有那心思縝密者眉頭微鎖,目光在界碑四周細細逡巡。
他們屏息凝神,試圖從灰霧的每一縷流轉、空氣的每一次震顫中,捕捉到潛藏的異動——是能量的波動,還是某種禁製的氣息?
謹慎如他們,始終未敢輕易前移半步,腳下的碎石彷彿都成了衡量生死的秤砣。
果然,事情遠沒有想象中那般簡單。
當那第一個率先邁步,衝過界碑與這邊地界相連的無形界限之時,周遭一切便驟然扭曲、翻湧、異變。
任誰也未曾料到,不過一道界碑之隔,兩側竟是雲泥殊途、判若霄壤。
這一側,是陰風習習、不見天日的幽冥絕境;而界碑的另一端,卻赫然鋪展著一片流淌著聖潔光輝的光之淨土……
沒有山川草木的嶙峋輪廓,沒有蟲鳴鳥叫的絲毫聲息,世間所有具象的繁複與蕪雜皆已消融,唯餘最純粹、最本初的光,浩浩蕩蕩,漫無邊際。
這光盛大如瀚海奔湧,熾烈若驕陽噴薄,從四麵八方鋪天蓋地席捲而來,裹挾著焚儘塵寰的磅礴氣勢。
刺目的光暈穿透眼簾,直刺人神魂,晃得人眼前一片白茫茫,連思維都被這極致的光亮炙烤得停滯,唯有那股鋪天蓋地的灼熱與威壓,沉沉的壓在心頭。
耳邊的風聲、腳下的觸感、鼻尖的氣息,所有感官儘數被這熾烈的光芒吞噬,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明亮,彷彿連意識都要被其淨化、溶解。
它似要這世間所有一切的黑暗、陰霾、恐懼與汙穢,儘數消融在這片璀璨到極致的光明之中。
“啊……!”
淒厲的慘叫劃破光海。最先闖入的那人,捂著雙眼踉蹌後退,指縫間滲出的猩紅血珠剛一湧出,便在強光之中被蒸騰成煙。
瞬間大驚失色的他,下意識便要後退,離開此地。
可自他整個身體在踏入這片光域之後,早已被無邊光芒徹底包圍。
在這片光的世界裡,上下左右、東西南北的界限早已全然消弭,連空間的概念都變得模糊不清,彷彿墜入了一片無垠的光海。
直到此時,他才悚然驚覺,自己腳下竟是空無一物,四周唯有刺目的光流在洶湧奔湧,他早已懸浮在這片光域之中,如墜無底深淵。
“救我!”
他驚得魂飛魄散,急聲呼救,滿心指望這聲音能在光海之中蕩開漣漪,盼著身後進入的同伴能伸手拉他一把,將他從這片詭異的光之世界裡拽出去。
誰知呼聲剛起,便如石沉大海,連一絲回應都未曾激起。
便是與他前後腳跟上來的同伴,也未能捕捉到半分聲響,彷彿他的聲音早已被光流碾成了齏粉,這裡似根本容不下聲音的存在。
光海之中,唯有他自己的心跳聲被無限放大,在這片極致的明亮與死寂裡,轟鳴得如同擂鼓,震得他耳膜發疼,卻驅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
反倒是那些無處不在的光粒子,如嗅到血腥味的蟲豸般蜂擁而至,順著他的口鼻、耳朵、毛孔往身體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