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中記:太建北伐 第25章 海上有座長鯨島
“今天行啊。”司馬廉腳踩草鞋叉著腰笑道:“比昨天走得快多了,還不怎麼累!”
“那不是有人替咱們拿東西麼。”戚雲笑道:“你在那健步如飛,後麵人家替你負重前行。”
“雲子哥,確實比昨天走得快!”小瓦罐兒笑道:“俺記得昨天日中的時候可沒走出這麼遠。”
“這草鞋可比撿的爛布鞋舒服多了!”米伢子笑道:“既合腳又輕快,蹬地也不滑,小雲子你好手藝!”
“那是大夥兒學得快。”戚雲笑道:“跟我沒啥關係。”
“咋能沒關係呢?”小瓦罐兒笑道:“俺這麼笨的都學會了,說明雲子哥教得好!”
“少嘮點嗑兒。”蕭葉在前頭道:“把力氣花在腳上,路還長著呢。”
爛柯山下,黑衣赤羽韓五奇稟報道:“啟稟大人,這兩日裡已經有二十多人掉隊,都送到各地做雜役了。”
“嗯。”姚麒麟看著手中的江淮前線戰報,“還有幾日到青石埠?”
“三天。”韓五奇答道。
“嗯。”姚麒麟收起圖紙:“三天後讓各個領隊彙總。”
“是。”韓五奇答道,然後轉身就要退下。
“韓五香這個外號是誰怎麼來的?”姚麒麟突然問道。
韓五奇一陣尷尬,自從那天他跟鄭崢說了“五香花生屁”之後,兄弟們就開始叫他韓五香。
“兄弟之間開開玩笑也就罷了,”姚麒麟淡淡道:“彆讓戴大人的部下知道就好。”
“是!”韓五奇道。
三日之後的早晨,雪雪剛從船裡醒來。
“雪雪看,到啦。”知世郎輕聲道。
雪雪揉揉眼睛,隻見太陽躍出海麵的方向上一座長長的島嶼,遠遠看去,就像一隻浮在水麵的鯨魚。
“嗨——”長鯨島的望海石上,一個身著鮮紅裙襖的小姑娘朝著遠海處的小黑點使勁兒地揮手,“師父——徒兒想你呀~~~”
“彆喊啦~”身著秋板昭君套的杜緋煙笑著對望海石上的休洗紅說道:“約莫還得有一個時辰才能上岸,你現在喊也白喊,你師父根本聽不見~”
“喲喲喲師娘~”休洗紅坐在石頭上蕩著小腿跟下麵的杜緋煙笑道:“還嫌我心急呀?這兩天不知道是哪位知酒郎,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煮酒,生怕師父上島第一口喝不上熱乎的呀~”
“好你個小丫頭片子啊……”杜緋煙的臉頰說不上是旭日照紅的還是被羞紅的,挽了挽袖子抬頭道:“你是不是以為隻有你師父管得了你這小嘴兒啊?”
“嘁——”休洗紅做了個鬼臉,“他老人家回來跟您喝酒還來不及呢,能有時間管我?”
“好個小妮子。”杜緋煙一躍就踏上瞭望海石,伸手捏住了休洗紅小元寶一樣的耳朵:“沒完沒了是吧?我今天就把你耳朵擰下來,給你師父做個涼拌豬耳朵下酒!”
“嗷呦呦……”休洗紅扶著杜緋煙的手咧嘴笑道:“師娘饒命呀~我這耳朵又小又硬還沒有肉肉~要不師娘把我這倆肺摘了,您跟師父弄個夫妻肺片兒~能看著師父師娘和和美美伉儷情深,徒兒也算儘了孝心啦~哎喲呦嗷呦呦師娘輕一點嘛~”
杜緋煙氣得咯咯直樂:“你師父說你說的一點沒錯!你以後知世郎做不成,也能做個知嘴郎!”
“那師娘還不好好疼疼我~”休洗紅狡黠笑道:“要不然我以後一入江湖,彆的不乾就說書!第一本書就是我師父師娘不得不說的二三百件事噢~”
杜緋煙黛眉微蹙,雙唇抿著,臉頰似桃花一般紅潤,片刻之後玉指一鬆,“哎呦……”杜緋煙苦笑道:“我是真拿你沒辦法嘍……你這張小嘴兒要是能安上刀片兒的話,沒準就是天下第一暗器,三兩三都得甘拜下風。”
“嘿嘿嘿~”休洗紅漂亮的小眉毛上下跳動:“多謝師娘誇獎呦~”
“哎……”杜緋煙鬆開休洗紅以手加額,看著逐漸接近的小船無奈道:“飛儘呀……你要是能帶回來個法寶,能治得住這小妖精就好嘍……”
“略略略……”休洗紅作了個鬼臉兒笑嘻嘻地跑開了,“我去給師父端酒~師娘你在這接著望夫吧~啦啦啦~”
休洗紅端著酒跑回來的時候,知世郎三人恰好靠岸。
“回來啦~”杜緋煙一臉溫柔地伸手去扶知世郎下船。
“娘子多勞~小生回來遼~”知世郎今天特意隻是打了藥粉和白粉底,分明的輪廓依稀可以看出容顏未毀時的俊朗。
“快叫師娘呀~”彭係舟碰碰戚雪道。
“嗷!”雪雪有些興奮又有點怯生生地施禮道:“戚雪拜見師娘~”幸虧知世郎昨晚耳提麵命告訴她不許說妾身。
“呀。”杜緋煙剛才滿眼是知世郎,這才注意到了戚雪,“好可愛的小姑娘呀~這是你新收的徒弟?”
“不錯,”知世郎眯著眼看著杜緋煙,“雪雪天真純一,你會喜歡的。”
“師父~~~”一旁捧著酒杯托盤的休洗紅撒嬌道:“您不寵小紅啦~~~這都說了快十句話了,您怎麼還假裝看見人家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彭係舟抱著肩膀笑道:“小丫頭吃醋啦?咦喲喲難得喲~”
“哼~”休洗紅嘟著嘴一仰頭:“彭叔叔是不是又該刮鬍子啦?要不要小紅代勞呀?”
“得得得,”彭係舟下意識地捂住了下巴:“我可惹不起你個小丫頭。”
“來,彭大哥。”杜緋煙端起一杯酒遞給彭係舟,“辛苦啦~小妹敬你一杯。”
“好好好!”彭係舟接過酒杯,“共飲共飲!”知世郎也拿起一杯,三人舉杯一飲而儘。
“好喝!”彭係舟舔了舔嘴唇笑道:“咱老潘的這待遇可不低喲~這麼好的酒,皇帝老兒都未必喝的到喲~”
“哦?”杜緋煙笑道:“那彭大哥給說說,這酒好在何處?”
“呃……”彭係舟大臉一紅,磕磕巴巴道:“這……這酒……入口溫熱,喝完了……渾,渾身暖和,可謂是……是……”
“快彆為難他啦~”知世郎笑著又倒了一杯,“酒色溫潤,黃中帶青,梅香四溢……”知世郎閉眼深嗅,緩緩吐氣道:“初嗅青澀,再嗅豐盈,深嗅之下……有相思~”
“……”杜緋煙低眉兩腮一紅,剛要懟知世郎兩句,隻見知世郎緩緩舉杯一飲而儘:“入口溫柔,中段嬌羞,尾段潑辣,回味纏綿悱惻……兩杯下肚,四肢發暖,百骸放鬆,端的是……”
“嗷嗷嗷!”休洗紅不等知世郎說完,搶著道:“這個我知道!薑羽驄叔叔說過~烤鴨要入味兒就得往肚子裡塞調料,讓滋味兒滲到鴨子的四肢百骸~師父這一定是被師孃的酒——醃入味兒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彭係舟捶著大腿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嘴!知嘴郎名不虛傳!”
知世郎眯著眼酒杯懸在半空,剛才的意境一掃而空,一陣海風吹起他的一縷頭發,彷彿一條風乾了鹹魚。
“接著說呀~”杜緋煙牽著知世郎的衣角忍笑道:“端的是什麼?”
“端的是酒中仙品,消暑佳釀……”知世郎泄氣道:“我還在想,一會兒進烤爐的時候如何才能優雅一些……這個小丫頭喲……”
“去,帶你師妹到處逛逛。”知世郎說著扔給休洗紅一個荷包。
休洗紅手忙腳亂地用托盤接住,“呀!”休洗紅驚喜道:“是芙蓉鯉魚圖!還是蜀繡的!謝謝師父還想著小紅~師父真好~我這就帶著師妹滾~不打擾師父師娘二人……呀……”
沒等休洗紅說完,杜緋煙就假裝脫鞋要打她,休洗紅忙不迭地拉著雪雪跑開了。
“那個……我也滾,不是,我去找老賀下棋去!”彭係舟撓撓頭道,說罷轉身就走。
“咯嚀……”彭係舟還未走遠,杜緋煙就撲入了知世郎懷裡,知世郎雙手摟住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我還以為你七月之前回不來呢~”杜緋煙喃喃道:“我可不想一個人過七夕……”
“那怎麼可能~”知世郎溫柔笑道:“說過年年七夕都要出雙入對,小生哪次食言了?”
“真不知羞。”杜緋煙紅著臉捶了知世郎一拳,“都多大年紀了還小生?”
“哎~”知世郎眉眼彎彎,柔聲道:“在我眼裡,你一直是當年我潛入宮中偷字畫的時候,撞見的那個一樣入宮偷酒喝的沽酒娘~”
十年前,金陵城皇宮內侍省尚膳局司醞庫庫房裡,一個灑掃太監撞見了一個宮女偷酒喝。
“唔——”小宮女嚇了一跳,險些把酒吐出來,可是又好像捨不得嘴裡的酒一般強行嚥下。
“呃……”小太監躬著身子拿著掃帚看著宮女有些發愣。
“要不要來一杯~”宮女卻笑著對小太監說道:“都是進來偷東西噠,多多關照呀~”宮女笑著遞給小太監一杯酒,“七十年的女兒紅呀~前朝的存貨,太好喝了!”說著宮女陶醉地咂咂嘴。
“你怎麼知道……”小太監笑了,拄著掃帚問道。
“嗨~”宮女頑皮地挑了挑眉毛,“一個灑掃太監能有這麼好的輕功?好到我連察覺都沒察覺到?”
“嗬……”小太監搖頭笑了笑,伸手接過酒杯一飲而儘。“嗯——”一杯下肚,“好酒……”
“哦?”宮女歪著頭問:“哪裡好呀?詳細說說~”那樣子好像是在考驗,又好像在挑釁。
小太監接過酒舀自己又倒了一杯,“色如琥珀,透明澄澈,芳香馥鬱,入口濃烈,有甜有苦,有辛有酸,有鮮有澀,彷彿女兒出嫁時父親那五味雜陳的心中滋味,又如人生的大起大落……”
“哎哎哎,”宮女兩眼放光,激動到跳腳:“你很懂哎!你不會也是來偷酒的吧?”
“不是,”小太監微笑道:“我是來偷書畫的~”說著給宮女看了一眼懷裡的卷軸。
“偷的啥呀?給我看看唄~”宮女好奇道:“你偷書畫我偷酒,咱們兩個文賊好歹也算是同道中人~來來來彆那麼小氣,快給我看看~”
小太監笑著展開書卷,“哇~”小宮女捂著嘴瞪大眼睛道:“這不是王獻之的《洛神賦十三行》嗎?有你的呀~眼光不錯嘛。”
“哦?”小太監也歪頭笑道:“那你說說,這書法好在何處呀~”
“嘁——”小宮女見方飛儘挑釁,一轉身背過手去,學著教書先生邁著方步緩緩道:“此書法結體闊綽舒展,典雅大方;行間之字揖讓有序,顧盼生姿;擔得起豐神疏逸,資致蕭朗八個字!”說到此處,小宮女跳轉過來朝著小太監比了個八字,眉眼上揚,好像等著小太監誇讚一般,頗為頑皮可愛。
“嗯——”小太監虛拍了拍手:“不錯不錯。”眼神之中也是頗為欣賞。
“嘿嘿~”小宮女頑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我叫杜緋煙~你叫什麼呀~”
“方飛儘。”小太監微笑道:“幸會~”
“幸會幸會~”杜緋煙開心地抱拳道:“你偷這字畫是要拿出去賣嗎?這宮裡的東西應該不好出手吧?”
“不賣。”方飛儘收起卷軸,似是不經意般答道:“這本就是我家的東西。”
“喲喲喲~”杜緋煙晃著酒杯眨著眼:“有故事呀~來來來我有酒,講講唄~”
“嗬——”方飛儘眼中帶著苦澀,“不是什麼動聽的王侯將相才子佳人的故事哦~”
“哦……”杜緋煙也不沮喪:“沒關係,你不願意講就算啦~要不來聽聽我的故事?”
“……也好。”方飛儘笑道:“正好我順了兩包乾果。”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包瓜子一包花生。“一起一起。”
“好欸!”杜緋煙興奮道:“剛剛我還在後悔沒拿點兒下酒菜嘞~”
酒窖裡,瓜子聲,輕笑聲,碰杯聲時時隱現。
“唔——”杜緋煙雙眼迷離兩腮通紅,“好睏……借你那捲書畫躺一躺……”
“嗯……”方飛儘咂咂嘴,疊了個包袱給杜緋煙當枕頭。
“明天……幫我個忙……”杜緋煙含糊道。
“說唄~”方飛儘嘴裡也不太清楚。
“你這麼厲害……明天幫我帶一壇酒出去……還有……你說的那個叫寶蓮燈的花花……我喜歡,也給我扛一盆兒出去……”杜緋煙說夢話一般呢喃道。
“好家夥……”方飛儘閉著眼笑道:“真拿我當土行孫了?這麼大一壇酒還得帶一盆花……我怎麼……”
“呼……呼……”方飛儘話還沒說完,杜緋煙已經睡了過去。“……”方飛儘無語,扯下自己的外套輕輕給杜緋煙蓋上。
“酒我可以想辦法……”方飛儘自言自語道:“可是這花就無能為力嘍……”
知世郎看著眼前的杜緋煙,眉宇間還是那偷酒小宮女的疏朗靈動,隻是歲月在她的臉上增加了幾分閱曆。
“剛才釀的酒還沒取名字呢~”杜緋煙伏在知世郎胸前輕聲道:“快取一個~”
“呃……”知世郎一時語塞,支支吾吾半天,“不行……”知世郎泄氣道:“現在一提到這酒我就想起入味兒,怎麼起名字都離不開鴨子……”
“哈哈哈~”杜緋煙掩嘴笑道:“小紅這知嘴郎的名頭算是坐實咯~”
“快跟我說說~”杜緋煙從懷裡摸出瓜子兒,挎住知世郎往回走,“這次出去都遇到什麼新鮮事兒啦?這雪雪又是哪裡來噠?”
雪雪在乾什麼?雪雪在跟著休洗紅逛大圈兒。
“快,叫師姐~”休洗紅掐著腰仰著臉,驕傲地朝雪雪說道。
“哦!”雪雪開開心心地施了個禮:“師姐好!”
“…呃……”休洗紅以為雪雪會跟她鬥鬥嘴來著,結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師妹……師妹好。”休洗紅擠出個笑臉道。
“師姐好!我叫戚雪~”雪雪高興道:“師姐叫什麼呀?”
“我……叫邱如霜,師娘給取得江湖行走名是休洗紅。”休洗紅答道,好像在學堂回答孟先生的問題一樣規規矩矩。
“哇!哇!”雪雪一臉崇拜:“什麼是江湖行走名呀?那我以後是不是也要起一個江湖行走名呀?”
“呃………”休洗紅撓撓頭:“行走名嘛……就是走江湖方便,免得人家知道咱們的真實身份取的名字或者綽號……”休洗紅有點結巴道:“師父什麼都沒給你說過嗎?”
“師父說師姐會給我講噠~”雪雪激動道:“師姐師姐~給我講講你每天都學什麼吧~還有還有~你為什麼叫休息紅呀~是因為你一休息就臉紅嘛~這座島為什麼叫長鯨島呀~師姐師姐~師娘好漂亮,她跟師父怎麼認識的呀……師姐……”
“呃………”休洗紅一臉茫然,心中突然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危機感……“我這知嘴郎的地位……好像要不保……”
“走走走師妹。”休洗紅索性不回答問題,直接拉著雪雪往島的東南方向走去:“我先帶你逛逛島……逛逛島……”休洗紅有點兒架不住雪雪的連珠炮,趕緊拉著師妹轉移注意力。
“看——”休洗紅指著一片林子跟雪雪說道:“這是小梅林~是師父帶回來的種子,師娘跟師父一起種下的哦~”
“哇!哇!”雪雪看著小梅林興奮道:“好漂亮呀~好大的梅子呀……呃(°_°)…師姐~我可以吃一個嘛?”
“這…呃,”休洗紅有點尷尬道:“很酸噠,你真的要吃嘛?”
“哦……”雪雪嘿嘿一笑:“那就算啦!師姐我們走吧~”
“說到吃……”休洗紅眼珠一轉:“走走走,師姐帶你去吃好噠!”
“好呀好呀!”雪雪興奮道:“吃什麼?吃什麼?”
“彆問啦,跟師姐走嘛~”休洗紅說著拉起雪雪的手就往前跑。
“哦哦哦……”雪雪被休洗紅拉著跑得頭上兩個小發髻花枝亂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