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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中記:太建北伐 第46章 叱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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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請恕末將失察!”陳軍前軍大帳內,壯如鐵塔一般的武毅將軍、先鋒大將蕭摩訶單膝跪地,如推金山似倒玉柱,“轟——”蕭摩訶身後一十七名大小將校齊齊跪地行禮,甲冑交錯撞擊之聲如雷鳴一般,“請殿下恕罪!”

“諸位將軍不必如此。”陳叔陵說著雙手將蕭摩訶攙起,“我此次前來並非興師問罪,而是為了掃除內患,穩定軍心,洗刷諸位不白之冤。”

“殿下明鑒!”蕭摩訶心中慶幸,“若非殿下明察秋毫,識破司聞曹賊子奸計,就憑這幾支解煩營的弩箭,末將就已是百口莫辯!”

“蕭將軍乃我大陳軍中第一猛將,賊子用此計陷害蕭將軍,用心可謂險惡。”韋諒在一旁輕聲道。

“眼下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出潛伏在蕭將軍帳下的司聞曹餘孽,除去後顧之憂。”戴溫陪笑道。

“殿下放心,末將已傳令各營,全力配合殿下掃清軍中奸細!”蕭摩訶鄭重道。這次幸虧始興王陳叔陵安然無恙,否則自己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楚,看來這人情算是欠下了。

“多謝將軍理解。”陳叔陵笑道,旋即吩咐道:“戴溫,帶你的人去捉拿細作,韋諒,你帶我的親兵與姚麒麟一起去檢查一下軍械庫。”

“是!”

“是!”

二人立即領命而去。

“爾等也各自回營去吧!”蕭摩訶沉聲吩咐道:“務必全力配合韋記室與戴衛率,陽奉陰違者軍法從事!”

“是!”十七員將校齊聲領命,退出軍帳。

“殿下您……”蕭摩訶與陳叔陵相對而坐,遲疑道:“真的並未曾受傷?”

“怎麼?”陳叔陵微笑道:“將軍還希望我有個三長兩短?”

“不敢不敢!”蕭摩訶粗眉擰在一起,急忙解釋道:“末將隻是擔心……”

“嗬嗬嗬……”陳叔陵笑著揮了揮手中短棍,“開個玩笑而已,將軍不必如此緊張。”

“呃……嗬嗬嗬嗬……”見陳叔陵如此說,蕭摩訶方纔心下一鬆,二人共飲一杯茶之後,蕭摩訶這才繼續道:“北齊司聞曹素來以心狠手辣、悍不畏死聞名於世,殿下千萬小心呐。”

“多謝將軍提醒,”陳叔陵淡淡道:“我已經見識過了。”

與此同時,陳軍大營三十裡外,北齊秦郡郡城之中一處普通的院落裡,四五人正在飲茶。

“小子,學得可挺快。”一個麵目輪廓有著明顯鮮卑族特征的中年男人身穿簡易革甲,對一個頗為年輕的道士笑著說道。

“是麼?那多謝施主誇獎……”道士卻興致不高,有些懶散地答道:“貧道卻覺得還遠不如那位前輩精通。”

“要求彆那麼高。”一位紅衣紅甲的女子有些放肆地拍拍道士的肩膀,“那老牛鼻子都練多少年了?你才學了多久。”

“不錯,”另一個邊喝茶邊逗狗的勁裝男子甩了甩滿頭的辮子低聲道:“而且,你比老牛鼻子正常多了,至少我家婁金不討厭你,是不是,婁金?”

“旺旺!”長腿細腰的獵犬朝著小道士叫了兩聲。

“那位前輩……很不正常麼?”小道士好奇道。

“嗬……”鮮卑男子一翻白眼兒,“殺人前必須念一句道號,乾完活兒還給死人做法事。要不是他水準確實不錯,我早就不忍他了。”

“這……”小道士抿著嘴沉吟之後認真說道:“好像也並無不妥……”

“哎哎哎——”紅衣女子瞪圓了眼睛笑罵道:“你小子可彆好的不學學壞的啊!逼急了老孃可跟你動手!打不過老的我還收拾不了你個小的?到時候你吃飯喝水可得多留幾個心眼兒哈~”

“彆嚇唬他了。”房頂上坐著的中年人一躍跳入院子,他一身工匠打扮,若沒有剛才跳入院落中的驚人身手,此人就像是剛剛砌完了牆的泥瓦匠。“人來了。”

聞言,小道士四人臉上表情一收,齊齊站起身來立於泥瓦匠身後。

“當當……當。”敲門聲響起。

“喲……”鮮卑男子有些嘲諷地低聲笑道:“這回還知道敲門了。”

“上次不知各位來意如何,故而有所冒犯,還請諸位海涵。”來人並未推門而入,而是在門外幽幽道,此人的聲音聽起來甚是閒散,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些慵懶之意。

“好耳力!”鮮卑男子心中一驚,頓時收起了輕視的心思。泥瓦匠餘光淡淡瞥了鮮卑男子一眼,沉聲道:“下屬無狀,大人勿怪,還請院內詳敘。”

“吱——”大門折頁發出了年久失修的聲音,一位身形單薄,宮中仕官行走打扮的白衣中年人雙手埋袖,腳踩一雙精緻的官靴緩步走進院子。此人麵白無須,細目長眉,身形看起來甚至有些瘦弱,但是眼中精光四射,明顯內功深厚。

哐——白衣人袖袍一揮,身後的兩扇門如遭重擊轟然關上。“正式認識一下。”白衣人微微躬身道:“下官大齊謁者台司聞曹青衣值閣使——阿改。”

泥瓦匠聞言神色不變,微微低頭回禮道:“在下大周校事府驍騎衛麾下叱奴組軍頭——薑雲溪。”

“幸會。”

“不敢,久仰。”

“那麼——”白衣阿改淡笑道:“這四位是?”

“何太急。”鮮卑男子抱拳道。

“金日閒。”辮子男以拳抵胸道。

“謝紅葉。”紅衣女子微微頷首。

“道人劍。”小道士施禮道。

“道人劍……”阿改輕笑道:“這可不像個人名。”

“嗬嗬嗬……”泥瓦匠模樣的薑雲溪淡淡道:“大人勿怪,不止道人劍,我等五人均是代號。”

“原來如此。”阿改也不深究,揮手示意請五人於石桌旁坐下,又自顧自倒了碗茶。

“大人此次前來,”薑雲溪單手支著大腿,沉聲問道:“可是認可我等合作誠意了?”

“哎……”阿改則是皺眉歎了口氣。

“怎麼?”金日閒不由得向前探了探身子,“難道我的定位不對?”

“哦,下官並非此意。”阿改眉毛一挑,笑吟吟道:“訊息準確無誤,確實追蹤到了我手下的死士,隻是下官準備不足,而南陳那邊的來人又有些本事,所以……損失有些大了而已。”

“哦?”薑雲溪滿是皺紋的眼角一動,“敢問大人損失幾何?”

“十五個番子全軍覆沒。”阿改隨意道。輕描淡寫的樣子彷彿在談論茶葉的新陳。

“可有收獲?”薑雲溪問道。

“尚不清楚。”阿改道:“從現場痕跡來看,對方武藝遠在我那些番子之上,想來一旦番子們暴露了身形,局麵必然是一邊倒。隻能希望暴露之前突施的冷箭有所收獲了,但這需要等我安插在他們軍中的眼線再探再報。”

“這樣麼……那還真是有些可惜了。”薑雲溪淡淡道,一雙老眼盯著杯中茶葉,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不可惜,不可惜。”阿改語調悠閒地說道:“此次行動本就是為了驗證諸位合作誠意,既然此事有了結果那便達到了目的,至於是否成功乾掉南陳要員,不過是錦上添花的小事而已,況且……蕭摩訶能不能把自己摘乾淨還兩說呢。”

“嗬嗬嗬嗬……”薑雲溪摩挲著手裡的茶杯,略有深意地說道:“看來阿改大人這是玩了一手一石三鳥啊……”

“嗬。”阿改輕輕扣上茶杯,輕笑道:“不必如此試探,既然我們雙方要合作,自當開誠布公,下官說與各位聽就是了。”

“願聞其詳。”薑雲溪也不扭捏,直言道。

“我派死士故意被擒,然後用這位金兄的追蹤術給出的地點,派出了十五個番子伏擊,並且,我給這批番子配備的弩箭,是從他南陳前鋒大將蕭摩訶麾下解煩營偷出來的特製弩箭,這樣一來,如果伏擊成功,既可以狙殺南陳高官,又能給蕭摩訶身上潑一盆臟水,如果伏擊不成功,這位被伏擊的高官看見解煩營的弩箭,恐怕也不會輕易放過蕭摩訶,到時候,南陳將帥不和,軍心渙散……豈不美哉?”

“大人果真好算計。”薑雲溪不由得點了點頭。

“如意算盤罷了……”阿改輕輕揉了揉眉尖,“還得指望南陳那邊廢物多一點,彆那麼輕易就把我這小算計給識破了。”

“那麼,大人接下來打算如何?”薑雲溪道。

“薑軍頭可有什麼建議?”阿改淡笑問道。

“嗬嗬,大人吩咐過,此次我等隻是配合行事。”薑雲溪似答非答道。

“大人……可是蒲六茹堅(楊堅)大人?”阿改不動聲色地問道。

“正是。”薑雲溪並不避諱。

“那好。”阿改緩緩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下官便告辭了,接下來的行動如有借力之處,自會前來叨擾。”

“吾等定當儘力。”薑雲溪率四人抱拳相送。

阿改走後,薑雲溪幾人相視一笑,“久聞司聞曹元老阿改武藝高強,今日一見可謂名不虛傳,真是好一手精深內力。”何太急讚道。

“那不也有傳聞說阿改武功一般,隻擅算計的麼?”謝紅葉笑道。

“武功這東西,高手可以裝成俗手,俗手可冒充不了高手。”金日閒淡淡道。

“能跟咱們驍騎衛齊名這麼多年,手裡沒點兒真東西纔是說不過去吧?”薑雲溪後背靠牆,輕笑道。

“頭兒,咱們是不是得防著他們點兒?”金日閒道:“萬一他拿咱幾個當炮灰使呢?”

“嗯……”薑雲溪點點頭,“這是自然,此次任務本來就是火中取栗,麵上是幫司聞曹對抗南陳大軍,實則是刺探南陳北齊軍情,為陛下東征做準備,咱們想在人家地盤兒上偷雞摸狗,就彆指望人家老老實實不算計咱們,所以——”薑雲溪扭頭看向何太急,“得留條後路,彆偷雞不成把咱自己折在裡麵。”

“明白。”何太急與薑雲溪配合多年,一個眼神就明白了用意。

道人劍看著心領神會的薑雲溪與何太急,再看看謝紅葉和金日閒那司空見慣的表情,似乎隻有自己沒聽明白這後路是何意,無奈搖了搖頭,口稱無量天尊進屋休息去了。

“嗬嗬嗬嗬……”金日閒看道人劍進屋,不由得笑道:“這小牛鼻子還是有點子發木,沒聽明白也不問問,要是那老牛鼻子看見你倆打啞謎,早就七星劍伺候了。”

“行了。”薑雲溪笑道:“你要是想老牛鼻子了你就找他去,沒什麼事就早點休息,看這架勢最近都有的忙了。何太急在附近林子裡布個迷陣,以防萬一。”

“好。”何太急點頭離去。

道人劍回房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就脫去了直裰與十方鞋,躺下身子準備睡覺。閤眼前口中念一句無量天尊是他這兩年養成的習慣,但是,在心裡默唸一句“很好,又活一天。”卻是他作為驚蟄多年來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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