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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中記:太建北伐 第8章 彆有隱情在心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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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幕籠罩著的群山之中,矗立著一座略顯破舊的大營,有著一些與四周的寂靜很不相稱的人氣兒。司馬廉皺著眉頭耷拉著臉往外看了一眼天,“這他孃的鬼天氣!唉——”

打頭風聽見了,回頭朝他笑笑,“小廉子,你咋又不高興了?”

“嗨,他啥時候高興過?”王二狗接過話茬道:“你不知道他在秀春街的諢號麼?”

“啥諢號啊?”七八個小叫花子都被引起了興致,湊了過來。

“二狗子!你敢說我撕了你的嘴!”司馬廉抄起打狗棍兒惡狠狠道。

“喲——”王二狗也來了興致,“咋的小廉子?我還怕你是咋的?瞧你瘦得那樣,腰都不如我胳膊粗,你是怎麼有膽子跟我耍橫的?”

王二狗這麼一鬨,整個葵字營都熱哄了起來。

葵字營是前朝梁武帝時期金陵城北六大營之一,鼎盛之時駐紮五千大軍不成問題,如今雖然荒廢,但是安置幾百個小叫花子還是綽綽有餘。

司馬廉看止不住王二狗這張嘴,索性把棍兒一扔,找了個旮旯躺著去了。

王二狗一看更來了勁,“我告訴你們啊,小廉子在秀春街人送諢號死媽臉,就因為他這張臭臉,人家嫌他晦氣,都躲著他走,他討不到飯差點兒沒餓死!要不是破瓦巷的小雲子可憐他,總分他飯吃,他早就入土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眾叫花子聽得可樂,紛紛看向這邊的司馬廉。

司馬廉此時反而死豬不怕開水燙地一個翻身臉朝裡,眼不見為淨了。

“有這事兒麼?你真叫死媽臉啊?”司馬廉身邊坐下了一個身形跟戚雲有點兒像的小叫花子,就因為跟戚雲像,司馬廉剛到的時候把他當成戚雲,從背後踹了他一腳。

“有。”司馬廉無所謂道:“反正爹孃早死了,叫去唄。”

周翔有些自嘲地點點頭,“這葵字營裡幾百口子,有幾個不是沒爹沒孃的?還好意思在這嘲笑彆人。”

“笑去唄,無所謂……”司馬廉不置可否。

“話說……是誰給你起的這個死媽臉的諢號?”周翔也耐不住好奇,低聲問道。

“咱倆前幾天怎麼認識的?我為啥踢你一腳來著?”司馬廉難得地笑了笑,扭過頭來反問道。

“哦……破瓦巷的那個什麼……戚雲是吧?”周翔恍然道,“那王二狗不是說,什麼小雲子把討來的飯分給你嗎?是一個人?”

“是。”司馬廉悠悠道:“罵我死媽臉的是他,給我飯吃的也是他,要是我哪天要死了,可能想見最後一麵的還是他吧……”

周翔皺眉扇扇耳朵:“跟你聊天真晦氣,三句話不離生老病死。”

“誰又生老病死啦?”小常州湊過來好奇地問,眼裡有著叫花子裡麵不常見的純真。

“還有誰?”周翔搭上小常州的肩膀,“他唄,一天天不是皺著眉就是耷拉個臉,我真好奇這戚雲是個啥脾氣,能跟你小子玩兒到一起的。”

“嗨……”小常州笑著道:“廉子哥!高興點!現在不挺好的嗎?有舊營房遮風擋雨,一天還管兩頓飯!都不用出去討了!還想怎麼滴?有時候人得知足呀~”說罷開朗地笑著撓撓頭,還拍了拍司馬廉的後背。

司馬廉看著他頓時有點兒無奈,小常州打六七歲就跟著周翔混,周翔經常對外說是他自己弟弟,拿他當幌子討飯,可是討來了飯卻是周翔吃飽了再給小常州吃剩的。

司馬廉頂見不上週翔這樣的,可是小常州自己卻不以為然,“沒有翔子哥我可能就餓死了。”司馬廉看小常州自己都這麼說,自己也就不多管閒事了,而且看起來周翔還真是護著小常州,所以隻當是人們亂串閒話。

“我跟你們講……有一回啊,小廉子腦袋不知為啥磕壞了,在醫館被人家把腦袋包得像個粽子似的……”王二狗越說越起勁兒,跑了兩步往台子上一坐,大馬金刀地說起了書,司馬廉煩躁地用衣袖一蒙腦袋。

司馬廉心情不好還真不全是因為天氣,有幾件事他想不通:為什麼在葵字營的乞丐都是他這樣十來歲的半大小子?彆的叫花子去哪兒了?為什麼把這些叫花子弄到葵字營裡,管吃管喝不說,還啥也不用他們乾?哪位貴人發了這麼大的善心?還有就是戚雲和他妹妹囡囡去哪兒了?

他總是有事情想不通,比如為什麼自己這麼窮,比如為什麼彆人都會討飯他不會,比如戚雲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歡被叫死媽臉,為什麼還總是故意這麼說他,又為什麼每次他倆都能和好。

林子裡,戚雲和戚雪舉著荷葉小心翼翼地走著。

一連幾天的雨不光澆壞了路,也泡爛了果子,今天戚雲和戚雪不得不前往大山深處采果子吃。

“哥哥,”戚雪一邊小心地看著腳下的路一邊問道:“你之前為啥總叫小廉子哥死媽臉呀?你不知道他不愛聽嗎?”

“我知道啊~”戚雲笑道,隨手撥開妹妹前麵的一截濕漉漉的樹枝。

“那你還叫?哥哥真壞!”戚雪白了戚雲一眼,嘟嘴道。

戚雲看了看妹妹,邊走邊笑道:“我不得罪他,怎麼給他賠禮道歉呢?”

“啊?”戚雪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啥意思啊?你不是隨便編個理由騙我吧哥哥?”

戚雲從容繼續道:“我不給他賠禮道歉,怎麼給他吃的呢?我不給他吃的,他不得餓死麼?”

“那你為啥不直接給他呢?”戚雪眨巴著大眼睛不解道:“費這麼大勁,你給了他吃的,他也不會記得你的好,隻會記得你得罪過他。”

“你不明白……”戚雲摸摸妹妹的臉,替她擦了擦雨水,“他這種人就是死要麵子,寧可餓死也不主動張嘴討飯,我總覺得,他身上有彆的叫花子身上沒有的那麼一股子勁兒,所以我不想看著他餓死。”

“至於記不記我的好……”戚雲笑道:“無所謂~反正我又不圖他記我好,有時候做點兒沒啥意義的事兒,反而會很開心~總之我開心了,他吃飽了,這不挺好的麼?而且廉子講義氣呀,你忘了上次咱們在醫館了?”

戚雪眨巴眨巴眼睛,突然開心道:“我懂啦哥哥!就好像我還沒吃飽的時候遇到一條狗狗!狗狗也很餓,然後我把我的蛋炒飯…呃…不行不行蛋炒飯太浪費了……我把我的饅頭……渣,饅頭渣給狗狗吃!狗狗吃飽了很開心!我雖然沒吃飽但也很開心!小廉子哥就是那條狗狗!”

戚雲有些無語地仰起頭擦一把臉,“你這話讓司馬廉聽見了,我可不一定攔得住他打你……”

戚雲還沒來得及跟妹妹解釋司馬廉跟狗狗的不同,戚雪突然停下了腳步,“哥哥,那是什麼?”

戚雲順著妹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前方迷濛的細雨裡兩棵大樹間吊著一個人。

這人一身破衣爛衫,頭發散亂,被雨水衝成一綹一綹,看不清臉,繩索深深地勒進了雙臂之中,一左一右拴在兩側的樹上,把這個人像個十字一樣掛在了半空。旁邊樹上站著的兩排烏鴉證明著,這人要麼快要死了,要麼已經死了。

戚雲趕緊捂上妹妹的眼睛,再次看向那個方向不由得嚥了口唾沫,雖說死人他也不是沒見過,可是這麼個死法屬實有點兒嚇人了。

“哥哥,他是死了嗎?”戚雪反而沒有哥哥以為的那麼害怕,“我看見烏鴉了。”

“嗯,我也看見了。”戚雲輕聲說道。戚雪慢慢拉下了哥哥擋在眼前的手,“我們看看他還有沒有救吧!”

戚雲有些詫異妹妹的膽量,也不知道是歲數太小了不懂得害怕還是真不害怕,反正竟然是妹妹率先向著前方走去。

戚雲趕緊跟上,可是還沒走幾步,猛然間就聽見一聲低沉而霸道的虎嘯!

吼……虎嘯之聲響徹山穀,就像死寂的深潭被投入了一塊巨石般掀起層層漣漪,不容置疑地宣示著自己的威嚴與氣勢,一瞬間,樹上的烏鴉都被震得四散而逃,甚至連掛在樹上的屍體都微微晃了晃。

戚雪反應奇快,虎嘯聲響起的一瞬間,她立即轉身拉著哥哥就跑!一邊跑一邊唸叨:“看不到我們看不到我們看不到我們……”

還沒跑出十幾丈遠,一棵大樹和巨石的夾縫裡突然伸出兩隻手,電光火石間抓住了兄妹二人,然後直接拎了進去。

兄妹二人隻覺眼前一花,反應過來的時候,麵前已經是一張熟悉的大白臉了。

“噓……”伶麵人右手食指放在嘴前,戚雲一見立即捂住了妹妹和自己的口鼻,伶麵人反而一愣,低聲笑道:“反應還挺快~”

戚雲見伶麵人放下了手指,這才鬆開了捂著嘴的手,輕歎一聲道:“主要是怕你再給我倆用迷藥。”

伶麵人一挑眉毛,心中有些讚歎,他自認用香下藥的本事應當與自己易容的本事不相上下,然而一個十來歲的小叫花子竟然能看出自己的手法……要麼是這小子不一般,要麼是自己手藝生疏了。

“快跑呀!大白臉!有腦斧!大腦斧!嗷嗚……”戚雪剛才被哥哥捂嘴捂得嘴有點兒瓢,最後情急之下小聲學了一下老虎叫。

伶麵人忍著笑對著戚雪擺擺手,輕聲說道:“咱家就是大腦斧~大腦斧就是咱家~”

“啊?”戚雪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伶麵人,沒懂什麼意思,戚雲摸摸額頭,無奈地拍拍妹妹肩膀,然後掐著自己脖子另一隻手往嘴裡掏,讓妹妹回憶一下昨天滿地燒餅渣子的事。

“噢噢噢明白了明白了……”戚雪趕緊去拽哥哥,“彆比劃了哥哥,你像個傻子。”

戚雲淚流滿麵,“我可謝謝你喲……”

戚雲戚雪被大白臉又往巨石後麵帶了帶,這裡是個陡崖的崖底,崖頂橫七豎八地支出了好幾顆歪脖子樹,像雨傘一樣罩住了此時三人蹲著的這一小塊兒空地。

伶麵人微笑著低聲問道:“你二人來這裡做什麼呀?是不是想念咱家啦?”

戚雲低聲道:“城隍廟附近的果子被我們采得差不多了,我們進山找吃的啊。”說罷小心地指了指樹上吊著的人,“這人咋回事兒啊?還有你剛才為啥學老虎叫嚇唬我們?”

伶麵人微微轉頭看向遠處被吊起的人,似怒非怒緩緩答道:“那人……是個餌,用來釣活人的餌。”

戚雲一聽,好家夥還真跟他有關係,趕緊岔開話題:“行行行聽不懂聽不懂,你說為啥剛才學老虎叫嚇唬我們吧。”戚雪聞言則是皺起了眉毛,似乎很是生氣和不解。

伶麵人嘴角一翹,愈發覺得這小子有趣,一張白臉湊到跟前,“你就不好奇,這餌釣的是誰麼?”

“嗯嗯!”旁邊的戚雪抿著嘴,瞪大雙眼使勁兒點了點頭,“不好奇。”戚雲答道。見哥哥這麼說了,“嗯~嗯~”戚雪馬上微眯雙眼又使勁兒搖了搖頭。

“知道多了對我們沒啥好處,這不是你說的麼。”戚雲笑道:“釣的誰我不想知道,我隻想我跟妹妹能好好活著。”

“官府這麼興師動眾地抓你一個人,我可不想帶妹妹趟這渾水。”戚雲心想道。

伶麵人摸了摸他那沒有鬍子的下巴,點點頭,“我學老虎叫是不想讓你們靠近那餌,喲……巧了,你看——”說著伶麵人一指左前方。

戚雲戚雪順著伶麵人指向看去,隻見二十丈開外掛人的樹下不知從哪裡飛來了一隻野雞。

“好笨的雞。”戚雲心想:“老虎都叫了還敢過來。”

“好肥的雞!”戚雪強壓著內心的激動,輕輕捅了捅哥哥。

“這雞我估計咱八成吃不到。”戚雲無奈搖頭,心道。

伶麵人捏出一粒五香花生米,“咻——”花生米飛出二十丈遠,正落在了吊著人的前方草地上。

野雞聞得香味兒,立即撲了上去,可是雞爪子剛剛落地,野雞四周的草地突然像翻板一樣瞬間翻轉!野雞還沒來得及伸開翅膀就被吞了下去,草地翻轉之後再次合攏,一陣煙塵過後恢複如初,隻是從地下傳來了一聲野雞的慘叫。

“唔……”戚雪深吸一口氣,小嘴收成一個〇型,“幸虧你嚇唬我倆及時……我剛才還差幾步就走到那裡了!”

戚雪看向伶麵人,嘿嘿地笑了笑,眼睛彎成小月牙看起來天真可愛,就像觀音菩薩身邊的善財童女,絲毫不見害怕,伶麵人朝天翻了個白眼,“這對兄妹……哥哥聰明妹妹可愛……真是一對兒活寶兩朵奇葩。有意思……”

戚雲暗暗鬆了口氣,“那你直接叫我倆不行麼,為啥要學老虎叫?”

伶麵人眯著眼道:“因為我擔心附近有人盯梢兒,官家在山裡的勾當我還沒弄清楚,暫時還不能被他們發現。”伶麵人知道戚雲不想聽那些隱秘之事,所以挑了些不緊要的來解釋。

“你倆儘量還是不要來深山裡采果子了,危險——”伶麵人嚴肅道:“從這山崖旁的小路回去,安全一些。”

戚雲立即點頭道:“您放心!再來我就是個傻子。”說罷回頭拍拍妹妹的肩膀,“走啦走啦,咱回城隍廟。”

戚雪卻突然小手一伸,“等等!”隻見戚雪雙眉微蹙,小嘴微抿,“噗——”戚雪身後的地麵颳起一陣微風。“喔……好啦。”戚雪如釋重負地眉頭一展。

戚雲和伶麵人同時捏住了鼻子,一臉黑線地看向戚雪。

戚雪從坐著的石頭上站起來,也稍微有點兒不好意思,“蹲……蹲的時間太長了嘛……而且哥哥說得對,花生吃多了脹肚……”

戚雲扇扇麵前的氣兒,“那我們走啦~”說罷給伶麵人抱拳鞠了個躬,“多謝您救我和我妹妹。”

伶麵人被戚雪這個屁熏得有點兒暈,隨便揮揮手,“不謝不謝,客氣客氣~”

戚雲隨即拉著妹妹往回走去。

“少年郎~”伶麵人突然從戚雲身後說道:“咱家看你與咱家頗有緣分,可願拜咱家為師?”

“不敢不敢……”戚雲連連擺手,“您神出鬼沒高來高去,我一個小要飯的可不配給您當徒弟。”說罷從懷裡摸出兩個果子,“您剛才救我倆一命,這點兒小意思不……不成敬意。”這個詞兒戚雲在長樂坊聽唱戲的唱過一次,自己說不太利索。

戚雲放下果子立即轉身拉著妹妹逃也似的離開了,伶麵人見狀自嘲一笑,幽幽道:“不成想我堂堂知世郎收徒弟,會被一個小叫花子拒絕,嗬嗬,罷罷罷——”說著撿起果子,閃身而去。

“哥哥,”戚雪抽了一下鼻涕,問道:“大白臉要收你當徒弟你為啥不乾啊?你不是說要是能拜個師父學門手藝,以後就能掙錢不用討飯了嘛?”

“我說的是學手藝,不是學玩兒命。”戚雲無奈笑道:“這大白臉可不是一般人,乾的也不是一般的勾當,雖說能救我們心腸應該不壞吧,可是天天腦袋彆在褲腰帶上混飯吃我可不乾。”

戚雪做了個鬼臉兒笑道:“哥哥又胡說,咱們窮的哪有褲腰帶呀嘿嘿嘿……”

戚雲看了妹妹一眼:“你冷嗎?”

戚雪點點頭,“剛纔在樹下聽見老虎叫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現在有點兒冷。”

戚雲立即脫下上衣不由分說把妹妹裹了起來,然後扛起妹妹就往城隍廟跑。

戚雪抽著鼻涕嘿嘿笑道:“哥哥,我現在像不像大餅卷羊肉呀?”

戚雲一邊跑一邊笑道:“不像,我妹妹比羊肉香!”

“嘿嘿嘿嘿,”戚雪笑道:“可是哥哥的衣服比大餅臭,等回去我幫你洗洗吧。”

“對對對,哥哥臭,妹妹香。”戚雲嘴上說著,心裡想的卻是到哪兒給妹妹弄點兒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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