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中記：太建北伐 第83章 意外（一）
五十個銅錢入手，對士氣的提振可比剛才關西華的那些廢話強多了，士兵們個個喜笑顏開，關西華見狀，立即扯著嗓子喊了幾句口號，“建功立業，誓死殺賊！”
“建功立業，誓死殺賊！”士卒們眉開眼笑地跟著喊道，激昂的口號在銅錢聲中顯得格外滑稽。
“嗬嗬……”乙弗修見狀無奈一笑，“臨陣發錢，這關西華平時對手下得有多摳。”
唰——關西華拔出腰間寶劍，“出戰——————”
嗡……北城門緩緩開啟，百十個工匠率先舉著五組浮船出了城門，乙弗修站在城門之上往下看去，卻不知這是要做什麼。
隻見工匠們按順序把浮船推進塗水之中，然後用繩索將五組浮船固定在一起，五組浮船立即組成了一座簡易的浮橋，今天塗水上漲，這浮橋隻是勉強夠用。
工匠們在兩頭打下臨時木樁，以免浮橋被水衝走。“乙弗大人，”關西華走到近前恭敬道：“您是與末將一同出戰，還是留守城中？”
“下官與將軍一同出戰。”乙弗修淡淡答道。
浮橋建成，關西華立即率領四千兵馬渡過塗水，直奔陳軍大營！
“將軍！不好了！秦州城守軍出城了！正向我大營奔來！”
大營留守忠毅將軍吳超聞言霍然抬頭，“這怎麼可能？秦州城西有我軍水師嚴密把守，難道他們不是從西門出的城？”
“回將軍，他們確實不是從西門出來的，是從北門出城過的塗水！”哨騎焦急道：“屬下看人數起碼得有四五千！該怎麼辦，將軍您快拿個主意啊！”
“北門出城……”吳超立即看向地圖，“那他們最近的攻擊方向應該是我軍北側營盤……”
“沒錯將軍，”哨兵急切道：“是否要屬下向吳大將軍求救？”此時吳超將軍手中就隻有本部一千五百兵馬，和不到三千民夫可用，其他兵力都被吳明徹調配給了蕭摩訶補充戰損。
“不必。”吳超斷然道：“陣前本就吃緊，不能讓大將軍再分兵回援了。”
“可是將軍！”哨兵臉上的汗珠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咱現在就這麼點兒人——”
“好了，我自有辦法。”吳超起身打斷道：“集合兵力，把營地裡剩下的兵器分給民夫營。”
“將軍，我已經安排人手給民夫營分發弓弩了。”吳超的副將吳秉忠立即道。
“嗯，所有人手全部隨我趕往北側三大營盤，務必守住！”吳超目光堅毅，他不是第一次麵對如此險境了。
今日作戰，出於保護苗子的目的，戚雲司馬廉這個百人隊並沒有被派往前線，隻是在傷兵營承擔著照顧傷員的任務。
“鄭大哥，這乾啥呢這是？咋都往北邊去啊？”三岔口見周圍好幾個營盤的民夫，和留守士兵都往北邊營盤湧去，問身邊的赤羽好手鄭文鏡道。
“應該是北邊有敵軍摸上來了。”蕭葉唐碧姚麒麟今日都有要務在身，所以隻留了鄭文鏡一人照看這幫半大小子，一旦戰局不利，他還肩負著帶小子們安全撤離的任務。
“啊？”三岔口聞言立即有些害怕，“那……那咱能守得住麼？”
“你這話說的。”王二狗皺眉道：“你應該問鄭大哥我們要不要去幫忙！”
“對啊鄭大哥，我們要不要去幫忙啊！”宋凡從地上躥起來問道，聲音裡帶著激動與緊張。
“不用，你們的任務就是照看傷兵。”鄭文鏡笑道：“隻要我們這些嘴上帶毛的沒死絕，你們就不用去拚命！”
“嘿……”三岔口咧嘴笑道：“瞧您這話說的，那蕭大哥嘴上不也沒鬍子麼……”
“你這個破嘴，插科打諢也不分個時候！”王二狗懟了他一把，“鄭大哥，俺們也算上過戰場了，不是廢物！有啥活兒是我們這細胳膊細腿能乾得了的，您可彆忘俺們呐！肯定給你辦明白了！”
“對對對！我們也不怕死的！”呂方休等人認真附和道。
鄭文鏡收起笑臉，嚴肅道：“我知道你們都想幫上忙，這份兒心是好的，但是既然都上過戰場了，就應該知道刀劍無眼，硬要逞英雄隻會添麻煩！乾好現在給你們的任務就好，明白了嗎？”
“明……明白！”王二狗等人雖然心中略有失落，但也都通情達理，聞言紛紛散去。
忠毅將軍吳超排程有方，三四千人手不到片刻，就趕到了北側三個最靠外的大營盤，依靠多日以來構建的柵牆、戰壕、望樓、箭樓迅速站住陣腳，嚴陣以待。
箭樓上的弓手剛把弓箭搭到弦上，就看見了關西華帶領的五百鐵騎帶起的煙塵。
“五百步——”
“敵軍到了，準備應戰！”副將吳秉忠大聲吼道。
吳超的本部兵馬倒沒什麼驚恐之色，一個個小心地隔著柵牆向外觀察敵軍。可是身後的民夫們可就不一樣了，剛剛看見營盤外關西華騎兵揚起的煙塵，就已經開始雙腿打晃，東張西望。
“這可不行。”吳超見民夫們尚未交戰就已經軍心動搖，皺眉思索片刻，“傳令，兩個鐵臂營隨我出營列陣！”
“將軍，關西華可有重騎兵啊，出營交戰，弄不好要吃虧的！”副將吳秉忠皺眉低聲勸道。
“你看看咱家民夫，”吳超沉聲道：“這還沒見關西華麵兒就怕成這樣了，一味固守肯定得軍心崩潰！必須想辦法先穩住士氣！”
“……是！”吳秉忠還想再勸，但是眼下局麵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不到片刻，兩個鐵臂營八百將士就簇擁在了營門前，“兄弟們，我要帶你們出營打關西華那老小子了，怕不怕啊？”吳超站在半人多高的土牆上，瀟灑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怕個鬼喲！”鐵臂營乃是跟隨吳超多年的親兵，此刻見自家將軍高聲問著自己這幫兄弟“廢話”，不由得默契地哈哈笑了起來。
“就是嘛……”吳超表情誇張地笑道：“關西華就是個縮頭烏龜，他那些個破兵全都是他媽繡花大枕頭，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的貨，有啥可怕的？是不是？”
“沒錯！哈哈哈哈哈哈哈……”鐵臂營的將士們也學著吳超的樣子滿不在乎道，身後的民夫們見狀，倒也一頭霧水地安穩了下來。
“好了！出營列陣！”吳超大手一揮，八百將士喊著號子浩浩蕩蕩湧出營門，跨過戰壕列成了一個菱形小陣。
“喲嗬？這陳軍守將還敢出營列陣？”關西華頗為吃驚地自語了一句。
“南陳留守大營的將官應該是忠毅將軍吳超，此人雖是主帥吳明徹的侄子，但也是一刀一槍打出來的將軍，關將軍可不要輕敵呀。”乙弗修在關西華身後淡淡提醒道。
“乙弗大人放心！這吳超再厲害，眼前也不過是個不足千人的小陣，看末將破敵立功！”關西華話音還沒落下，隻見陳軍菱形陣中催馬走出一個青盔青甲的矯健將領，“吾乃大陳忠毅將軍吳超，關西華可敢與我一戰！”
“可敢一戰——”鐵臂軍八百將士齊聲大喝，聲震天地，氣勢如虹！
陣前挑戰，自古以來便是弱勢一方提振士氣的不二之選，此時吳超親自出陣挑戰，單單這份膽氣就令自家士卒氣勢大漲！
“可敢一戰！可敢一戰！”鐵臂軍的聲勢一浪高過一浪，關西華手下士卒都忍不住紛紛回頭看向自家將軍，也不知關西華敢不敢接下這陣前挑戰。
關西華已經感覺到身邊士卒目光看向自己，他努力保持著威風八麵的姿勢紋絲不動，心中飛速盤算著如何應對。
“怎麼？堂堂秦州城守將關西華，原來是個貪生怕死的無膽鼠輩不成？”吳超趁勢繼續挑釁道。
“無膽鼠輩！無膽鼠輩！”鐵臂軍立即跟自家將軍開始嘲諷，“嘿嘿嘿……無膽鼠輩！無膽鼠輩！”自信的情緒與嘲諷的快感開始傳染，營盤內，民夫們漸漸忘記了驚慌與膽怯，開始跟著鐵臂軍嘲諷起來。
“嗬嗬嗬……”關西華忍著臉上流下的冷汗，強裝鎮定高聲道：“如此粗鄙的激將法本將軍怎會中計啊？陣前挑戰不過是你兵力不足想出的下策！本將軍若是如你所願豈不是遭人恥笑？驍騎營，準備衝陣！”
“嗬……”吳超冷笑道：“好個關西華啊，把臨戰膽怯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也好！本將軍就讓你明白，鬥將你不敢，鬥陣你也一樣贏不了！準備迎敵！”
“劉校尉，你親自帶我軍五百鐵騎，給我把這個小陣衝碎！若是能生擒吳超，另有重賞！”關西華大臉一甩，下令道。
“末將領命！”驍騎營校尉劉全是獵戶出身，仗著有些身手，在秦州軍中倒也算得勇武，隻見他長槍向天一刺，催動戰馬帶麾下騎兵組成鋒矢陣型，旋即一刻不停向吳超的菱形小陣側麵衝來！
“右前方，把鹿角推出去！弓弩手準備！”吳超策馬站在陣中，沉著指揮道。
五百重甲騎兵的衝鋒自己這個小陣能不能擋住？吳超自己心裡也有點兒沒底，但是眼下的形勢不容自己猶豫，如果連敵人一個衝鋒也擋不住，那自家營寨裡的民夫們士氣馬上就得崩潰。
菱形小陣內一百弩手，端著手中勁弩目不轉睛地盯著逐漸逼近的重甲騎兵，手中的弩弦隨著腳下大地隆隆的震動微微顫抖，兩軍陣前的近萬人同時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準備迎接這片戰場上的第一次碰撞。
陣內弩手由百夫長田小郎率領，他之所以能當上百夫長全靠一雙眼睛目力超群，因此射術精湛，此時正在瞄準的田小郎覺得有些奇怪，因為他好像看見逐漸逼近的騎兵陣正在……蛻皮？
率眾衝鋒的驍騎營校尉劉全此時也發現了古怪，跟在自己身邊的騎兵跑著跑著，胯下戰馬的馬鎧就開始散架，有的是成片成片地散落，有的則是綁帶折斷，馬鎧如同翅膀一樣隨著馬匹跑動來回忽閃，甚至影響到了左近的戰馬。
“他媽的，看庫房這幫子懶鬼！馬鎧綁繩都被耗子嗑壞了！”劉全隻當是保管不力，但也並未過多擔心，畢竟此時自己的騎兵已經跑出了速度，根本就停不下來，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身後的騎兵不隻是戰馬鎧甲異常，騎兵身上穿的盔甲也在鬆動散落，有的士兵甚至必須騰出一隻手來按住自己的盔甲。
“一百八十步，放箭——”百夫長田小郎高聲喝道，旋即將自己的響箭當先射出，手下弩手立即跟隨自己百夫長射出一片箭雨！
“俯身！”劉全高聲呼喝道，但他身手矯健能躲過弩箭，可他身後的騎兵可就沒這本事了，再加上盔甲鬆動行動不便，這一波箭雨下去登時便有三十餘騎被射翻在地！
栽倒的騎兵和戰馬遲滯了身後戰友的衝鋒，驍騎營的陣型微微散亂，“靠攏靠攏！繼續衝！”劉全努力聚攏身後的騎兵。
“再來一輪！”田小郎招呼著手下弩手趕緊上弦，幾個呼吸之後，又一輪箭雨劈頭蓋臉砸了過去。
這一輪箭雨射出的時候，劉全率領的驍騎營先鋒，已經衝到了菱形小陣麵前不足百步之處，此時田小郎也看清了這幫重甲騎兵蛻皮是怎麼一回事兒，“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媽的全是唬人的！他們的盔甲根本就不行！”田小郎拍著身前大盾兵的肩膀笑道。
小陣中的其他鐵臂軍聞言，紛紛仔細看去，果然如同田小郎所言，這幫騎兵隻不過是吃了兩波齊射，就已經丟盔棄甲陣型散亂。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軍神箭無敵啊！什麼驍騎營？呸！繡花大枕頭！”田小郎故意放肆地大笑著，豪邁之氣迅速感染了身邊的鐵臂軍將士，“哈哈哈哈哈哈哈，從來沒見過一邊跑一邊散架的騎兵啊，感謝關西華啊，漲見識嘍……”
鎧甲散落，箭雨攻擊再加上鐵臂軍放肆的嘲諷，讓剛剛還信心十足的驍騎營騎兵們瞬間心生懼意，一個個自覺不自覺地帶住韁繩，原本已經衝出了速度的鋒矢陣，眼看都要衝到菱形陣前，速度卻不升反降。
“彆停！彆他媽管盔甲了！穿不住就扔掉！再怎麼說咱也是騎兵！騎兵打步兵你們怕個屁！”劉全扯著嗓子怒吼道，有鑒於自家校尉平時的跋扈，這幾嗓子還真讓麾下騎兵稍稍聚攏了一些，整個軍陣的速度又快了起來。
“衝啊！”劉全不愧悍將之名，一馬當先直接撞向鐵臂軍軍陣，氣勢也算豪邁。
“揚塵！”吳超一聲令下，田小郎的一百弩手與盾牌後的三百槍兵同時把手中沙土拋向敵軍，“殺——————”吳超揚聲大喝，當先帶兵反衝受驚的劉全驍騎營前鋒！
“他媽的，咳咳……”劉全連人帶馬都被沙塵迷了眼，“這幫南蠻子就會玩兒損招！”他使勁揉著眼睛，想把沙塵給揉出來，“彆慌彆慌！向我靠攏向我靠攏！”
煙塵之中，驍騎營的騎兵根本睜不開眼，一喘氣兒就被煙塵嗆得直咳嗽，彆說向劉全靠攏了，連劉全在哪兒都不知道，隻能胡亂舉起手中的圓盾或者盔甲片擋在身前，以防陳軍的弓弩。
可是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接下來攻擊他們的並非弓弩，而是陳軍手裡的刀槍！連關西華也沒想到，吳超竟然放棄陣型，直接讓步兵反衝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