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中記：太建北伐 第91章 合圍（一）
“大將軍，西域胡人頭在此！”姚麒麟蕭葉回中軍將台複命。
“好！傳巡諸軍，揚我軍威！”吳明徹朗聲道，立即有執戟郎將人頭帶走。
“姚麒麟，蕭葉。”陳叔陵親手攙起二人，“你二人速回蕭摩訶將軍身邊以防不測，犀角軍神箭手恐怕還有漏網之魚，要多加小心！”
“是，殿下！”姚麒麟蕭葉二人領命。
“大將軍，眼下敵軍奪氣，陣腳已亂，是否可以發動卻月陣了？”陳叔陵來到吳明徹身邊，低聲問道。
“殿下所言極是，現在正是時候。”吳明徹撚須笑道，旋即示意身邊傳令兵，傳令兵立即舉起兩麵綠色號旗，向塗水之上的程文季部揮動起來。
“大將軍發令了！發動！全軍發動！”程文季見號旗揮動立即豪氣上湧，扯著嗓子號令手下士兵依計劃行事。
隻見戰艦之中突然湧出大量士兵，一批接一批地跳下踏板，彙聚到昭信校尉李武州占據的岸邊陣地。
“李校尉！可以率軍推進了！”程文季帶著親兵第一個跳下戰船，來到李武州身邊說道。
“是！戰車也準備好了。”李武州笑道，旋即朗聲大喝：“兄弟們！咱家蕭將軍已經擊殺了犀角軍的西域胡，現在該咱們殺敵立功了！武衛營聽令——向前推進！”
“是！”武衛營大盾兵得令，立即舉起盾牌仗著身強力壯，喊著號子向前推進！
“一二，三！”
“一二，三！”
武衛營大盾在前長槍在後，整個卻月陣如同一隻慢慢膨脹的河豚逐漸延展。
“將軍！他們又往前進了！我們擋不住啊！”回統肆韋麾下一個校尉滿頭大汗地慌張道。
“看見了看見了！”回統肆韋不耐煩地說道，他覺得今天很倒黴，遇上的都是自己難以處理的情況，“李都尉，常都尉！”回統肆韋叫來尉破胡撥給他的兩千突騎兵的軍主，“眼下形勢二位也看見了，本將需要二位衝碎這個卻月陣，把這幫南蠻子攆回水裡去！能否辦到？”
“嗬……”常都尉聞言搖頭晃腦地輕蔑笑道：“回統將軍要是早用我二人出戰，早就把這幫蠻子攆回水裡了，還用等到現在這般局麵？”
“……”回統肆韋鐵青著臉沒有搭話，他就是因為不願與這常都尉打交道，才遲遲沒有讓騎兵上陣進攻，被冷嘲熱諷倒在其次，主要是一旦突騎參戰，按照這常都尉的性子，戰後必會對戰功大包大攬，自己手下的弟兄說不好就得白死了。
李都尉則是平靜很多，“末將願往！”
“走吧老李，我早就跟你說過，想打勝仗還得咱們騎兵上陣才行！”常校尉邊走邊陰陽怪氣地說道。
“哼！”回統肆韋嘴角抽搐，等二人走遠了才冷哼一聲，“給大帥傳訊！敵軍卻月陣開始發力，為保萬全，請留守大營的同羅布赫將軍支援後軍！”
“是！”
“老李，是你先衝還是我先衝啊？”常都尉晃著腦袋問李都尉。
“不跟你搶，你先來吧。”李都尉漢人出身，頗學詩書，性子與鮮卑人出身的常都尉大不相同。
“嘿……就知道你不能跟我搶。”常都尉大嘴一咧，“兄弟們！回統將軍指著我們扭轉戰局呢！不能給老子丟人啊！讓前麵兩條腿兒的步兵閃開！三百騎一組，分三組給我衝陣！爭取一個衝鋒就把他們趕下水！”
“是！”常都尉手下這支騎兵立即行動起來，片刻之後便組成了三個楔形陣準備衝鋒。
“讓這幫兩條腿兒的快點兒讓開！這不耽誤我衝鋒嗎！”常都尉看著回統肆韋手下的幾百步兵還在陣前與陳軍的卻月陣糾纏，不耐煩地罵道。
“哎哎李校尉，對麵要上騎兵了！”程文季手搭涼棚一邊看一邊跟李武州說道。
“無妨程將軍，有卻月車在，他們撞不動咱們的大陣！”李武州非常自信，笑道。
回統肆韋的步兵們被卻月陣纏住，又死傷了七八十人才徹底撤出戰場，把整個卻月陣完整地露在了常校尉麵前。
“衝鋒！”常校尉嘴上號令喊得響，但他本人並不上陣，而是帶著一百親兵在一旁觀戰。
三組突騎兵從三個方向衝來，一時間也是地動山搖！
卻月陣中弓弩手嚴陣以待，“李校尉，還不上戰車麼？”程文季見敵騎兵掀起滾滾煙塵，皺眉疾聲問道。
“再等等，等他們跑出速度！”李武州雙眼死死盯著逐漸靠近的三個楔形騎兵陣，抿嘴道。
“六百步——————”齊軍的馬蹄聲漸漸加快。
“五百步——————”齊軍的馬蹄聲已經如暴雨傾盆般響成一片！
“出車——————！”李武州大喝一聲，武衛營將士立即把組裝好的五百輛大車推到盾牌兵身前，大盾兵則是將手中大盾嵌進大車上留好的缺口處，然後拔出腰間的木錘把大車後的駐鋤砸進地裡，五百輛大車配合盾牌，瞬間形成了一道堅固非常的圍牆。
“上弦上弦快上弦！”卻月車上除了可以嵌入一麵大盾之外，車身上還裝有一具大型硬弩，大到何種程度？弩臂力道之強根本不是人力能拉得開的，必須兩人合力用絞盤上弦。
武衛營將士訓練有素，兩人一組不過數個呼吸，五百具重弩便上好了弩弦。
“上箭！”李武州身後的一百鈹铩兵，立即將卻月車中備好的精鐵短矛嵌入弩槽。
“這……這啥呀這是？咋看著這麼眼熟呢？”程文季看著李武州放進弩槽的東西，好奇道。
“程將軍有所不知啊。”李武州一邊盯著齊軍騎兵一邊說道：“日前北齊司聞曹番子混進我武衛營作亂，幸被始興王殿下帶赤羽營發現，但還是被這幫番子們破壞了我軍四五百把鈹铩，我本來想著換了握柄接著用，蕭將軍卻讓我們索性把握柄削齊，說早晚用的上，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三百步——————！”
此刻，常都尉麾下衝在最前麵的騎兵已經看見了卻月陣的變化，但是此時三個騎兵陣都已經跑出了速度，而且後麵的騎兵可看不見前麵的情況，一旦前麵的騎兵降速勢必被身後的騎兵撞翻，眼下就算前麵是刀山火海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往前撞了！
“二百五十步——————”
“放——————！”李武州一聲大喝，旋即掄起木錘一錘砸開巨弩弩機。
嘭！嘭！嘭！嘭……一陣弩弦的嗡鳴聲在卻月陣後響起，五百支鐵矛如同鐵雨一般帶著寒光飛向三個騎兵陣。
噗！噗噗！噗……數不清的騎兵被鐵矛在身上鑽出了透明窟窿，一些騎兵甚至直接被連人帶馬射了個對穿，重弩力強，鐵矛沉重，極大的衝擊力加持之下，甚至出現了一矛貫穿四名騎兵的恐怖殺傷！
“啊……！！！快撤！快撤啊！”領頭的百夫長們看著自己人仰馬翻鮮血飄飛的殘陣，歇斯底裡地呼喊道。
觀戰的常都尉剛剛還在盤算一會兒怎麼跟尉破胡大帥邀功，沒想到眨眼間，對麵一輪齊射就打得自家騎兵鬼哭狼嚎四散奔逃，“這……這這這，老李老李！你快幫我頂上！我先收攏收攏潰兵！”常都尉此時也顧不得麵子了，趕緊向李都尉求援。
“嗯……”李都尉雖然見不上常都尉那出嘴臉，但他麾下突騎全都是鮮卑人組成，戰力倒也不賴，這一個衝鋒連敵人的毛都摸到就被打崩，也是李都尉沒想到的。
“這樣：十人一隊，一字排開，從三個方向衝擊敵陣，每隊之間距離不得低於六十步，每次投入兵力不能超過一百八十騎，再跟回統將軍借點兒弓箭，人手一把，一旦進攻不利立即回撤，明白了嗎？”李都尉跟手下的校尉百夫長說道。
“明白了！”眾人領命而去。
“快快快往回撤！撤！”常都尉看著戰場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心頭滴血，從晉陽千裡迢迢帶來的鮮卑勇士就這麼死在了塗水邊，他回去可怎麼跟他們的家小交代……
“好啊！好！”程文季放聲笑道：“小時候聽我父親說，百多年前宋武帝劉裕揮師北伐，曾派寧朔將軍朱超石率領數千將士渡過黃河，背水擺下卻月陣防備魏軍襲擾，魏將長孫嵩率三萬騎兵三麵圍攻，卻被朱超石憑借卻月陣殺了個血流成河，甚至長孫嵩的副將阿薄乾都被陣斬，魏兵敗走，還被朱超石將軍率眾追殺，又丟下一千多具屍體才逃得性命。我小時候還以為是吹牛，本就是背水列陣，還是他媽步兵對騎兵，而且是數千對三萬，不但守得住，還能追殺出去，這咋可能呢？今日一見……嗨！還是我自己見識淺了，原來這合適的陣型配上合適的兵器，再加上指揮得當，威力竟然真能到這種地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將軍說的對，這卻月車打造之法，就是傳自當年的寧朔將軍朱超石。”李武州笑道。
“好東西啊好東西！你家蕭將軍手裡還真是有寶貝啊！”程文季不無羨慕地一邊拍著卻月車一邊笑道。
“哎哎，對麵又來了啊。”程文季拍拍李武州道。
李武州向前看去，隻見李都尉的騎兵布成散陣稀稀拉拉地衝來，而且似乎個個手裡都拿了把弓。
“俯身！小心敵軍騎射！”程文季大喝道。
“李校尉，依你看這個都尉比前麵那個咋樣？”程文季低聲問道。
“依屬下看，比前一個強一點兒。”李武州道。
“為何？”
“騎兵衝陣，大多采用楔形鋒矢陣，以求增加衝擊力，隻要箭頭突入敵陣則必然致敵全線潰敗，但缺點也很明顯：為了增加衝擊力，勢必要求騎兵結陣密集，如此的話容易被箭矢殺傷不說，一旦跑出了速度，就開弓沒有回頭箭，就好像剛才一般停都停不下來，上一個指揮的都尉就是吃了楔形陣這個虧。現在這個都尉則不一樣，他讓麾下騎兵排著散陣一**攻過來，這種騎兵陣型，大多用來對付沒有盔甲或者被打散了陣型的步兵，好處是靈活，騎兵與騎兵之間距離較大，追殺敵軍之時可以增大殺傷，而且正因為陣型較散，所以可以減少弩箭造成的傷亡，缺點正與楔形陣相反，站位鬆散，所以不適合衝擊敵陣。”
“對啊，不適合衝陣，那現在這個都尉用散陣衝擊咱的卻月陣，你咋還說比上一個用楔形陣的強呢？”程文季笑道。
“他若不用散陣，根本就靠近不了我軍陣前啊。”李武州同樣笑道：“而且這支騎兵還帶了弓箭，我估計這個都尉想的主要是怎麼糊弄事兒，手下騎兵損失得越少越好。”
“有道理！”程文季咂咂嘴笑道：“既然如此，咱就不跟他磨嘰了！向前推進，擴大陣地！”
“是！”李武州立即下令道：“起車！向前推進百步！”
武衛營將士得令，立即拔起駐鋤將卻月車向前推去，李都尉的騎兵就覺得眼前一麵黑色城牆壓來一般，“放箭放箭！”騎兵們開弓放箭，箭矢雨點一樣砸在盾牌上，可是半點兒都沒濺到武衛營將士身上。
“弟兄們！人家武衛營的兄弟殺敵立功你們就這麼看著啊？弓弩手放箭啊！給李校尉幫幫場子！”程文季朗聲笑道。
“是！”程文季戰艦上下來的五百弓弩手，立即朝著李都尉的騎兵們還擊。
“他媽的打不了打不了，撤了撤了兄弟們！”李都尉的校尉見根本近不得大陣，立即招呼麾下騎兵撤退，李都尉的部下與李都尉一樣，都是晉陽的漢家子弟，本來就在北齊地位不高，自然戰意不強，放幾箭，喊兩嗓子就算對得起皇上發的軍餉了。
“機會來了兄弟們，敵軍騎兵都撤了步兵還沒補上來！起車快速推進！給我卡在敵人後軍與大營之間，斷了他們後路！”程文季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到了這稍縱即逝的戰機。
“是！”李武州得令，立即指揮武衛營將士收緊隊形，半圓形的卻月陣頃刻間變成圓陣，將程文季的八百將士和壯育營的三百連枷兵護在中心，然後快速衝向了齊軍正後方！
“下船下船！兄弟們下船！”戰艦上程文季麾下牙將沐鐵英趁著回統肆韋的步兵後撤，兩位突騎都尉被卻月陣逼退之際，率領兩千將士飛速下船列陣，“趕緊跟上程將軍！盾牌朝外，把弓弩手和長槍兵夾在中間！一個頂一個！從船上下來一個兄弟就往前挪一步，不能丟了岸邊這個陣地！”
“喲……這陳軍有點兒意思啊，”山頭上的謝紅葉指著程文季李武州這邊的戰場笑道：“一個圓球在前跑，一條蛇在後追。”
“嗯……”薑雲溪則是麵無表情，沉聲道：“要是這條蛇和這個圓球能卡住齊軍身後，那這場仗齊軍可就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