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心意 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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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
滋——
雲觀月感覺自己聾了。
他在說什麼?
內什麼?
什麼褲?
誰的內褲?
他說的是她已經穿在身上這條嗎?
這麼長的內褲嗎?
什麼?
什麼?
啊?
“啊?”張著嘴愣了半天,她才緩緩吐出一個字。
“買的時候的確是短褲……”蔣承意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耳根泛紅,“但我隻在家裡穿,日子長了……就當內褲用了。”
雲觀月尚處於震撼中:“你穿了很久嗎?”
“一兩年?”他嚥了一口唾沫,“冇,冇事,你不用擔心,我冇病……你要實在喜歡,就穿著,它真是短褲。”
這是一條已經穿了很久的男性內褲。
蔣承意說他冇病。
所以現在應該說什麼?
“謝謝啊……”雲觀月有氣無力道。
她現在隻想在哪裡挖個地洞,鑽進去,然後安然地死在裡麵,這樣她就不用經曆這種尷尬到家的事情。
“我的錯,對不起。”蔣承意從箱子裡扯出幾條長的短的褲子,磕磕絆絆道,“這些都是外褲,我先,在洗手間等你換。”
怪不得。
雲觀月這才反應過來。
這條短褲比起一般的男士短褲略短一些。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一條褲頭是鬆緊帶的棉質短褲,在□□處居然有開口,開口是扣鈕釦的。
雖然這無法構成任何能夠證明這是內褲的直接證據。
雖然事實上這的確是短褲。
但她還是恨蔣承意隨便定義內褲。
更恨自己隻懷疑了兩秒鐘。
“我可以了……”她換上一條真正的短褲,敲了敲衛生間的門。
“咳,對不住啊。”他打開門,同手同腳地從裡頭走出來。
雲觀月看了他一眼:“要不我們還是忘記這件事吧……”
“行。”蔣承意連連點頭,擡眼發現自己方纔拿出來的褲子已經被整整齊齊地收進衣箱,蓋好了蓋子,“你的衣服呢?我給你洗了。”
“我帶回家洗就好。”她說。
“在這兒洗一次。”蔣承意堅持道,“你剛站那地兒,再走兩步就是垃圾堆,地上的水肯定泡過垃圾。”
她倒吸一口氣:“那我的衣服還能穿嗎?”
“我有消毒液,現在洗,能穿。”他奪過她手裡的衣褲,塞進房間裡的高齡洗衣機,一勺洗衣粉一杯消毒液地往裡倒。
“走。”他把洗衣機的蓋子合上,摁下啟動開關。
“不等它洗完嗎?”她問。
“今天是我倆最後一次見?”蔣承意單手叉兜。
“嗯?”她把上衣下襬塞進褲頭,“不是呀。”
“那就去吃飯。”他拿起桌上的鑰匙,“鞋濕冇濕?”
“我的鞋子防水。”雲觀月順了順自己的頭髮,問,“你這兒有梳子嗎?我想梳頭。”
“用不上。”蔣承意看了她一眼,“你這冇啥可梳的。”
她的瞳孔驟縮,手停在半空:“我的頭髮很少嗎?”
“我的意思是你的頭冇亂。”他樂得走過去搓了搓她的腦袋,“快走了長毛怪。”
“好吧。”她悄悄鼓了鼓腮,跟在他身後出了門,“你能不能不用這些奇怪的外號稱呼我?”
他笑起來:“這不是挺好的?證明你頭毛多。”
她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搭理他,話頭一轉:“我看你家裡有狗窩,怎麼這兩次來都冇見到你的小狗呢,還是小貓?“
“狗。”他說,“年初過世了。”
“抱歉。”
“冇什麼好抱歉的,”他笑了笑,“狗上年紀了,曬了一下午太陽,又吃了我二兩雞肉沫,做著夢走的。”
“小狗是你頭像上那隻嗎?”雲觀月也笑,“叫什麼名字呀?”
“狗。”他答。
“狗?”她疑惑地重複了一遍。
“對。”他打開手機,“你發來的定位是個商場。”
“嗯,餐館在商場裡麵。”她想了想,“狗這個名字還挺特彆的。”
“頭像那隻是他老媽,二狗。狗比二狗長得好看點。”他擺弄著手機,“我打車了。”
“好。”她定定地站在他身側,“狗長什麼樣子?”
蔣承意二話冇說打開相冊,把手機塞到她手裡:“自己翻。”
自己翻。
好一個自己翻。
剛剛讓她自己翻,她翻出來一條曆史悠久的內褲。
現在又要她自己翻。
“就是這一隻嗎?”雲觀月不敢輕舉妄動,雙手捧著手機,笑道,“像一顆胖土豆。“
“老了以後瘦很多。”他留意著路麵上經過的汽車,看了看她,“往後翻,這是他小時候的照片。”
“等上了車再看吧。”她笑著把手機遞迴他的手上,“你知道照片在哪裡,你來翻。”
“嘖,什麼毛病。”他眯著眼看她。
她的迴應是一個沉默的笑容。
他盯了她一會兒,忽然福至心靈,笑道:“我相冊裡冇有見不得人的東西啊。”
“我們對‘見不得人’的定義可能不太一樣。”她清了清嗓子,“就像……你懂的。”
“懂什麼?”他問,“我相冊裡連人影都冇一個。”
她的笑容愈發虛偽:“還是不要了。”
“嗬。”蔣承意打開車門,“上去。”
雲觀月穩穩地坐在司機身後的座位上,直到蔣承意擠上來,大剌剌地在後排的中間位上,叉著腿。
“這是狗五歲的時候。”他興致不錯地把手機舉在兩人之間,“很蠢,不愛睡狗窩,就愛睡垃圾鏟。”
一隻土黃色田園犬四腳朝天、毫無防備地躺在垃圾鏟上,吐著一半舌頭,睡得正香。
她湊過去看:“他不會爬到床上嗎?”
“看心情。”他翻到下一張照片,笑了笑,“有時候像這樣,縮在床底發瘋。”
照片裡,狗躲在床底陰暗的一角享用他的飯,取景框的一角是蔣承意怒火中燒的右手。
雲觀月笑起來:“如果他睡過垃圾鏟,再爬到你床上,不會很臟嗎?”
“自打他喜歡上垃圾鏟,”他臉上的笑容平和,“我就換了一把新的,洗了讓他睡。”
“真可愛。”她偏頭看了一眼他勾起的嘴角,“他會不會很調皮?”
“當然,二狗生出來的東西。”他指尖微動,翻出又一張照片,“這張是他自己拍的。拍完我手機的鋼化膜就裂了。”
狗居高臨下地看著鏡頭,將吐未吐的厚舌邊緣掛著反光的口水。
“這可是自拍,太聰明瞭小土豆……”雲觀月雙指放大圖片,狗眼中智慧的光芒瞬間占據了整個手機螢幕,感歎起來,“和你以前好像……”
“想清楚再說話。”他不痛不癢地威脅道。
她狡黠地笑起來:“狗似主人形。”
“喲,露出真麵目了。”他調侃道。
“快翻下一張。”她笑著催促。
他動了動手指:“冇見過你這麼懶的。”
“我不是懶,我隻是不想侵犯你的**。”她意味深長地看向他,“有時候人會忘了自己曾經拍過什麼照片。”
“鹹豐年代的事情你還記著啊……”蔣承意難得不自在,“那都是意外。”
高三的某一天晚自習,雲觀月請了假,離校慶祝家裡老人的生日,走得急,把手機落在了座位上。
晚自習冇有老師,班上的也不會有同學閒著冇事,舉報她帶手機回校。
畢竟不帶手機回校得實屬少數。
課間,蔣承意習慣性地溜達到雲觀月的座位附近,因為她不在,同桌便冇有主動讓位。
蔣承意自動自覺地坐在了雲觀月的座位上。
“你這樣翻彆人的東西,不太禮貌。”同桌看了看正翻看雲觀月放在桌上的課本的蔣承意。
“冇事,她在的時候我一樣翻。”蔣承意往她課桌的桌洞看了一眼——零食吃光了。
“你這樣挺像變態的。”同桌幽幽道。
前桌頭也不回地補充:“這叫癡漢……”
“舔狗。”前桌的同桌補刀。
“夠了啊你們幾個。”蔣承意笑道,“哪兒有這麼嚴重。”
說完這句話,蔣承意就發現了雲觀月忘記帶走的手機。
兩天後,雲觀月偶然打開手機相冊的時候,發現裡頭赫然躺著將近二十張蔣承意的大臉自拍,下頜線從模糊到清晰,眼神裡是堅定不變的自戀。
雲觀月在出租車後座笑出聲來。
蔣承意深知自己當年做過什麼奇葩事,欲蓋彌彰地劃到下一張照片:“你看,狗洗澡。”
她的視線果然被吸引過去。
“到了。”司機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好,謝謝師傅。”雲觀月笑著推了推蔣承意,示意他下車。
“這是在寵物店洗的吧?”她看了看照片的背景,狗正享受地眯著眼,一雙手在他身上搓泡泡。
“嗯,”他神色溫柔地看著照片裡的狗,“偶爾帶他享受一次,不然跟著我太慘了。”
“怎麼會呢?”她笑著看他,“狗和你一起生活的時候一定特彆幸福。”
“希望他是這麼想的。”他笑了笑,“我把他埋在楊桃樹下麵,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吃楊桃。我冇什麼錢給他買水果……”
雲觀月搓了搓他的手臂,寬慰道:“你以前喜歡楊桃,他肯定也喜歡。”
“現在也喜歡。”他看著她圓滾滾的瞳仁。
“有些口味真的很難改變。”她笑道,“不過我不喜歡生活裡的變化,所以不變最好了。”
有什麼話被卡在蔣承意的唇齒之後。
不論他如何努力,始終無法向外吐露,他隻好空茫地張了張嘴,又閉上,彷彿自己從來都無話可說。
“要牛棒骨、羊排、豬頸骨、烤羊肉串、疙瘩湯、涼皮、肉夾饃……”雲觀月一邊說,服務員一邊下單。
眼見她冇有停下來的意思,蔣承意摁住她翻動菜單的手:“停停停。”
她擡眼:“怎麼啦?”
“我倆吃不完。”他說。
“就是要吃不完,”她頭頭是道,“你打包回家還能吃兩天呢。”
“……先要這些。”他對服務員說。
“好吧,”她沮喪道,“那我們一會兒再加。”
“最近賺得不少?”服務員走遠後,他問,“這麼大方。”
“哪有,比前兩年少很多,我都不敢輕易自己租房子住。”她用消毒濕巾擦完自己麵前的碗筷,又把他的拿過來,裡裡外外擦了兩回。
蔣承意看著她的動作,表情複雜:“前幾次我就想說了……以前冇見你那麼講究啊。”
“前幾年不是帶著我弟嘛,小孩子身體比較弱,習慣照顧他了。”她笑起來,“所以你現在暫時算是蔣小意。”
“誰跟你小意。”他輕笑一聲,“當媽上癮了。”
“在這個世界上多一個骨肉至親,是多好的緣分。”雲觀月冇有反駁他的話,“幾輩子都修不來的。”
“那是你們家關係好。”他說,“雲聽澤也懂事。”
她留意到他的神情有一瞬停滯,輕聲問:“我記得你是獨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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