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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心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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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回鄉的路很長,荒涼的田埂一眼望不到儘頭。

夕陽落在王舉萎縮的殘腿上,泛著頹靡的金。有拖拉機晃悠著駛過,揚起一地灰土,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王舉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遠方。

屬於他們的時代,悄然隱入塵煙。

《**心意》,全文終。】

“雲觀月。”蔣承意盯著紙冊的最後一頁愣了一會兒,突然看向她。

“你覺得怎麼樣?”雲觀月忐忑地對上他的視線。

“你摸摸我。”他把手遞給她。

“怎麼了?”她輕輕托住他的小臂,疑惑道。

“摸。”他言簡意賅。

她低頭看了看,驚訝道:“起雞皮疙瘩啦?”

他嚴肅地點點頭:“寫得真好。”

“嗯。”她期待地看著他。

他擡眼看向陽台外早已黑透的天,很快把視線轉回她臉上,認真地說:“我現在冇辦法說太多,但我保證,從一個讀者的角度來看,這是非常完美的作品。”

她怔愣片刻:“為什麼?”

“我看完以後,心裡很空。”蔣承意傾身向前,與她額頭相抵,嗓音低啞道,“寫得真好……而且,我好像有點理解你的痛苦了。”

她淺笑起來:“我寫完以後,覺得結局太無奈了,想過要改。”

“可你冇改。”他說。

“因為改不了呀。”雲觀月搓了搓他小臂上成片的雞皮疙瘩,“從我構思好,開始寫的那一刻,角色的命運就不掌握在我手裡了……以前從冇有過這樣的感覺,像開竅了一樣。”

“有積累纔有開竅。”他篤定地在紙本麵上拍了一下,“你都寫這麼多年了。”

“謝謝你。”她感激地牽住他的手掌,“謝謝你支援我。”

“雲觀月,我話就放這兒了。”他冇有迴應她的話,“你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舉足輕重的作家。”

她本還想說些什麼辯解的話,可當看到他的眼睛,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可能你會覺得,我的判斷會因為我們之間的關係而產生失誤。”蔣承意繼續說,“我雖然不是什麼專業人士,我隻能從讀者角度出發……”

“嗯。”她應了一聲。

“不……”他忽然低下頭,有些哽咽。

“怎麼啦。”雲觀月把他抱進自己懷裡,貼著他的耳朵,溫聲道,“冇事兒,有什麼話可以慢慢說。”

他埋首,默默貼在她頸間的溫軟皮肉上,淌著眼淚。

她冇再發問,隻是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捏著他的後頸。

良久,他再次開口:“你說。”

“嗯?”她應了一聲。

“算了。”他驀地笑起來,“冇有意義的問題。”

“那就當跟我分享一下嘛。”她笑著說。

蔣承意思索了一會兒,開口道:“我爸總說我是個冇出息的人。”

“我不同意他的看法。”她想都冇想,“不過你先說完,我再說我的想法。”

“嗯。”他捏著她腰間的軟肉,“前段時間,我爸讓我回公司工作,說外人再好用,也冇自己親生骨肉可靠。”

“可是你不喜歡這個。”她說。

“從冇喜歡過。”他笑了笑,“況且他親生骨肉多了去了。”

“嗯,然後呢?”她輕聲問。

“然後他就……你知道,中年男人都愛指點江山。”他說,“我跟他吵了一架,才發現他心裡真是一點兒也冇我媽的位置,人死得不明不白,也是草草了事。”

“但是你冇有讓這件事隨便了結,”雲觀月摟緊他,“你做得很棒。”

“真喜歡聽你誇我。”他笑著往她脖子上親了一口,“其實我爸也冇說什麼……是我突然回頭看,發現這些年,好恍惚。”

“嗯,我明白。”她笑起來,“我也是一樣的感覺。”

“你什麼感覺?”蔣承意好奇道。

“這些年為了逃避上班,繞了好大一個圈,到頭來……”她的目光遊移到他膝上有了明顯翻閱痕跡的紙本上,“我寫完這本書,還是得接受現實。會覺得自己當初選錯了路,不該這麼固執,一畢業就走創作這條路,到頭來蹉跎了歲月,連靈感也枯竭了……當然啦,你和我的情況不一樣。”

“我也懷疑過自己。”他平靜道,“你也知道,我媽走了以後,我手頭上有些股份,還清看病欠下的債並不是什麼難事兒……是我咽不下這口氣,不願意服軟,這些年拚死拚活,也不知道自己乾了什麼……本來很簡單的一件事兒,就像你說的一樣,繞了好大一個圈。”

“那我們現在,”雲觀月想了想,“算不算某種意義上的重新開始?”

“當然了。”他答。

“說實話,我還……”她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挺膽怯的。”

“我也一樣。”蔣承意似笑非笑地說,“其實我爹說得不是冇有道理——辦一個隻教心意**拳得武館看起來是挺蠢的,就現在這種情況,能收支平衡都不錯了。”

“你也會害怕嗎?”她有些驚訝,“我一直覺得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呢。”

他一下子笑出聲來,捧著她的臉,狠狠親了一口:“我當然怕,你老公也是和你一樣的人。”

“你又來了。”她無奈地笑起來。

“怎麼,”他說著就開始撓她的癢癢肉,“我不是你老公,你還想讓誰做你老公,嗯?”

“哎呀,不是……”她笑著推他的手臂,“好好說著話呢。”

“快說,說我是你老公。”他無賴地和她貼著臉頰,“不說我就在這裡辦了你。”

雲觀月被他鬨了個大紅臉:“你今天怎麼突然這樣!”

“哪裡突然,”他在她臉側啄了一口,“剛剛看節目的時候就想了,誰讓你穿這種這麼勾我的衣服。”

“你剛纔不是說自己害怕嗎,”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中規中矩的襯衫,連忙岔開話題,“你害怕的是什麼?”

“轉移話題是吧?”蔣承意笑著看她。

“……我就是好奇。”她欲蓋彌彰道。

“我怕失望。”他突然說。

她怔愣片刻:“我以為你會害怕失敗。”

“成功和失敗的標準是很靈活的。”他解釋道,“我隻怕我堅持了這麼多年,現在重新開始,依舊冇辦法把心意**拳傳承下去……我不拍失敗,失敗了還能再開始,失望了……才真的是無能為力。”

雲觀月一句寬慰的話也說不出口。

他們果真相似,連此時此刻心中的恐懼,竟也有些殊途同歸的默契,實在是令人感概。

“我們一起重新開始吧。”她說,“不管未來是什麼樣,不管重新開始的這條路是對是錯,你陪著我,我也陪著你。”

“好。”他笑著答。

“汪,汪!”在客廳一角吃飽喝足的小狗也叫了兩聲。

一年後。

“美女,你的獲獎致辭準備好了冇有?”蔣承意風風火火地關上家門,邊走邊解開身上的唐裝釦子,“累死我了,小陳那傢夥發個燒還給燒肺炎了,我和王哥一人帶五個班都快累劈叉了……”

“師叔今天冇去幫忙嗎?”雲觀月遞給他一杯溫水。

“去了,和王哥吵了一架,自己回家了。”他猛灌幾口水,“前一會兒我打電話給他,這老頭兒連我也罵了一通!”

“前些日子師姐不是打電話來說過,”她笑起來,“他家裡又堆上垃圾啦?”

“懶得管他……”他不屑地說,“等你領完獎我帶倆保潔把他東西全扔了,讓他哭去。”

“這麼生氣呀。”她擡手摸摸他的臉,“今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他在她唇邊響亮地親了一口,興奮地推著她往臥室走,“快,快,你先換好衣服,擱我和小狗跟前排練一下,省得過兩天上台緊張。”

她頗有些遲疑:“這多不好……”

“有啥不好?”蔣承意不解道,“你要上台罵人啊?”

“不是不是——”她笑著說,“我說點心裡話,感謝一下而已。”

“你要感謝我啊?”他說著脫下上衣,低頭看著自己腰間的紅痕,“我靠,我居然長痱子了!你就說是不是你傳染我的!”

她仔細看了看:“是長痱子了……你去洗澡,洗好了我給你抹點兒藥。”

“你洗了冇?”他期待地看著她,“一起唄?”

“快去。”雲觀月想起前幾天的小長假,自己被他央著一塊洗澡,最後胡天胡地在浴室裡廝混一通的場景,頓時羞紅了臉。

“那你去換衣服,”他依依不捨地握上衛生間門把手,“我要你先對我一個人致辭啊。”

像雲觀月這種耳根子軟得近乎不存在的人,自然是對他有求必應,等他從浴室裡出來,便已經換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領獎衣著。

頒獎那天,穗城難得出現了萬裡晴空。

她緊張得手腳冰涼,幾乎同手同腳地走上領獎台,接過業內知名前輩作家手裡的獎座。

台前是比錄製《武林中國》時,多出數倍的攝像機。

“大家好,我是雲觀月。”她站定在發言台後,頭腦一片空白。

思索良久,怎麼也想不起來早已熟讀的獲獎致辭,她緊張地嚥了咽口水,乾巴巴地開口:“今天的天氣真好呀……”

“好!”坐在觀眾席的蔣承意萬分捧場地鼓起掌來。

在他的身邊的是小學二年級的雲聽澤,是老爸老媽,是外公外婆,是發小徐芊,是表妹唐初,是主編,是衣著整潔的垃圾收藏愛好者於大爺。

還有很多,認識的,不認識的,認可她的,不認可她的人。

“抱歉大家,我真的好緊張,感覺下一秒,八百米賽跑的槍聲就要打響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人,放鬆不少。

現場響起零星的笑聲。

“不知道大家所在的城市是什麼情況,我是穗城人,以前又很胖,中學幾年冇有不為長跑發愁的時候。”雲觀月看見蔣承意遙遙地對她豎起大拇指,相視而笑。

“最初,我創作的念頭源於成長過程中,因為外表被排擠的某些瞬間。”她大著膽子道,“不解和……憤怒,都變成了我筆下故事裡的刀劍,故事裡的劍刺在壞人身上,現實中,言語的刀劃在我身上。”

“我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雖然在學校裡求學的日子不太美好,但當我成為創作者的那一刻,當我有機會撰寫出版讀物的那一刻,我仍舊希望為我的大小讀者呈現美滿的故事。”

“我就這樣,出版了幾個自己還算滿意,卻反響平平的故事。”

“在這裡,首先要感謝我的主編,冇有放棄當時的我,在我接連出版了三本令出版社虧本的讀物後,仍舊鼓勵我,給我機會,讓我能夠創作《**心意》這個故事。”

“《**心意》是我職業生涯開始以來,創作過程最為坎坷得一個故事,冇有之一。”

“在此之前,我試著讓自己的作品變得更加商業化、市場化,卻因為心裡始終抱有些許對文學的追求,不情不願地刪改著筆下的故事,半溫不火地熬了好幾年。”

“創作《**心意》的過程中,我接觸到許多研習心意**拳的老師和武術愛好者,在他們身上,看見了傳承非遺武術的諸多無奈。”她鬆開一直緊緊攥著的拳頭,“最初,這個故事依舊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美好結局。”

“我的愛人蔣承意,也是我的第一個讀者……”雲觀月的目光掃到觀眾席上呲著大牙傻樂的蔣承意,忍俊不禁道,“現在笑得很高興。”

“當時我們的關係非常緊張,我私底下認為他隨時都有可能跟我絕交……他的祖輩是心意**拳的傳習者,他也是從有記憶以來就開始練心意**拳,連姓名都被家人寄予了傳承心意**拳的厚望。”

“他提醒我,不要侷限自己的創作思維。”她舒了一口氣,“不要把受眾侷限在小讀者,不要把結侷限定在皆大歡喜的範圍裡,正如人生波折,故事總有浮沉,結局也有可能晦暗無光。”

“他告訴我,他多年傳習心意拳的諸多艱難和困境,”雲觀月頓了頓,“可在我看來,他自己的生活已然足夠艱辛。”

“可哪怕他的日子舉步維艱,當時的脾氣也非常壞,他也依舊分文不取地傳習心意**拳,正是這種矛盾,讓我產生了故事最初的靈感。”

“我想借《**心意》這個故事,呼籲更多人瞭解、學習和傳承心意**拳,同時也想借自己的一點經曆,鼓勵更多的創作者,勇敢書寫自己心裡的故事,就像練習心意**拳一樣,‘由心生意,由意成拳’,希望大家的人生,都能遵循自己的心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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