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劍弑天錄 第9章 絕劍認主
殺戮,並未帶來解脫,反而像是開啟了潘多拉的魔盒。
墨塵在林間跋涉,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變成一座戰場。經脈中,“誅”劍帶來的那股冰冷暴戾的力量如同失控的洪流,橫衝直撞,所過之處,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卻又強行拓寬著那些原本閉塞枯萎的路徑。腦海中,毀滅的低語與屬於他自身的微弱意識激烈交鋒,每一次動用“誅”的力量,那低語便清晰一分,誘惑著他走向更徹底的沉淪。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方向。身後的追兵似乎被暫時甩脫了,或許是那幾具死狀詭異的屍體起到了震懾作用。但他能感覺到,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後山撒開,青雲宗這座龐然大物,已然被徹底驚動。
必須變得更強!必須找到……控製這股力量的方法,或者,找到能與之抗衡的東西!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滋生:既然“誅”是六劍之一,那其他五劍呢?它們是否也在這片禁地之中?
這個念頭剛一浮現,手中的“誅”劍便傳來一陣輕微的悸動,劍格處那顆渾濁的黑色石頭閃過一絲微光,彷彿在回應,又像是在……指引?
他不再猶豫,憑借著“誅”劍那若有若無的感應,朝著一個方向艱難前行。周圍的景物愈發荒涼怪誕,樹木扭曲成猙獰的形狀,岩石呈現出不自然的紫黑色,空氣中彌漫的腐朽死寂氣息幾乎凝成實質,尋常修士在此,恐怕連呼吸都會覺得困難。
終於,在穿過一片完全由白骨堆積而成的詭異窪地後,他來到了一處斷崖之下。
斷崖陡峭如刀削,崖壁呈暗沉之色,布滿了蜂窩狀的孔洞,不斷有陰冷刺骨的風從孔洞中吹出,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彷彿萬鬼哀嚎。而在斷崖底部,一片相對平坦的空地上,插著一柄劍。
那劍,造型與“誅”劍迥異。
它通體狹長,色澤灰暗,彷彿由最純粹的陰影凝聚而成,劍身幾乎薄得透明,若不仔細看,甚至會忽略它的存在。它沒有劍格,劍柄與劍身渾然一體,靜靜地插在那裡,沒有“誅”劍那般張揚的凶煞之氣,卻散發著一股更為深沉、更為絕對的“斷絕”之意。
彷彿它的存在本身,就是為了“分離”、“隔絕”、“終結聯係”。
“絕”。
幾乎是看到它的第一眼,這個字便自然而然地浮現在墨塵腦海。六劍之二,司掌“斷絕未來,歸於虛無”的“絕”之碎片!
與“誅”劍那渴望殺戮與毀滅的活躍不同,“絕”劍死寂得如同萬古寒冰,對墨塵的到來毫無反應。
墨塵能感覺到,手中的“誅”劍傳來一種複雜的情緒,既有同類之間的隱隱排斥,又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渴望聚合的悸動。
腦海中的低語再次響起,充滿了蠱惑:
“得到它……”
“毀滅需要完整……”
“唯有齊聚,方能終結一切……”
墨塵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絕望氣息的空氣,一步步走向“絕”劍。
越是靠近,那股“斷絕”之意便越是強烈。他感覺自身與外界的一切聯係——聲音、光線、靈氣,甚至包括與手中“誅”劍的那絲連線——都在變得模糊、疏離。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孤寂與冰冷包裹了他,彷彿要被放逐到永恒的虛無之中。
他強忍著這種不適,伸出左手,抓向了“絕”劍那陰影凝聚般的劍柄。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劍柄的刹那——
異變陡生!
沒有驚天動地的轟鳴,沒有光芒萬丈的異象。
隻有絕對的“靜”。
以“絕”劍為中心,方圓十丈之內,所有的聲音瞬間消失了。風聲、嗚咽聲、甚至墨塵自己的心跳聲、血液流動聲,都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驟然掐滅!光線也黯淡下去,不是變黑,而是失去了所有的色彩與活力,隻剩下死灰。
墨塵感覺自己像是瞬間墜入了無聲無光的深海,五感被剝奪,連思維都變得遲滯、凍結。
與此同時,一股冰冷徹骨、帶著絕對“斷絕”意誌的力量,如同億萬根冰針,順著他的左手,悍然侵入他的身體!
這股力量,與“誅”劍的暴戾毀滅截然不同。它不破壞,不侵蝕,而是“分離”。它要將他的意識與肉體分離,將他的靈魂與記憶分離,將他與這個世界的所有因果、所有未來的可能性,徹底……斬斷!
“不……”
墨塵在心中發出無聲的呐喊。
他感覺自己正在被“分解”,變成無數互不關聯的碎片,即將消散於虛無。這種“存在”被否定的恐怖,遠比肉體的痛苦更令人絕望。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渙散的邊緣,他右手中的“誅”劍,猛地爆發出一股強烈的不甘與憤怒!
“嗡——!!”
暗紅色的凶煞之氣衝天而起,強行衝破了“絕”劍帶來的那片死寂領域!毀滅的意誌與斷絕的意誌,兩股同源卻截然不同的力量,以墨塵的身體為戰場,轟然對撞!
“呃啊啊啊——!”
墨塵發出了痛苦的嘶吼,感覺身體彷彿要被這兩股恐怖的力量撕成碎片!左半身冰冷死寂,如同萬年玄冰;右半身灼熱暴戾,如同岩漿奔流。
他的意識在這極致的痛苦與衝突中,反而變得異常清晰。
他看到了!看到了這兩柄劍的本質!它們渴望聚合,但又彼此排斥!它們需要一個容器,一個能同時承載這兩種極端力量的“劍鞘”!
而他,擁有“寂滅血脈”的他,或許就是那個唯一的、脆弱的容器!
要麼,被這兩股力量徹底撕碎,魂飛魄散。
要麼,征服它們!讓它們為己所用!
“我……不會死在這裡!”
“你們的意誌……休想主宰我!”
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的求生欲,混合著三年來積壓的所有不甘與怨恨,如同火山般在他靈魂深處爆發!這股意誌,微弱,卻異常堅韌,如同風暴中不滅的燈塔。
他不再抗拒,而是嘗試著,以自己的意誌為引,去引導、去調和體內那兩股瘋狂衝突的力量!
這無疑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懸崖邊漫步。每一次意唸的牽引,都伴隨著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但他死死咬著牙,憑借著那股不滅的執念,強行維持著意識的清明。
漸漸地,那冰冷的“斷絕”之力與暴戾的“毀滅”之力,似乎在他的意誌乾預下,找到了一種極其脆弱而危險的平衡。它們不再瘋狂對撞,而是如同兩條凶惡的毒龍,相互纏繞、對峙,暫時盤踞在了他的體內。
左手中的“絕”劍,那死寂的劍身輕輕震顫了一下,隨即化作一道灰暗的流光,悄無聲息地融入了他的左手手心,留下一個淡淡的、如同陰影般的劍形印記。
與此同時,他右手中的“誅”劍也安靜下來,暗紅色的光芒內斂,重新變回那副殘破古樸的模樣,隻是劍柄上的鏽跡,似乎與他手掌的融合更深了。
斷崖之下,重歸“正常”。風聲嗚咽再次傳入耳中,死灰的光線也恢複了原本的色彩。
墨塵“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撐地,劇烈地喘息著,汗水如同溪流般從額頭滾落,混著血汙,滴落在焦黑的地麵上。
他抬起雙手,看著左手心那淡淡的陰影劍印,又看看右手緊握的暗紅殘劍。
一種前所未有的、龐大而複雜的力量感,充斥著他的身體。同時承載“誅”與“絕”,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一個即將被撐爆的水囊,劇痛依舊,但卻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力量,發生了質的飛躍。
更重要的是,他感覺到,自己對腦海中那些毀滅低語的抵抗,似乎……強了一絲。或許是“絕”劍的“斷絕”之力,在一定程度上隔絕了“誅”劍意誌最直接的侵蝕。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感受著體內那兩道相互製衡又相互依存的力量洪流。
路,依舊在腳下,依舊通往未知的黑暗。
但此刻,他手中握著的,不再隻是一柄渴望毀滅的魔劍。
而是雙劍。
誅與絕。
毀滅與斷絕。
他抬起頭,望向青雲宗的方向,那雙經曆過痛苦、殺戮、掙紮的眼睛裡,不再隻有冰冷的殺意,更多了一絲深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幽暗。
絕劍,已然認主。
狩獵,或許該換個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