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天仙:光影科技同行人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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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油燈在爺爺家老屋的土牆上搖曳,映照著老人溝壑縱橫卻異常明亮的雙眼。李承曜強壓下喉頭的哽咽,聽著爺爺摩挲著那枚紫檀手把件,聲音低沉而悠遠:
\"承曜啊,這東西,是你曾祖爺爺從山東青州老家闖關東時,懷裡唯一揣著的念想。後麵這‘興家’倆字,是後來我親手刻上去的。\"爺爺粗糙的手指拂過那溫潤的木紋,眼神彷彿穿透了歲月,\"它本該在你成家立業時再傳給你。如今到你手上,是早了些,也是天意。記住,咱李家要是真能重新興旺,將來就憑這個,回山東老家認祖歸宗!\"
李承曜鄭重地接過那沉甸甸的手把件,紫檀的冰涼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彷彿與血脈相連。爺爺的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腕,那股沉甸甸的期盼,比手把件本身更重。
兩天後,李承曜告彆家人,聲稱返校。然而大巴車的目的地並非哈爾濱,而是肇市市區——那座他高中就讀、無比熟悉的縣級市。他的目標清晰而危險:獲取那筆本不該屬於他,卻足以改變命運的\"第一桶金\"。
肇市一家廉價招待所的單人間裡,李承曜反鎖了門。前世一則轟動一時的本地新聞細節,此刻無比清晰地浮現在腦海:2005年7月,時任縣公安局長在情婦家中偷歡時,被突然返家的情婦丈夫撞破。局長非但不懼,反而囂張拔槍威脅。豈料那看似懦弱的丈夫假意屈服,趁其不備悍然奪槍,將局長與情婦當場擊斃!此案震動全縣。
更關鍵的是,兩年後(2007年),肇市南郊外環公路施工時,一座無主房屋被拆除,竟在牆體夾層和地磚下,起獲了用油紙層層包裹的130多萬現金及若乾金銀珠寶!調查證實,這正是那位局長多年搜刮的贓款,部分未來得及轉移!
前世看到這新聞時,李承曜曾懊悔得捶胸頓足——那藏錢的破房子,就在他高中時每週回家的必經之路旁!百萬钜款,曾與他無數次擦肩而過!
時間緊迫。李承曜在街角五金店買了把結實的羊角錘和一支強光手電筒。黃昏時分,他搭上一輛當地常見的\"三蹦子\"三輪車,顛簸著駛向城市南郊。在距離目標房屋三百米處提前下車。
天色尚未完全黑透,寒風捲著塵土。李承曜在路邊找了家掛著\"山西刀削麪\"招牌的小館子,囫圇吞下一碗熱麵暖身。隨著夜幕徹底降臨,街道行人迅速稀少。他耐著性子,又鑽進附近一家煙霧繚繞的網吧,在角落的電腦前枯坐了幾個小時,目光不時掃過牆上的掛鐘。
晚九點整。李承曜結賬走出網吧。寒氣撲麵而來,街道已陷入一片死寂,隻有零星幾盞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暈。他迅速戴上棉帽、脖套和厚手套,將臉遮得隻剩眼睛,整個人融入夜色之中。
十分鐘後,一座孤零零矗立在荒涼路邊的破敗平房出現在眼前。寒風穿過枯枝,發出嗚咽般的哨音。李承曜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手心沁出冷汗,手中的羊角錘彷彿有千斤重。
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片刻,確認四周無人後,顫抖著舉起羊角錘,對準門鼻上那把鏽跡斑斑的掛鎖。
就在錘子即將落下的瞬間,李承曜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中。
突然腦海裡想起父親,還有他那句常掛在嘴邊的話:“人可以窮,但不能冇了骨氣,冇了骨氣即便富起來也還會冇落,有骨氣早晚會富起來。”爺爺給他的紫檀“興家”手把件,此刻在口袋裡散發著灼人的溫度。
“哐當”一聲,羊角錘從他顫抖的手中滑落,砸在凍硬的土地上。
李承曜猛地後退兩步,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燙到。他盯著那把鎖,眼中閃過掙紮、恐懼,最終化為一絲清明。這不是興家,這是毀家!這贓款沾著血,沾著罪,就算拿到了,這輩子能心安嗎?
他慌亂地撿起錘子,像是逃離什麼瘟疫般快步離開,直到走出百米遠,才靠在一棵枯樹上大口喘息,冷汗已經浸透了他的內衣。
深夜的寒風中,李承曜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城的路上。誘惑如此巨大,現實的困境又如此沉重。迷茫與恐懼如同這冬夜的寒意,無孔不入,幾乎要將他吞噬。
就在這時,他腦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畫麵——同宿舍的老三張磊,幾天後會拉著全宿舍的人一起去買彩票,說是夢見了一組神奇的數字,當時冇人去。結果,那組號碼真的中了二等獎,足足二十萬,可惜冇人買!
這個突如其來的記憶,像一道亮光劃破了他心中的迷霧。
寒風依舊在冰城的街道上呼嘯,捲起地麵上的碎雪和塵土,撲打在行人的臉上,如同冰冷的針尖。李承曜坐在食堂角落的塑料椅上,麵前是一碗早已涼透,凝起一層油膜的餛飩。他的勺子無意識地攪動著,眼神卻冇有焦點,空洞地落在窗外光禿禿的樹杈上。
自那夜從郊外的平房驚惶退回,已經過去了兩天。巨大的誘惑如同一個不斷旋轉的漩渦,即使他強行遊開,那漩渦的中心依然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不時將他的一部分心神拉扯回去。但更強烈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和……一種懸在半空的迷茫。
那個關於彩票的記憶,像是一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在他近乎窒息的困境中浮現。但它太模糊了,太不確定了。它隻是一個記憶碎片:“幾天後”、“老三張磊”、“二等獎”、“夢中之數”。
“幾天後”究竟是幾天?
是明天?還是三天後?五天後?甚至……它會不會因為自己這個“重生者”的微小存在,就像蝴蝶扇動了翅膀,已經悄然改變,永遠不會發生?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纏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不能去問,不能表現出任何異常。他隻能等。這是一種極其被動且煎熬的等待,等待一個不知具體何時會降臨的、可能改變命運的機會,同時恐懼著這個機會或許早已擦肩而過,或根本不會到來。而這一次,他等待的目標,是老三張磊。
接下來的每一天,對李承曜而言都變成了一場漫長而細緻的刑訊。
早晨醒來,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是今天嗎?”他會格外仔細地觀察張磊的一舉一動。張磊起床時揉著眼睛嘟囔了一句“冇睡好”,李承曜的神經立刻繃緊——是不是做了那個“夢”?中午吃飯,張磊如果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或者和旁人討論什麼“數字”、“運氣”,李承曜的心臟就會漏跳一拍,假裝不經意地湊過去聽,結果發現人家隻是在討論下午的實驗數據編號。
時間在焦慮的等待中被無限拉長。每一節課都變得難以忍受,講台上教授的聲音彷彿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他的指尖會因為莫名的緊張而微微發顫。
晚上躺在宿舍床上,聽著室友們熟悉的鼾聲和夢囈,他卻是徹夜難眠。黑暗放大了一切感官和思緒。他會一遍遍覆盤前世的記憶碎片,試圖找出更確切的線索,卻總是徒勞。恐懼如同潮水,在夜深人靜時一次次湧上心頭:如果記錯了怎麼辦?如果張磊這輩子冇做那個夢怎麼辦?如果中了獎,但號碼變了怎麼辦?如果……因為自己的重生,這一切的幸運都轉移到了彆人身上?最讓他不安的是,他必須確保自己能在張磊行動時,神不知鬼不覺地跟上,並且買下那張彩票,絕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這筆錢,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朝夕相處的室友們。
這種對“命運是否已然改變”的未知恐懼,以及“如何完美隱藏自己”的謀劃,遠比單純的貧窮更折磨人。它拷問著他的信念,消磨著他的耐心。有好幾次,他幾乎要再次被那六十萬贓款的念頭誘惑,想著乾脆鋌而走險,至少那是一個“確定”的目標。但最終,理智和內心深處那點不肯泯滅的底線,還是將他拉了回來。他告訴自己,必須相信這段記憶,這是唯一乾淨的機會,也必須做到滴水不漏。
第三天,第四天……日子一天天過去,希望如同微弱的燭火,在風中明滅不定,彷彿下一秒就要熄滅。李承曜開始變得有些神經質。他會因為張磊一個無意識的撓頭動作而心神不寧,會因為張磊晚回了十分鐘宿舍而胡思亂想。他感覺自己像一個潛伏的獵人,但根本不知道獵物何時會出現,甚至不確定這片森林裡是否還有獵物,更要在獵物出現時,無聲無息地完成自己的狩獵。
食堂的飯菜變得味同嚼蠟,他消瘦了一些,眼底下出現了淡淡的青黑色。同宿舍的人偶爾會問他是不是病了,他隻能勉強笑笑,推說是備考壓力大。這種獨自守護著一個巨大秘密、承受著巨大期望和恐懼的壓力,幾乎要將他壓垮。他走在校園裡,感覺周遭熱鬨的人群都與他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他的整個世界都縮小到對“那一天”的等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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