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飛雪【第二版】 風雨欲來
風雨欲來
立春晴,雨水均。
東風解凍,蟄蟲始振,魚陟負冰,萬物複蘇。
按照舊例中宮皇後需帶領宗親命婦上寧山候花神,主要就是帶領著她們製春旗、摘春花、炸春捲、攤春餅、擺春盤。
其間允許其他人同行,所以寧山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寧山頂上露天擺著桌案,沈則歡坐在禦輦內,生無可戀的看著還沒亮的天和急急忙忙佈置的太監宮女,最後索性靠著沈驚鵲,試圖就這麼進入夢鄉。
沈驚鵲跟她坐在一起,無奈道:“娘娘,清醒點!”
“哀家都是太後了,還要乾皇後的活!哀家……”沈則歡望著初懸的太陽正好親吻著在場每一朵花,開得正豔的,還是個花骨朵的,快要零落成泥碾作塵的……都享受著這份溫柔。
“哎呀,娘娘,做做樣子罷了。前些日子鳴蟬醒了,咱們一會偷偷去看看。”沈驚鵲扶正她,轉移話題。
“確定過了嗎?”
“微臣已經跟鳴蟬確定過了,就是他。”
“好啊,看來是要提前了。”沈則歡緩緩坐正,沈驚鵲伸手將她扶起,隨著一聲夏肖的“請太後娘娘下轎”和初懸的太陽將她請上剛剛安置好的鳳椅上。
“說來也是怪,自從那天宮門口突然出現了一位老婦人,雪就再也沒下過。”
“是啊,還有當時的宮人說,是那老婦人一跪,漫天大雪才驟然停了。”
“老婦人悲心,蒼天都看不過眼。”
“哎,那老婦人是什麼人啊?”
“聽我夫君說,是明尚書的母親。”
鳴蟬,就是她們口中的“明尚書”。鳴蟬無父無母無姓,武隆台花名冊上寫得是“明嬋”,故而都喊她“明尚書”。
眾人疑惑,有人想直接問上沈則歡。但沈則歡隻是坐在上首,心不在焉的擺弄著製春旗用的迎春花,聽著她們閒談也沒插話,麵無表情的看著漫山遍野的迎春花。
坐在身邊幾位公主郡主開口旁敲側擊。
“太後娘娘,陛下到了年紀,可要擇一侍讀與陛下一起共同學習?”一位郡主問道。
沈則歡似是如夢初醒般,擺擺手回道:“皇帝已有文武二師,倒也不太需要侍讀陪伴。”
“這從小到大的情分非他人可比,陛下穩坐龍椅,該培養幾個絕對可信之人纔好。”另一位公主開口道。
沈則歡瞥了她一眼,那位公主見她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起:“皇帝萬壽,可要大辦?”
“今年萬壽,是該好好大辦一場了。”沈則歡敷衍道。
那位公主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帶著自己的宮女跪在沈則歡麵前:“如今正是欣欣向榮之際,妾身想求太後娘孃的恩典。”
沈則歡一詫,連忙讓驚鵲去扶起她:“都是一家人,有話直說便是了。”
“妾身早年喪夫,前不久有失去了唯一一個女兒,實在沒心思與眾人一起共度製這春旗。可一想到妾身的女兒幼時見過娘娘墨寶,最是仰慕您的一手好字……”說到這裡,公主已是泣不成聲。
沈則歡大手一揮,讓沈驚鵲奉來筆墨,親自為那隻見過幾麵的公主之女寫下——
蓬萊歸仙????母女同悲
音容已杳????迎春留香
公主努力拭淚,卻越流越多,越流越多……太後麵前,這算失儀,可在座的都沒有說什麼,同樣悲憫的沉默著。
日上中天,那位公主的事告一段落,眾人繼續自己的活計。擺弄著剛摘下來的迎春花,把花枝固定在玉盤邊緣,又夾起剛炸好的春捲擺盤。主打的就是一個莫明奇妙且花裡胡哨。
封燕然急匆匆趕來,俯首帖在沈則歡耳邊:“太後娘娘,皇帝今日習武,不慎摔了一跤,微臣特來告罪。”
沈則歡撂下筷子,輕聲回複:“小孩子難免磕磕碰碰,習武更是難免受傷,也罷,移步說話。”
“出什麼事了?”沈驚鵲一邊扶著她回到禦輦上,一邊替她詢問。顯然,不會有人特意從皇宮跑十裡路來寧山隻是因為一個孩子摔了一跤。
封燕然本想如實告知,話到嘴邊卻成了:“娘娘可是身子不適?”
“特殊時期,難免。”沈則歡擺了擺手:“有什麼事直說便是。”
封燕然看著她略顯蒼白的臉上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道:“剛纔有士兵想來報信,說是慶西、慶南兩營打起來了。”
“嗯?”沈則歡麵上寫著輕蔑,滿眼意料之中:“庸俗之輩,無用之徒,遲早鬨起來。”
“出人命了!”封燕然接著道。
“什麼?!”
大理寺,告冤堂。
大理寺卿一拍驚堂木,朗聲道:“大膽喬老三,你可知罪?”
“草民所言句句屬實,並無罪過!”喬老三跪在堂上滿臉為難,內心驚疑不定。
“你登台敲鼓,狀告慶西營龐校尉連同慶南營蘇校尉集結軍隊於正陽門下意圖謀反,可有證據?”
“草民女兒女婿死不瞑目就是證據!”喬老三高聲道。
“荒唐!”大理寺卿又怕驚堂木,高聲道:“慶四營校尉皆為先皇太宗爺欽點,你是想質疑先皇太宗爺的決定嗎?”
“草民不敢!草民……”
喬老三還想繼續說什麼,大理寺卿大手一揮:“來人,此刁民汙衊朝廷命官,痛打五十大板再壓入大理寺獄,無本官開口任何人不得探視!”
喬老三徹底愣在當場,不停搖頭,喃喃著自己無辜,掙紮著被人壓倒。立馬有人舉起大板,重重的落在他的背上。
一下……兩下……三下……
知道門外馬蹄聲驟停,戰馬嘶鳴響徹天際,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理寺好大的官威,不分青紅皂白就敢對無辜百姓下此死手。”沈驚鵲執劍破門而入,帶人包圍了大理寺。
禦林軍統領喬度懷也衝了出來,就扶起喬老三。見喬老三背部血肉模糊,氣急道:“大理寺如此辦案,就不怕百姓指指點點?”
大理寺卿在看到沈驚鵲的那一刻就愣住了,隨即沉浮官場堆積起的直覺讓他挺直腰板,雖然他不敢拿沈驚鵲怎麼樣,但他會直麵沈驚鵲陰陽怪氣:“沈尚書官威才大呢!”
“大理寺卿對草菅人命之事閉口不提,想是這身官袍跟烏紗帽都不想要了。”喬度懷扭頭瞪著他,眼睛都氣紅了。
大理寺卿要回頭懟回去,沈驚鵲就丟了塊玉牌坐到告冤堂正座:“太後娘娘懿旨,茲事體大,已派兵圍了龐蘇二府。事情上達天聽,由承乾宮領鳳閣鸞台主理。”
大理寺卿聽此,張著嘴巴說不出話。
三年前太後臨朝,慢慢改革製度。文臣齊聚的尚書台改名文昌台,武將齊齊編名武隆台。後來文昌台下設鳳閣,武隆台下設鸞台,供鳳儀宮隨時傳召。承乾宮是帝王寢宮,但在天子近臣會加上一句承乾宮某某官。
所以,沈驚鵲剛剛那句“承乾宮領鳳閣鸞台主理”相當於沈則歡跟蕭晚安都知道了這事,並且他以及他的九族都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