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飛雪【第二版】 暫得歡愉
暫得歡愉
敵方突襲,邊關告急。
秦總兵指揮不當,押入大獄!
“怎麼回事?”沈則歡轉頭麵色難看的望向宋靖疆:“這密報誰寫的?”
他臉色也不好看,拉著沈則歡坐下,語氣肯定的問向鳴蟬:“是曉策送來的?”
“是!”簡潔明瞭的回答,讓二人都安心了不少。
“曉策是我一手培養的,家庭背景,人際關係我都心知肚明,應當不會做什麼對我朝不利的事。”
“那悟因呢?”
眼神交換間,舊時稱呼脫口而出
——悟因,秦沉舟在清心觀帶發修行是法號,三人包括沈驚鵲都習慣這麼喚她。雖然四人和秦沉舟都隻是同師之誼,沒什麼交集。
宋靖疆長舒一口氣,同樣有些焦急的分析:“曉策不會為難她,她策略之高明連我都甘拜下風……看來……我得回去了。”
沈則歡落寞的斂下眼眸:“你……今晚就走嗎?都這麼晚了……”
三人陷入沉默,直到鳴蟬輕聲喚她下意識喊出從前在清心觀時的稱呼:“明月姐姐……”
她掰著手指,細數著宋靖疆的行程——
“大過年的,官員之間必要的走動先不提,禦林軍那邊需要提點,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巡查京城周邊各縣,手下將士們還有至少四分之一的人在自己家與家人團聚,元宵那日還有圍獵……”
沈則歡思量許久,擡手發話道:“邊關之事刻不容緩,三日後啟程。”
“是!”
次日,宋靖疆領著蕭晚安上早朝,跟貼身太監夏肖一左一右站在龍椅之後。蕭晚安俯視著手執笏板的群臣,微仰著頭,麵上不悅,心潮澎湃。
按照舊例,臘月之初,帝王封筆,百官休沐,沒什麼事就拖元宵節過後再處理。就連這三年沈則歡臨朝稱製都不曾改,誰知道今年廝揚大草原那邊怎麼回事,大過年的不讓人過年。
今天早上沈則歡大手一揮宣來在京官員,讓蕭晚安自己上朝,自己在寢宮罵罵咧咧的處理奏摺。
一套冗長繁瑣的禮儀過去,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的跪著,等著蕭晚安發話。
“平身——”
蕭晚安稚嫩威嚴的聲音響起,擲地有聲地砸在在場每一個人心裡。百官井然有序的站起身,文武分明的分列兩邊。
良久,纔有人出列,躬身行禮後稟報……
與此同時,鳳儀宮內。
沈則歡就穿著寢衣,百無聊賴的窩在被窩裡,有一下沒一下的翻看著各地呈上來的奏摺。眼睛是睜開了,人還沒醒,整個人彷彿要墮入一片雲朵,不願醒來。
沈驚鵲和鳴蟬撩簾進來,就看見沈則歡奏摺一撂,倆腿一蹬,裹緊被子,不乾了。
沈驚鵲疾步走來,收拾了散落在床榻上的奏摺。鳴蟬也躬身搭把手,笑道:“明月姐姐還是沒變,瞧著倒是比以往更愛窩在床上了呢。”
“娘娘也是最近才睡得這麼好的。先帝生前性子陰晴不定,娘娘夜裡從來不敢安眠,小皇帝更加提心吊膽了,日日夜夜眼下黑青……”
“娘娘受苦了……要不是當年沈府不甘落寞,娘娘怎麼會在這深宮裡如履薄冰?!”鳴蟬義憤填膺地握緊腰間的配件,恨不得現在立刻馬上衝到奉天殿把那些牌位全部砍一遍,然後再策馬跑去皇陵……
“何故‘妄議’先皇?”沈則歡漫不經心的聲音傳來,兩人都愣住了。
刹那間一片死寂,沈驚鵲和鳴蟬跪在床前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瞬間心下瞭然。
“奴婢不敢,可娘娘這幾年如何過來,奴婢都看在眼裡,奴婢隻是想為娘娘鳴不平。”
“也罷,當心隔牆有耳。”沈則歡翻了個身,把自己裹成春捲。
退朝後,宋靖疆拉著蕭晚安正在宮牆間,蕭晚安頻繁仰頭看他,似是有話要說。
良久,宋靖疆揮退身後浩浩蕩蕩的太監宮女,停下腳步蹲下身,扶著他肩上栩栩如生的盤龍,淺笑著看著他:“陛下可是有話吩咐與微臣?”
蕭晚安嘟嘟囔囔的斟酌說辭,數次張口都沒說出堵在心口的話,最後選擇一臉凝重的看著他,直白的問道:“朕不會要有個同母異父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吧?”
宋靖疆被他這話問得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蕭晚安繼續叨叨:“太醫院說,母後早年生朕虧了身子。先皇走後,母後日夜操勞,不僅要處理國事,還要拉扯朕,經常不好好吃飯,不準時睡覺……”
宋靖疆這才反應過來,猶豫這要不要跪下請罪。最後蹲下身與他平視,試探著問他:“如果……臣說……如果……”
“放肆!”蕭晚安輕吼一聲,自己都愣住了。
宋靖疆瞬間筆直地跪在地上,抿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天人交戰。
作為臣子,他要顧及皇太後沈氏的名聲。他們之間的知慕少艾隻能埋藏在空虛的一片荒涼中,不可為人知曉,無法宣之於口……
可她是他喜歡很久很久的人啊!
太後再嫁,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但如果再嫁的物件是一個手握重兵的大將軍,那就不一樣了。
蕭晚安反應過來,耷拉著腦袋嘟囔道:“朕確實想要獨占母後一個人的關心愛護,但朕也知道,朕不能這麼自私,朕的母後一個人為朕撐著各方壓力,朕的母後才二十四歲……”
宋靖疆忍不住把這個幼小的皇帝抱在懷裡,輕撫著他小小的後背,像一個父親一樣安慰他:“安安不要傷心,安安……”
蕭晚安在他懷裡擡起頭,殷切的看著他的眼睛:“那你……”
差一點,那些心知肚明的秘密就要大白於天下,身後卻傳來一道溫和而不容置疑的聲音將其打斷。
“陛下,臣來給陛下上課了。”
鳳儀宮內,沈則歡才起,沈驚鵲和鳴蟬掀開床簾,揶揄調侃。沈則歡思量再三,決定再一次窩回去。
“娘娘~”沈驚鵲掀簾探進床內:“娘娘,可要起來了?”
“找死?”
“不敢!”沈驚鵲立馬站直,鳴蟬也直挺挺的杵著。
沈則歡懶洋洋的坐起身,問道:“皇帝那邊怎麼樣了?”
沈驚鵲端來一碗燕窩,一邊攪拌吹涼,一邊同鳴蟬一起複數了方纔在宮道上發生的一幕。言罷,沈則歡下意識問起:“清風呢?去哪了?”
“將軍去了禦林軍教場,讓臣下傳話說中午可能不回來。”
沈則歡輕歎一口氣,接過燕窩輕飲:“今年本來是想著……讓他教導安安武功的。”
“將軍在邊關是也常唸叨這事呢。”鳴蟬回道。
“是嗎?”
“是啊……”
三人閒聊著,好像回到從前。
那年冬雪初融,小時候的宋靖疆、沈則歡和鳴蟬在清心觀的後山見到了沈驚鵲的第一麵。
“啊!這裡有個人?!”
後山之後有一片結了冰的湖,他們冬天常來這裡冰禧,這會卻碰見了沈驚鵲,不知是死是活的沈驚鵲。
那個時候她還不叫沈驚鵲,她沒有名字,但可能“喂”、“唉”、“那誰家妞兒”、“西邊那小妹”……都是她的名字。
她昏昏沉沉的睡了三天三夜,耳邊時不時有不知道誰的聲音傳來。好像有五個,又好像有六個、七個、八個……
東方既白,她才緩緩睜眼,但眼睛被眼屎糊住了。有人拿沾了水的濕布輕輕擦拭她的眼睛,睜眼便看見了略顯稚嫩的沈則歡。
她想開口,卻口乾得開不了口。
小時候的沈則歡餵了她幾口水,過了一會才問到:“你是誰?是何方人士?從哪來?又要到哪去?”
“我來自江永,我沒有名字,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往後餘生,她才知道這一天的天是多麼的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