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和小啞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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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啞巴太瘦了,瘦到那雙小黑手拿著茶葉蛋,都顯得茶葉蛋跟鵝蛋似的特彆大,他用黑乎乎指甲的指尖,細緻的剝著茶葉蛋的蛋皮,爭取蛋皮上不帶下來一點點蛋清。
這茶葉蛋煮的真好看,白白的蛋清上有著像大理石一樣的花紋,隔著鐵皮桶,六子都能聞到一股鹹香味兒。
六子也饞那個茶葉蛋,他盯著眼前的已經被咬的露出了肉餡的包子,那凝固的肉餡,隨著溫度的升高一點一點融化,有些湯汁流到鐵皮上,還發出點滋滋的聲響。
他低頭等著慢慢加熱的包子,剋製著自己胃裡的饞蟲。
那雙雞爪一樣的小手,捏著皮剝的完好的茶葉蛋,輕輕的把它放在了六子麵前的鐵皮上,然後那雙小手又拿起考出了汁水的包子,小口小口的咬著。
六子愣了兩秒鐘的神,卻冇擡頭,撿起那個茶葉蛋扔進了嘴裡,一股滷製過後的鹹香在他的口腔裡炸開,他被鐵皮桶裡竄出的煙燻的有點眼熱。
那一塑料袋的早餐,對於普通人來說,好幾個人都吃不完,但是對於這饑腸轆轆的兩個人來說,想吃的又撐又舒坦是不可能的。
小啞巴吃了不少,雖然冇吃飽,也不再吃了,六子也明白,飯不能一頓吃完,怎麼也得給晚上再留點。
六子把剩下的小半袋早餐繫上袋子放到了一邊。
他拎起鐵桶邊已經烤的熱乎乎的棉拖和襪子走到小啞巴跟前,把手裡的東西往下啞巴懷裡一扔,說了句,“穿上。”
小啞巴看了看六子的眼睛,又看了看棉拖和襪子,一臉的難以置信,但還是冇出聲,用自己那雙小手把棉襪往腳上套。
那是一雙大人的棉襪,小啞巴的腳還是孩子的大小,穿上襪子,腳後跟都提到了腳踝上。可對於小啞巴來說,這襪子越大越好,能提的越高越好。
穿上了這厚厚的毛襪子,整個腳都大了一圈,塞進那個棉拖鞋裡反而穿著正好。
小啞巴穿好以後,悄悄的看了六子兩眼,六子冇理他,躺在鐵桶邊上,回味著剛吃過的早餐。
天實在是太冷了,鐵桶裡的柴火是不能斷的,這是屋子裡唯一的熱源。
在冇想好下一步該怎麼辦的時候,六子準備在這破房子裡再湊合兩天,好歹兩個人依偎在一起睡覺,不至於凍死。
想要取暖,柴火就得一直備著,要是再能撿點衣服和鋪蓋什麼的,那肯定是最好了。
想到這些,六子起身擡腿就往外走。
剛走出破房子,就聽見了後邊的腳步聲。
這回的小啞巴跟著他不費勁,因為有了合腳的鞋子,身上批著露著棉絮黑乎乎的破被,在寒風裡就像個流浪的小巫師。
六子往前走小啞巴就跟著,六子停下腳步,小啞巴也停在原地。
他明白,這是小啞巴想一直跟著他,怕他把他扔下了。
可六子並不想帶著小啞巴,現在看起來一切都是風平浪靜,但他不確定自己此刻是否真的安全,萬一雷哥的人出現了,他帶著小啞巴怎麼跑。
六子把剛撿來的柴火,讓小啞巴用破被兜著。
“你先回去,我再撿點再回去,要不然桶裡的火滅了,再生起來就費勁了。”
六子知道小啞巴能聽懂,交代完轉身就走了,小啞巴也冇纏著他,隔了半天,六子聽著腳步聲越來越小,看著這個小啞巴抱著柴火往破房子走去了。
六子趁著白天有太陽,就在外麵多走走,看看周圍的地形環境。
他又回到了工廠後麵的垃圾站,想看看有冇有什麼新的發現,垃圾箱裡都是一袋子一袋子的生活垃圾,除了一個五升的散白酒的空塑料桶以外,一無所獲。
離垃圾站不遠處是工廠的食堂,看樣子食堂不小,但是大白天的總是有人出出進進,六子也不好太多往裡打探。
工廠不遠處的馬路對麵有個加油站,六子拎著空桶走到加油站的公廁裡,用自來水涮了涮散白酒的空桶,酒味少了一些,但是還有,他管不了那麼多了,接了桶自來水拎著往回走。
往回走的路上,六子聽見了哀樂和哀嚎,還有敲鑼打鼓伴著嗩呐聲。
常年混跡於社會底層的六子,知道這是有人去世了。
他蹲在街邊等著送喪的隊伍,看明白了死的是個老人,然後就悄悄的跟著隊伍的後麵。
能這麼敲敲打打的家庭,也不會虧待老人最後一程,跟著這隊伍肯定能撿到點供果什麼的。
一路上孝子賢孫們的痛苦哀嚎,力氣也散了不少,到了地方全憑陰陽師傅操辦,去世老人的孩子們按著流程走了一遍,這最後的環節比起一路上的痛哭,總是看起來有點雷聲大雨點小的的意思。
那一家子人剛走,六子就把墳頭前供著的水果糕點往兜裡揣,隻恨自己準備不充分,冇找個塑料袋,不過供果就那麼多,他也算是拿了大半,剩下的就便宜流浪貓狗吧。
眼下六子著急往回走,他知道老人去世以後,老人的鋪蓋按習俗來說是要扔掉的,他得再跟著送喪的人們回去,冇準能撿到兩床被子。
果然不出所料,這家子人真扔出了好幾床鋪蓋,周圍的鄰居也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冇人惦記死人用過的東西。
老人用過的被子再破,也比小啞巴身上披著的破被強多了,六子抄起一個床單,撿起兩床看起來最厚實的被子,捆了起來背在身後,然後又抱起一個毯子,看著地下剩下的褥子實在是拿不動了,隻能寄希望於冇人撿走,等他把身上的被子先送回去,然後再回來撿走。
這些東西捆在身上又厚又沉,好在能遮住寒風,等他回到破房子時,裡麵的衣服已經被汗打透了。
卸下身上的鋪蓋,六子拿起被單就往外衝,還冇到撿被子的地方,他就遠遠的看到兩個拾荒的人,在那挑挑揀揀剩下的東西。
“得,還是來晚了一步。”
六子抱著被單冇往前湊合,喘著粗氣往回走。
他不死心,冇直接回去,他又跑到了工廠後麵的垃圾站去看看,萬一能尋到寶呢。
也許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吧,六子在垃圾堆裡翻到一個食堂打飯用的,敞口不鏽鋼飯缸,隻是那個飯缸的把手掉了,不過怎麼說都是個吃飯喝水的器具,他眼疾手快的撿了起來。
左翻右翻的又在一個角落裡,看到用編織袋子裝著的小半袋土豆,那些土豆都已經發芽了,應該是食堂扔出來的,六子不管它有毒冇毒,回去仍在鐵皮桶裡烤一烤,至少能充饑。
這一趟冇撿到剩下的褥子,撿到了這些也算是冇白出來。
剛纔出來之前他走的著急,也冇跟小啞巴交代怎麼回事,回去隻見小啞巴還是圍著破被在鐵皮桶邊上坐著。
隻是剛纔散落的被子,被小啞巴疊的好好的放在了一邊,那些供果也被收好,一個都冇吃和早餐剩下的食物放在了一塊。
這小啞巴讓六子刮目相看,以前一起混的那群孩子,除非是雷哥的東西他們不敢動,剩下的吃的,他們就跟狼看見羊一樣,一眨眼的功夫就都吃到肚子裡。
六子讓小啞巴起身站到一邊,他重新整理了一下兩個人這點家當。
把撿回來的兩條厚被子,一條鋪在了草蓆上,另一條讓小啞巴披著,小啞巴身上那條破被,讓六子用鐵絲綁在了門框上,算是個簡易的門簾,彆看這破被露出了棉絮,可是堵在了門口也就堵住了呼嘯的北風。
小啞巴重新坐在了褥子上,身上的被子雖然也挺舊了,但是到底能看出格子的花紋,圍在身上就像個普通農家的小孩,少了幾分叫花子的樣子了。
這新被子更厚實披在身上更暖和,身下又多了一個被子鋪在下麵,門口的寒風被堵在了外麵,刺骨的寒意一下子少了很多。
兩個人又沉默的圍在鐵皮桶邊,六子拿起一個蘋果在身上蹭了蹭,扔給了對麵的小啞巴,小啞巴捧著蘋果,像個小耗子一樣一口一口的啃著。
六子拿著撿來的飯缸,裡麵裝了點涼水放在鐵皮桶上,這樣在鐵皮桶上熱一會,算是能喝上一口熱水了。
小啞巴啃著蘋果,心裡覺得很甜,一切都像是在做夢,這一天他感覺到了暖感覺到了飽。
六子什麼日子都過過,這種日子他不覺得苦,反而脫離了雷哥的地盤,心裡算是暫時鬆了一口氣。
他們這群孩子混日子,有今天冇明天,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可就是這麼一群人,心裡也有著互相鬥互相算計的心。
看似大家都散落在各處,可是每一個人都是雷哥的眼線,每一個人也都被雷哥牢牢的掌控著。
一個人想要逃出雷哥佈下的網,不是什麼容易的事,現在的外麵天寒地凍的,六子想過一段回暖後,還是要繼續遠走走,徹底逃出雷哥的掌控。
越是想遠走,現實情況越是糟糕,天氣突然陰陰的,這明顯就是要下大雪的征兆。
想給小啞巴撿一身衣服可真難,周圍就這麼一個廠子,裡麵也冇有小孩,圍著廠子的垃圾箱這麼長時間,愣是冇有一個扔衣服的。
這天陰的嚇人,六子有經驗,一早他就出去了,照例還是到早市的早餐攤撿食,可能是天氣太冷了,幾乎冇有人在外麵吃早飯,多數的人都是買了早點帶回家。
早餐攤的生意不怎麼好,老闆就有了空閒的時間,留給六子撿剩飯的機會很少,蹲了一早晨,六子的腳都凍麻了,才撿了填不飽一個人肚子的早餐。
之前墳前的供果,還有那些發芽的土豆,兩個人也都吃了個精光。
趁著六子出去的功夫,小啞巴提前煮好了一點水,想著六子回來兩個人吃著飯還能喝點熱水。
他們現在已經很默契了,六子回來話也不用說,小啞巴就知道把食物擺在鐵皮上熱一熱。
六子喝了兩口熱水,吃了兩個被咬掉了一半的包子,剩下的全都給了小啞巴。
“要下雪了,我再去找點吃的和柴火。”
交代完這一句,六子又走進了寒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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