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盟 第62章 百業興邦,文軌同風
華朝初立三月,龍安城的早市已熱哄得擠不動人。
林縛一身常服混在人群裡,聽著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嘴角噙著笑意。賣胡餅的老漢掀開蒸籠,白汽裹著芝麻香撲了滿臉,他嗓門洪亮:“陛下嘗個新鮮!這是按新方子做的,加了漠北的青稞麵,更耐嚼!”
“好。”林縛接過胡餅,咬了一口,青稞的粗糲混著芝麻的香,滿口生津。他掃碼付了錢,老漢看著收款提示,笑得眼角堆起褶子:“自打推行這‘通兌錢票’,俺這小攤一天能多賣兩成,不用再數沉甸甸的銅錢了。”
不遠處的布莊前,幾個婦人圍著新到的料子爭論不休。“這匹‘流雲錦’是蘇杭新織的,做件褙子正合適。”“我瞅著漠北的羊毛氈更實在,給娃做件襖子,過冬不凍身。”掌櫃的是個利落的中年婦人,手裡的算盤打得劈啪響:“都好都好!流雲錦按尺算,羊毛氈論斤稱,童叟無欺。”她抬頭看見林縛,眼睛一亮,揚聲招呼:“陛下要不要看看新到的龍紋錦?給娘娘做件朝服正好。”
林縛笑著擺手:“不用,她更喜歡南疆的蠟染布,說帶著草木香。”
穿街過巷,一路看過去,糧鋪前的夥計正給農戶稱新麥,鬥斛裡的麥粒飽滿得發亮;鐵匠鋪的紅爐燒得正旺,火星濺在“官營工坊”的牌匾上,叮當的打鐵聲裡混著師徒倆的笑罵;連街角的算卦攤都換了新幌子,寫著“卜問年景”,卦簽上畫的不是凶吉,而是雨水豐沛的稻田、掛滿果實的果樹。
戶部尚書氣喘籲籲追上來,手裡的賬冊捲成了筒:“陛下,您又微服私訪!剛統計完,三月稅銀比去年同期漲了三成,商戶登記暴增,各地工坊都在擴招。”
“意料之中。”林縛指著前頭排隊領籽種的農人,“你看他們手裡的‘墾荒令’,隻要肯下力氣,種出來的糧食歸自己,還能按收成換爵位。這種劃算買賣,誰不樂意乾?”
正說著,一群孩子背著新書包從身邊跑過,書包上繡的麥穗圖案蹭了林縛一褲腿。領頭的小娃停住腳,脆生生問:“您是龍安城來的大官嗎?先生說,我們能念書,全靠‘勸學令’,將來還要學算術、學織布,給華朝添磚瓦。”
林縛蹲下身,替他理好歪了的書包帶:“是啊,你們好好學,將來把華朝建得更結實。”
小娃們似懂非懂點頭,又一陣風跑向學堂,書包上的銅鈴叮當作響,像串起了一串希望。
到了工部衙門,林縛剛進門就被工匠們圍住。總工匠手裡舉著張圖紙,激動得滿臉通紅:“陛下!這‘龍骨水車’改良成了!原先三人才能帶動,如今一人足可,灌溉麵積翻了倍,漠北那邊已經試種成功,畝產往上提了兩石!”
圖紙上的水車齒輪咬合精密,旁邊批註著密密麻麻的改進思路,有漠北農人的土辦法,有書院學子的計算公式,還有西域工匠畫的零件草圖。林縛指尖劃過那些深淺不一的筆跡,忽然笑了:“這纔是真的‘文軌同風’。”
兵部尚書帶著幾位將領進來時,正撞見這一幕。他手裡的軍報還帶著沙塵:“北邊的遊牧部族派了使者,說要歸附,願以良馬換農具。”
“換。”林縛沒抬頭,目光仍在圖紙上,“給他們最好的犁和紡車,派工匠去教。遊牧打獵終非長久之計,讓他們種出糧食,纔不會再動搶掠的念頭。”
將領們對視一眼,忽然明白了。這位年輕的帝王,從來不是靠刀劍立威。龍安城的城牆越修越矮,邊關的烽火台拆了大半改建成了驛站,連最桀驁的部族首領,如今都在學著看農書——華朝的“威”,藏在麥浪翻滾的田疇裡,藏在工坊叮當的錘聲中,藏在學堂朗朗的書聲內。
傍晚時,林縛去了新落成的“百業堂”。堂內陳列著各地送來的“寶貝”:漠北的改良犁,犁頭鑲著鐵,比傳統木犁耐用十倍;東海的捕魚網,網眼大小按需調整,既不耽誤漁獲,又能留住幼魚;南疆的藥圃圖譜,標注著每種草藥的最佳采收期,旁邊粘著藥農的手劄,寫著“某月某日,雨後采之,藥性最足”。
負責百業堂的老匠人擦著展櫃,歎道:“活了大半輩子,從沒見過這般景象。工匠有俸祿,農夫有爵位,連街頭賣唱的,都能憑著新譜的曲子換‘功勳值’,兌糧食兌布料。”
林縛望著堂外漸暗的天色,龍安城的燈次第亮起,不再是前朝那星星點點的燭火,而是家家戶戶窗內透出的暖黃,連成一片光海。他忽然想起剛入龍安城時,滿目瘡痍,餓殍遍地,而如今——
“張叔,”他喊來侍衛,“傳旨下去,開倉放糧。”
“陛下,糧倉充盈,按律無需放糧。”
“不是賑災。”林縛望著遠處學堂的方向,那裡還亮著燈,學子們正在晚自習,“是給晚歸的匠人、趕夜路的貨郎備的熱粥,讓驛站都支起粥棚,再煮些薑茶。”
夜色漸濃,粥棚的熱氣在街角氤氳開來。趕車的車夫捧著粗瓷碗,嗬出的白氣裡都是暖的;晚歸的繡娘捏著剛領的工錢,盤算著給娃買本新字帖;巡邏的兵卒換崗路過,接過遞來的薑茶,笑說“這日子,比守邊關舒坦十倍”。
百業堂的燈還亮著,總工匠帶著學徒們圍著改良水車的模型推演,油燈在他們臉上投下專注的光影。林縛沒有打擾,悄然離去。街麵上,巡邏的武侯不再佩刀,隻背著個藥箱,裡麵裝著傷藥和通關文牒——遇到夜行的旅人,能幫就幫一把。
回到宮中,林縛翻看各地送來的報捷文書:漠北的青稞試種成功,畝產破紀錄;東海的新式船塢下水,能抵風暴;南疆的醫學院收治了第一百個病患,用的是新製的草藥針劑……每一頁都寫著“興”,每一筆都透著“旺”。
他忽然想起前朝覆滅前,那位末代皇帝對著空蕩的國庫痛哭。那時的他不懂,為何坐擁萬裡江山,卻連百姓的一碗飽飯都給不起。如今總算明白,江山從不是用來“坐擁”的,是要捧著、護著,陪著它一起生長。就像老農侍弄土地,匠人打磨器具,得用上真心,耗上精力,才能看著它抽芽、拔節,結出飽滿的果實。
窗外的月光漫進來,落在案頭的《華朝律》上,那上麵的條文密密麻麻,卻沒一條是苛政。“凡勞作有功者,皆可獲勳”“凡創新技藝者,賞同軍功”“老有所養,幼有所教”——這些曾被視為空談的願景,正在華朝的土地上,一點點長成現實。
林縛合上書,走到殿外。龍安城的夜色溫柔,燈海儘頭是連綿的田埂,那裡的蟲鳴比前朝響亮十倍,像是在唱一首豐收的歌。他知道,華朝的路還長,但隻要這百業興旺的勢頭不停,這文軌同風的根基不搖,就一定能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早市的第一縷炊煙升起,混著書聲、錘聲、吆喝聲,釀出了華朝獨有的味道——那是踏實日子的味道,是萬家燈火的溫度,是比任何盛世宣言都更有力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