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刃 第63章 我在,我在
歐洲。f國西南部。
夜晚,暴雨如沱。
布林森獨自撐著傘,沿著一條碎石路,穿過花園,走向了院牆邊的一間小木屋。小木屋是用來堆放玩具的,其中最多的就是各種各樣的玩具槍。
布林森從地上撿起一把木槍,輕輕地摩挲著,蒼老的臉龐因為痛苦而扭曲,渾濁的眼中儘是悔意。
“你為什麼要玩槍啊?”布林森仰天長歎,老淚縱橫,“而我,為什麼要縱容你啊!”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去那裡,你怎麼就聽不進去啊!”
“這幫狗雜碎,竟然敢對我的兒子下手,你們註定會在羅德斯家族複仇的火焰中下地獄!”
“啪”的一聲脆響,木槍在布林森的手中斷成了兩截。
“父親,長老們在議事廳等你。”一個三十多歲的金發男子出現在木屋門口,低聲說道。
他是布林森的大兒子理查德,也是羅德斯家族中最有希望成為家族掌舵人的年輕人。
“走吧!”布林森丟掉手中的木槍。
理查德上前,接過父親手中的傘撐開。
“我剛剛接到你三叔的電話,他沒能找到漢斯的屍體。你弟弟回不來了。”布林森歎道。
理查德撐傘的手不禁顫了下,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從漢斯的死訊傳來那天開始,羅德斯家族中就醞釀著一場風暴,而他正好處於暴風眼裡。現在,父親語氣冰寒的一句話,便讓他提前感受到了一種讓人絕望的壓抑。
“父親,這幾年漢斯確定幫我做過了一些事。”他斟酌再三後,戰戰兢兢地開了口,“但這件事,我沒有參與。我是真的不知情。”
“如果你知情,你現在就不會好好地站在這裡了。”布林森冷笑道,“不過,以你的智慧,你應該早就預見你這個弟弟會走到這步了吧?”
你這個弟弟這幾個詞的聲咬得很重,讓理查德心裡泛起了一陣寒意。伴著寒意升起的,還有一股難以遏製的怒氣。
“即使我能預見,父親以為我又能做什麼?”他慘然一笑道,“父親你管不了他,我更管不了他。”
桀驁不馴、狂妄自大的漢斯,這幾年一直都在作死的邊緣反複橫跳,最後稀裡糊塗地死在了中國西北。這件事父親接受不了,家族接受不了,因為不管他做了什麼,他始終是羅德斯家族的核心成員。
“他是我的弟弟,我會對他的死負責。”理查德傷感地說道。如果一定要有人對漢斯的死負責,那自己無疑就是最好的人選。畢竟,包括父親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漢斯死了,他是最大的得利者。
布林森聽完他的話,臉色變得好看了些。他心裡很清楚漢斯的死和理查德沒有關係,他要的隻是一個態度——理查德必須承擔壓力,處理好這件事。
“這件事,長老們怎麼看?”他問道。
“大致三種觀點。三長老認為,為家族榮譽著想,必須堅決果斷地回擊,找到凶手替漢斯報仇。二長老認為,家族在東方的生意剛剛起步,要以大局為重,不能因為這件事受影響。還有兩位長老則選擇觀望,隻說要展開調查,查清事情的真相再作計較。”理查德回道。
布林森聽完後沉吟片刻道:“你怎麼想的?”
考驗來了嗎?理查德心念電轉。
接到漢斯的死訊後,他馬上展開了調查。將來自各方的資訊彙總後,他從中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漢斯很可能被人利用,成為了西方某些力量挑釁東方大國的犧牲品。而這些勢力與東方大國的較量,似乎才剛剛拉開序幕。
略一猶豫後,理查德心中有了決斷。
“我讚成三長老的觀點,為家族榮譽著想,我們必須找出凶手為漢斯報仇。而且,這件事應該交給三長老去辦。”
布林森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腳下突然一個加速,淋著大雨走上了台階。他站在台階上,仰麵望著象征著羅德斯家族悠久曆史和無數榮耀的古堡,突然覺得它或許還能在風雨中撐上很長一段歲月。
“那隻老狐狸不會親自出手的。”
“我會逼他出手。我很好奇,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他會向誰求助。”
“做生意要和氣生財,不要招惹那個地方的人。我不希望你像你的弟弟一樣,死了都進不了家族的墓地。”
“對神秘的力量,我心裡始終有一份敬畏。做個旁觀者也挺好。”
夜晚,結束會議的理查德回到房間後,在書桌前靜靜地坐著,看著和漢斯兒時的合影發了很久的呆。
“在羅德斯家族漫長的曆史長河中,我與你都不過是小小的浪花一朵。不同的是,你把自己拍到了岸上,而我還在河裡掙紮求生。我親愛的弟弟,原諒我不能為你報仇了,和家族的利益比起來,你實在是無足輕重。”他輕聲嘲諷著漢斯,又像是在嘲諷自己。
起身給自己倒了杯紅酒,理查德依在酒櫃前,掏出手機發了兩條資訊。
中非。比利亞共和國。
金揚剛出機場大廳,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了。一看號碼,他的目光頓時柔和了幾分。
“伊蓮娜,今天是什麼日子,居然想起給我打電話?”他微笑道。
“那我以後每天都給你打?”話筒裡傳來一個甜美的聲音。
“不用,說正事吧!”金揚急忙道。
“口是心非的男人。”伊蓮娜嬌嗔道,“有個訊息給你。”
“什麼訊息?”金揚問。
“有好幾個版本。《冰與火之歌》版,《權力的遊戲》版你想聽哪個版本?”
金揚:“簡單版!”
“無趣的男人!聽好了,歐洲那個羅德斯家族盯上你的朋友。”
羅德斯家族?歐洲那個很牛叉的老牌家族?盯上我哪個朋友了?金揚心中不由一沉。
“盯上誰了?因為什麼事?”他問道。
“有個叫漢斯的家夥,號稱什麼狙王,你聽說過嗎?跑到你們西北地區去作死,然後就死了。他實際上是羅德斯家族的核心成員。”伊蓮娜回道。
漢斯——被秦天殺死的那個恐怖分子。金揚心裡頓時有了數。
“我知道了。”他說道,“哪裡來的這個訊息?”
這個問題他本不該問,但此事非同尋常,他擔心伊蓮娜被卷進去後會遇上危險。
“曾經有個小貴族想追我,我拿你當了擋箭牌,於是在他眼裡我就成了你的人了。放心吧,人家很有紳士風度。”伊蓮娜知他心中所想,說話的語氣變得格外溫柔。
“那就好。你保重,我掛了。”金揚有些吃不消,匆匆結束通話了電話。
非洲的午後,熱得要人命。
金揚站在站台前,一邊抹著額頭的汗水,一邊四下張望著。
老馬啊,我說我打個車走,你非要安排人來接我?我都快被烤焦了,你的車在哪兒呢?你丫的不會又吹牛逼吹過頭了吧?他心裡開始吐槽某個辦事不力的家夥。
遠處,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吉普車突然啟動,飛快地馳了過來,刷地停在了他麵前。
“先生,要搭便車嗎?”車窗緩緩落下,駕駛室裡戴著墨鏡的女子轉頭看著他,脆聲聲地問道。
驚雷在腦中炸響,金揚身子一陣劇顫,目光死死盯著眼前的人,再也挪不開半分。
那年盛夏,軍區大院裡的驚鴻一瞥,這張麵容便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裡。沒有花前月下的甜蜜,沒有海誓山盟的激情,她就像一灣清溪,緩緩地淌過了他的世界,滋潤了他荒蕪、冷硬的心田。他曾經以為,唯有死亡可以將他從她的身邊帶走,卻沒想到一場巨變襲來,他脫下軍裝拋下她獨自去了東南亞。一場血雨腥風過後,他墜入黑暗之中,再也沒有勇氣去找她,從此和她斷了所有聯係。
離彆,不是愛的終點,反而會成為愛的催化劑。穿梭在槍林彈雨中,他會想起她;劫後餘生時,他會想她;一次次午夜夢回時,他會一遍遍想起她。
幾年過後,他的心漸漸靜了下來,也想明白了一件事:現在的他,沒有能力照顧她、給她幸福平安的一生。
當放手變成最深情的愛時,他焰滅了心中那團火焰。
但是,這火是滅不了的,表麵的灰燼下湧動的依舊是灼人的滾燙的熔岩。
她的出現,像一點火星從天上落下,頓時勾起了滔天的烈焰,灼燒著金揚的靈魂和理智。
金揚的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了,眼睛也漸漸變紅了,像一頭就要發狂的野獸。
車門開啟,她走了過來,雙手抱住了他。
“沒事了,我在,我在。”手輕輕拍著金揚的背,她歪著頭靠在他的胸前喃喃低語。
兩滴淚水悄然從金揚的眼角滑落。
他像個受儘委屈的孩子一樣,將頭死死地埋在了她的肩上。
雙手,緊緊地抱著她,彷彿害怕這是一場夢,怕從夢中醒來時一鬆手她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