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上煙火(種田) 第126章 第 126 章 不是不報
不是不報
倆姑侄暢談一番後,
李娥的心緒平複如初,鬱結之氣不翼而飛,隻等回了家再跟自家漢子好好商談。
“對了,
小姑,
我這還有個新鮮事沒跟你說,
保管驚掉你的眉毛。你還不知道吧,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她眉飛色舞正說得高興,
忽然一下子頓住了,
聳了聳鼻尖。
“什麼東西這麼香,甜絲絲的?”
杏娘也聞到了香甜的味道,轉著腦袋看一圈,
一巴掌拍到腦門上,急忙起身去滅爐子裡的火。
“瞧我糊塗的,
光顧著跟你說得高興,爐子上燉的銀耳湯都顧不上了。幸好發現得早,
湯還沒咕嚕乾,要不然該糟蹋了。”
用抹布墊著提下燉罐替換成銅壺,揭了茶蓋一看,
隻剩了一個底。又拿葫蘆瓢舀滿水,
就著剩餘的一點炭火煮茶。
李娥早拿了兩個小碗過來:“咱們倆先吃,
趁著有人帶孩子,忙裡偷個閒。”
銀耳湯軟糯潤滑,香甜濃稠,切得碎碎的,
入口即化。舀一勺進嘴裡,都不用怎麼嚼,順著喉嚨就滑下去了,
熨燙得整個身子暖洋洋的。
楊氏還在湯裡加了紅棗和蓮子,既好看又好吃。
早上在孃家隻顧著聽秘聞,飯也沒扒幾口,而且說句實話,她娘做的飯菜還真不如爺奶這邊吃得精細。
故而李娥此刻確實餓了,方纔沒察覺,一聞到這甜香的味道就有點受不住,肚子裡火燒火燎像缺了個大洞。
杏娘是晌午飯就著蓮藕湯吃菜,一粒米也沒碰,肚子撐得鼓脹消下去的也快,正好空了肚子喝甜湯。
倆姑侄坐在小板凳上吃得噴香,頭也不擡。
本地人習慣吃辣,卻沒有喝湯的習俗,銀耳湯更是稀罕。
隻有成親的喜宴上為著討吉利才會端出來一碗,一桌八個人加上孩子,每人分一個碗底就沒了。隻夠甜甜嘴皮子,喝完了意猶未儘伸出舌頭舔舐上下兩片嘴唇。
倆個人喝得正歡,一個人影跳脫地衝進來,“我說怎麼到處都沒找到你倆,原來是躲在這裡喝甜湯。”
李娥擡頭擦拭嘴角,不滿地反駁:“什麼叫躲在這裡?我們是光明正大坐在這裡喝甜湯。”
“好了,彆拌嘴了,”杏娘好笑地攔住兩人,“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個湯燉得正是時候,你要不要來一碗?”
“不要,我不愛吃這些甜兮兮的,膩得慌。”李蘇木也端來一個小板凳坐在他姑旁邊。
“小姑,我都好久沒見你了,自打河裡水淺上了凍,你也不去鎮上擺攤了,想見你一麵都難。”
杏娘還沒說話呢,李娥誇張地抖落肩膀:“我說你個大男人能不能不要這麼娘們兮兮地說話,又不是三歲小兒?你兒子的小奶音動聽,你就算了吧,聽了起一身雞皮疙瘩。”
李蘇木頓時炸了毛,氣衝衝朝她嚷道:“你不想聽就走開,我又沒求著你聽,走了正好,我跟小姑好好說會話,省得在這礙眼。”
李娥偏不如他的意,想趕她走,門兒都沒有,拿話勾著杏娘說起村裡發生的稀罕事。
聽得杏娘一驚一乍,連湯都顧不上喝了,要她說,比起聽李蘇木嘮叨,當然是八卦更吸引人。更何況是發生在他們老李家的大仇人——王茅發身上的倒黴事,那更得仔細聽聽。
李蘇木在一旁直翻白眼,短短兩天的功夫,他已經聽了不下數十個版本。
起因、經過、結果,整件事情隻有結果是一樣的,其餘兩樣全靠說話的人胡編亂造。
到了這時,人人都是戲劇大師,現場就能演繹一出何謂出口成章。且說話的語氣是斬釘截鐵的,神態是活靈活現的,動作是手腳並用的。
那樣式兒,彷彿她就在一旁瞧得真真兒的,當事人都沒她們清楚。
李娥的版本是這樣的,話說當初把李老三拉進渾水湯裡賭錢的是本村的二流子王茅發。
事跡敗露之後在外頭很是鬼混了個把月,兩個月後纔敢回到村子躲在屋裡不出門,怕李家的報複。
之後見李家不像要找他麻煩的樣子,李老爺子更沒露出隻言片語,漸漸放鬆心神,也敢出門在村裡閒散溜達。惡習難改,不到幾天又聚集了一幫子人憎狗嫌的無賴、混子在家裡賭起來。
李老三第二次被打斷腿那會,他跟個無事人一樣躲在人群裡看熱鬨,見到李老三的慘樣還唏噓了一把。
都說他打小喪父,少年喪母,孤苦伶仃,實為這世間的一大可憐之人。
可李老三這有父有母的也不見得比他好到哪裡去,在外頭闖禍欠了債,當爹的不照樣隻認銀子不認人?
恨不得一棍子把他打死解恨,可見他還不是最倒黴的,爹孃雖說不在了,沒了管束更是自在。
李老三纔是那個可憐之人,親爹要把他打成個殘廢呢。渾然忘了要不是他,李老三也不會誤入歧途,弄得如此慘淡結局。
進了臘月家家戶戶準備年貨熱鬨過年,灶房裡更是煎、炸、燉、煮各色香味齊全,頑皮小子吃得嘴角流油,肚皮滾圓。
直到此時,王茅發才體會到些許人丁單薄,世態炎涼的淒楚。
要過年了,那些混沌度日的浪蕩子也歇了耍弄的心思。有爹孃在的投奔爹孃,父母不在的趁著手上還剩了兩個銅板,置了鹵肉菜蔬提回家犒勞婆娘孩子。
隻扔下孤家寡人王茅發,光溜溜一個人無牽無掛,亦無人關心。
到了大年三十這天晚上,淒冷無助的心緒達到繁體,旁人家都是歡聲笑語,大人笑孩子鬨,飯菜飄香,舉杯慶賀。
他家是冷鍋冷灶冷酒,就著買來的一盤花生米,一碟豬耳朵和一碗鹹菜過大年。
王茅發家住得也偏,白水灣的最東邊,左右兩邊連個鄰居都沒有。
原還剩了兩戶人家,後來嫌棄這裡樹多人少缺了活氣,房屋年久失修快倒塌的樣子,乾脆攢了銀子舉家搬遷到人多熱鬨的地段重新蓋房屋。
如此一來,這邊愈發的荒蕪、蕭條,寥無人煙,大白天都沒幾個人路過。尤其是半夜上茅房,看著外頭影影綽綽,奇形怪狀的樹影,隻覺得瘮得慌。
總覺得四周好像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一不留神就撲將過來將他拖入無儘的黑暗。
所以每到夜幕降臨,暮色四沉,除非弟兄們玩耍的日子,王茅發就關了門窗,早早爬上床悶著被子睡大覺。
這天晚上也不例外,外頭的鞭炮聲零星響起,王茅發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床上鼾聲轟鳴。也不知睡了幾個時辰,肚腹鼓脹如牛,口內乾啞難耐,王茅發被尿憋醒了。
他也不出屋子,搖搖晃晃走到房內的尿桶裡就地解決。一泡臭氣暈天的濁液酣暢淋漓地落下,他舒服地聳了聳肩膀,整個人也清明瞭幾分。
解決了人有三急中的一樣,王茅發閉著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搖頭晃腦準備繼續回去酣眠。
就在這時,大門外傳來規律的敲門聲,“扣,扣,扣”,又像是石子扔在大門上的聲音。
趁著酒意和睡意,王茅發大喊一聲:“誰啊?”
門外的敲擊聲消失,他渾不在意,隻當是樹枝撞到了門上,明天早起再收拾不遲。當下往床上一倒,扯過被子蓋在身上,不一時,鼾聲大起。
迷迷糊糊中,大門外的敲擊聲又響起,“扣,扣,扣”,不緊不慢,聲音不是很響亮但是在房裡能聽見。好似知道屋裡有人隻是懶得起床開門,極有耐心地持續不斷敲打,不吵醒安睡的人誓不罷休。
被吵醒的王茅發火冒三丈,衝外頭吼道:“誰他媽在外麵,是不是想死?再敲門試試,老子打不死你……”
放了一通狠話後,屋外的人似是被嚇著了,敲門聲又停住。
王茅發翻過身用被子蒙了腦袋,閉眼重新找周公會麵。
還不等一隻腳跨進周公的宴會廳,熟悉的“扣,扣,扣”又響起,慢條斯理如同逗貓。王茅發在被子裡憋氣不出聲,那聲音也是耐心十足,優雅從容地敲打大門。
“噌”的一聲,王茅發一屁股翻身坐起,掀開被子趿拉布鞋,速度極快地衝下床,嘴裡罵罵咧咧。
“他媽的找死,叫我捉了是哪個小兔崽子,我把他扔到河裡活活凍死……也不出去打聽打聽你王爺是誰,就敢來老虎頭上薅毛……”
他開啟房門朝大門衝去,還沒跑兩步,腳底下滑溜似踩在冰麵上,等反應過來時步子已邁得太大……
“哢嚓”一聲,崴腳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王茅發驟然摔倒在地。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一陣刺骨的疼痛自腳踝傳來,“啊……”震耳欲聾的慘叫聲在夜空中飄散。
猝不及防之下遭遇了這番骨折,王茅發哀嚎了片刻才意識到情況不對勁。
整間屋子空蕩蕩回響著自個的慘叫,外頭狂風呼嘯,“呼呼呼”刮過牆頭,一直擾得他不得安睡的敲擊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更為詭異的是,他此時兩手撐的地麵不是自家熟悉的泥巴地,而是冰冷光滑的冰層……這是怎麼回事,他家好好的地麵怎麼會結冰?
他睡覺之前還是好的,他又沒有往自己堂屋潑水?
就是落雪結冰也沒有這樣快的,更何況他家大門栓得好好的,雪也飄不進來啊?
還是說有人把水倒進來的,大門底下挨著門檻的縫隙很大,水沿著縫流進來也確實可行。可問題是誰大半夜不睡覺,大年三十晚上守在他家門前倒水……
越想越可怖,王茅發止住哀嚎大口喘息。
他家地處偏僻,這大半夜的風聲又大,縱是喊破了嗓子怕是也喊不來半個人,可彆把不該來的東西喊來了……
幸而隻斷了一隻腳,他摸索著爬到房門門框邊上,忍著疼痛慢慢站起身,單蹦著一隻腳挪回到床上。
坐到床榻上纔敢長出一口氣,哆哆嗦嗦裹好被子,左腳火辣辣的疼痛似已麻木,四周黑漆漆的也沒辦法處置。
他是沒膽再摸索著找火摺子、油燈,弄不好再摔一跤另一隻腳也斷了,那就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隻能等天亮再大聲喊旁人來幫忙。
就這麼在黑暗裡熬著,腳疼得也睡不著,王茅發從未覺得夜晚如此漫長。
四周始終籠罩在一片夜色當中,黑漆漆什麼都看不見。除了自個的喘息,屋外鬼哭狼嚎的風聲,房裡的邊邊角角時不時發出撞擊聲,“哐當”亦或“砰砰”。
他知道這是風吹門窗導致的,可還是忍不住害怕,黑夜裡的一丁點聲音聽起來都異常刺耳、響亮,這天什麼時候才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