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上煙火(種田) 第136章 第 136 章 枕邊教妻
枕邊教妻
叢孝十來歲起出門闖蕩,
雖說沒成就多大的氣候,可到底見多識廣,眼見、膽識非常人可比。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愣是看不懂他老孃腦子裡的想法,
為人魯莽行事懶惰,
偏還沒有自知之明。先前沒分家時被他大嫂耍得團團轉,
拿捏得死死的,
自個半分沒察覺,
還得意洋洋以為儘在掌控。
之後被他哥嫂掃地出門仍是沒有半分自覺,
當自個是人人爭搶的香餑餑。
要不是他接了老兩口過來二房,兩人在鎮上還不知道過得什麼日子,怕是成日裡窩在那個小房子裡連個人樣都沒有。
老孃手裡的私房銀子能不能保住還兩說,
他娘是摳門小氣,可大嫂也不是省油的燈。
兩下裡遇上,
老孃指定兵敗如山倒,壓根不是他嫂子的對手。
即便如此,
從鎮上回到村裡,他娘依舊神氣活現,張牙舞爪,
永遠不知喪家之犬為何物。
隨著杏娘在鎮上當起了小攤販,
眼界日益開闊,
孃家侄子也愈發名聲漸起,杏孃的膽氣、心性磨煉得一日比一日強硬。
陳氏本就在小兒媳手上討生活,兒媳又不是個愛苛刻人的性子,隻要本分度日,
安分守己,自有她的好日子。
偏陳氏較著勁地跟兒媳比個高低,三不五時撩撥一把虎須,
得逞了過一把嘴癮,輸了偃旗息鼓。
隻可惜時日見長,贏的牌麵越來越少,堪稱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經典戰役。
這股不服輸的勁頭,要叢孝說,他也是佩服地五體投地,怎地就不能消停度日呢?
要不怎麼說人不能太閒,如他老孃,不愛乾活也就罷了,誰也沒指望她能做點什麼。
可她吃飽了就挖空心思鑽研這些個邊邊角角的小道,耳根子軟又容易被人挑唆,想著法的給人添堵。
不是他不孝,還真像那些繞著水牛轉圈的蒼蠅,咬不死人但能把人煩死。
怪道他媳婦越來越不耐煩搭理婆母,之前還會說幾句道理講幾句緣由,如今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懶得廢話。
有空閒找彆人的茬肯定是日子過得太舒服的緣故,吃幾天燜紅薯脹幾天肚子,什麼毛病都能治好。
自古以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們兩父子就是那無辜至極,被拍到岸上的刁子魚。
橫豎是暴屍灘塗的下場,死之前也要問個清楚明白。
見小兒子濃眉緊皺,一副瀕臨崩潰的樣子,叢三老爺強打起精神,努力回想老伴的異常。
“過年之前還好好的,準備年貨忙裡忙外,你娘進進出出都有個笑模樣,燒火、砍柴不在話下……大年初一更是沒得說,拜年恭賀笑眯了眼,初二你大姐回孃家……”
叢三老爺心裡一動停住了,眨巴著一雙蒼老的眼睛對上小兒子漆黑如墨的瞳仁。
“你大姐回孃家也沒做什麼,坐在一起說說閒話,吃過兩頓飯就回去了,應該……跟她沒關係……”
在兒子死死盯著他的目光下越說越心虛,聲音漸漸低至虛無。
叢孝沉默半晌歎一口氣,煩躁地一手握拳捶額頭。
“爹,大姐到底跟我有什麼冤仇什麼怨恨,為何這般跟我家過不去?兩家合夥做生意,商場如戰場,敗了就是敗了,我無話可說。
最後落個慘淡收場都是我在收拾爛攤子,大姐就出了張輕飄飄的欠條,在這件事上我這個做弟弟的沒有對不住她。
往遠了說,當初大姐出嫁時咱家窮得叮鈴哐當響,也沒能力給她置辦一份像樣的嫁妝。
後來我做工掙了錢,私底下補貼過她一筆私房銀子,按理這本不是我這個當弟弟該做的事,可我依舊出了,我也不後悔。
可當初欠債的把我家的大門堵得結結實實,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大姐斬釘截鐵地一個銅板都不願意拿出來……
爹,人心都是肉長的,我也是,如今我不再是孤家寡人小夥子一個。我也有兒有女,旁人如何對我,我就怎麼待她。”
叢三老爺囁嚅開口:“你姐就是窮鬨的,但凡她能過得舒心一點,也不會弄出這麼多幺蛾子。她的日子不好過,心裡難受得緊……”
“爹,我不管她是富是窮,這是她家的事,與我無關。”叢孝打斷他爹的老生常談。
“從今往後我不指望誰能幫我,反正出了事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報希望。
大家嫡親的兄弟姐妹,父母也還健在,性子相投能當親戚來往,客客氣氣相處走動也不錯。若是不能,一門心思扯我家的後腿,那這門親斷了也無所謂。”
冷酷無情的話語聽得叢三老爺心裡一顫,這個小兒子打小心地良善,為人厚道。
在家裡也是最吃虧的,人人得了他的好卻揣著明白裝糊塗,他也不計較。
這樣的人心地最軟,吃了虧長了教訓,清醒過後又最硬,拿得起放得下。當他不願意再妥協,誰都彆想再占他一絲一毫的便宜。
叢三老爺渾渾噩噩回到房裡,陳氏正在房裡轉圈消食,叫了他幾聲也沒應,惱得陳氏猛拍了他胳膊幾下才醒神。
“吃苕吃傻了,跟個呆子似的失了魂,方纔去哪裡了,碗一丟就不見了人影?”
看著老伴不耐煩的麵容,滿臉寫著心浮氣躁,鬱氣難消。
年輕人吃多了紅薯尚且胸悶氣滯不舒坦,何況他們這些肚腸不中用的老家夥。可謂是坐又坐不下,站又站不直,一股子氣橫在胸口上下不得。
忽一時肚子悶悶的疼,急衝衝跑到茅房脫褲子蹲下身,腳都蹲麻了卻隻放了幾個響屁再無動靜。
若是能拉出來還好些,說不定沒那麼難受,可腸胃堵得漲漲得就是不往下走,急得人抓耳撈腮。
老婆子嘴硬麵上裝作無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身子骨卻很實誠,要不然也不會躲在房裡溜達散食。
“哎,你這又是何苦,聽信了娟兒的一通鬼話就跑到兒媳麵前攪風攪雨。杏娘毫發無傷沒有一丁點事,反倒發了狠要收拾咱們,你這不是純粹跟自個過不去,自找罪受嗎?”
彆說叢孝了,便是叢三老爺也想不通老伴的腦迴路,按說隻有打了勝戰的將軍才會愈戰愈勇,勇往直前。
吃了敗戰哪還有士氣可言,自是未提刀槍先露怯,坐到馬背上也得往下直出溜。
陳氏可倒好,從不知膽怯兩個字怎麼寫,不論勝敗,隻管往前橫衝直撞,悶頭悶腦挨一頓亂拳。
這個英勇無畏的勁頭,不得不說,勇氣可嘉,叫人不服不行,這要真投生成個武將,說不得能闖出點名堂。
無他,人總是怕死的,在戰場上遇到個不怕死的二愣子,誰都得躲著走。
可陳氏不是武將,連個女將都算不上,頂多是個被人當成炮灰的衝鋒兵,誰都能拿她當槍使。
這根槍一致對外也就罷了,偏偏她的準頭專門往家裡瞄,難怪兒媳收拾起她來毫不手軟,寧肯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
陳氏臉色一變,惱怒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這跟娟兒有什麼乾係?是那姓李的娘們見不得咱家好,成心使壞,我會怕了她?咱們走著瞧,但凡我服軟哼一聲,我跟她姓。”
叢三老爺歎一口氣,這一家子都是死鴨子嘴硬的主,一個比一個難伺候。
“你跟誰姓都成,麻煩你下次鬨事之前能不能不要帶累我?我在這個家裡住得很舒服,一點也不想搬到彆處,你要是住不慣可以跟著老大,去娟兒那也行。”
“你這是什麼意思,想把我趕走?”陳氏憤恨地瞪著老頭子,臉上陰晴不定。
“不是我想把你趕走。”叢三老爺疲憊地垂下頭。
“我是想跟你說個清楚明白,你跟誰過就要跟他一條心。咱們現下跟老二搭夥,就得一門心思地替他著想,任旁人說得天花亂墜也不能迷了眼睛。
自家人的胳膊肘隻能朝裡折,不能往外拐偏了彆人,分了家於這一房的人來說,其他的都是外人。
同理,你要是去了老大家,兄弟姐妹也都是隔了一層的人。娟兒更是,她如今眼裡哪還有什麼姐弟之情,自個的骨血纔是最親的。
咱們吃喝拉撒都在這一個房頭,你卻偏偏聽不得外人的三言兩語,聽了就在家裡折騰,這誰能受得了?
我不說你心裡也清楚,杏娘是個直率的脾性,對事不對人,不會故意跟你過不去。
你何苦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當了旁人的刀使,你的那個好大兒媳、好女兒若真是心疼你,為你著想,怎不見接了你家去伺候?
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罷了,左右不是自家的事,煽風點火跟她們有何乾係。”
陳氏愣愣站在原地不說話,一時說不清是懊惱還是傷心,委屈地辯解。
“我哪有聽信旁人的唆使……你長了眼睛又不是沒看見,做人婆孃的懶成那個德行,真把自個當成有錢人家的少奶奶?
我兒子在她跟前服低做小也就算了,如今竟係了圍裙乾起女人的活計。早知如此娶了她家來做什麼,當祖宗牌位供上神龕嗎?
她欺負我兒至此,還不興我說幾句公道話,你就不心疼?”
“不心疼。”叢三老爺淡然道。
“人家年輕小夫妻的事,你跟著瞎摻和什麼,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與你有什麼乾係?你怎麼就沒聽明白,如今當家作主的是你兒子、兒媳,咱們兩個老的就是在人家手底下過活。
在這個家裡你就當自個看不見聽不見,實在不行把一雙招子拿布巾遮了。不癡不聾,不作阿家翁,老話說得再沒錯的,咱們都不是聰明人。
既生了一副笨腦子就少聽少說少惹是生非,旁人說得再動聽也不要往心裡去,聽聽就算了,你怎地就當了真呢?”
叢三老爺極有自知之明,他排行老三,不上不下,既不是最得父母疼寵的,也不是最受冷落的。
憑著本分度日,憨厚老實,他這一生過得風平浪靜,沒掙出什麼大出息,也沒落魄到給祖宗丟臉。
人笨不可怕,怕的是沒有敬畏之心,胡亂使性子糟蹋情分。
陳氏臉色變幻莫測,她這一生任性妄為,自私涼薄,從沒在誰跟前低過頭。不成想如今老了老了,倒要看兒媳的臉色?
老伴心裡的想頭,叢三老爺一清二楚,耐心勸解。
“叫你不要多管閒事,不是要你胡思亂想,人上了年紀就得學會平和,歇了逞強鬥狠的心思。吃穿住行不用愁,得閒了田間地頭走一遭,這般神仙一樣的日子好的很!”
聽了老頭子的剖析,陳氏靜默不言,呆呆地偏頭看向窗外。